第二章沉睡梦魇

寒风肆虐，冷月高悬，此刻的京都，街道已没有行人。一堆落叶被风卷入街角，小巷深处，已看不到一丝灯光，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是为冬夜增添了一丝悲凉。

然而此刻的祁王府，却是另一番慌乱的景象。朱红色的大门里，不时有端着热水的丫鬟进进出出，屋内的桌子，堆满了疗伤的大小药具，瓶瓶罐罐拥挤下，一盏油灯摆在桌中央，灯芯已经燃得很长，此刻有风随着丫鬟带入，摇晃得更加厉害。

七王爷祁天宁一脸焦虑地来回踱步，几位太医挤在红帐床榻前，时而为伤者诊治，时而凑在一起轻轻商量着什么。

而床榻躺着的男子却好似浑然不觉，身鲜血如注，脸却是一副平静的样子，清秀的眉宇舒展开来，恍惚间，竟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怎么样了？”祁天宁忍不住走前去。尽管太医一直劝嘱他不要激动，不要大声，否则会影响对六王爷的诊治，尽管他也一直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脾气，不要火山爆发，但是眼看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而病榻的人却毫无要醒过来的意思，这要他如何能不焦急！床榻受伤的男子，可是从小如父般疼他到大的大哥啊。

“启禀王爷，六王爷所受的箭伤虽然很重，但并未伤及心脏，取出后已无大碍，只是……”王仁鹤站着一遍，低头迟疑道。

“只是什么？”祁天宁的心顿时往下一沉，本已焦虑地脸此刻眉头更是皱成一团。

“只是……”王仁鹤抬起头盯着祁天宁的眼睛，“只是六王爷他自己不愿醒来。”

“自己不愿醒来……”祁天宁低吟一声，“知道了，你们都先下去。”

几位太医互相寻望一番，然后默默地退出去，偌大的屋子瞬间便静谧起来。

祁天宁坐到床边，端详着受伤男子的脸。而受伤男子依旧沉沉地昏迷着，俊朗的脸一会儿笑容绽开，一会儿眉头紧蹙，似乎在梦中经历着什么波折。轻轻将被褥给男子盖好，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依然不可以忘记么？”

梦的尽头，一个身着白衣的小女孩在桃林里奔跑，踉跄的脚步惊动了周围的桃树，白色的桃花纷纷扬扬洒落一地。那小孩大概七八岁年纪，大大的眼睛似乎凝着水珠，眼泪一直顺着娇嫩的小脸往下淌。身后，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飞奔过来，同样白衣袭身，俊秀的脸写满焦虑，腰的玉佩随着脚步发出错杂的碰击声。

“梅儿，梅儿你停下来，好么？”少年气喘吁吁道。

可小女孩并未理睬他，小小的脚步随着少年的央求反而跑得更快，一溜烟便到了距他四五株桃树之外。

“梅儿，求你停下来好不好，你知道我不能跑。”说时少年已停下脚步，蹲在原地剧烈地咳嗽，浓黑的眉毛拧成了疙瘩。

“浩哥哥，浩哥哥你怎么了？”此时小女孩早已经跑回少年的身边，粉嫩的小脸儿挂满泪珠，一边轻拍少年的背，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红色小药丸塞进少年的口中。

“浩哥哥你怎么样了？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不能跑干嘛要追我嘛，又犯病了该怎么办？”小女孩带着哭腔，拼命抑制着眼泪责备道。

少年却一副很刚毅的样子，站起来拍拍胸口，“这不是没事了吗？小梅儿，不生浩哥哥气了好不好？”

小女孩却忽然哇哇大哭起来，一时间少年竟然手足无措，心里一阵慌乱。

“浩哥哥不走，梅儿就不哭。”小女孩扬起头，盯着少年的眼睛说道。

“可是父亲派来的人已经在客厅等我了。”

“可是浩哥哥说过会一直和梅儿在一起，娶梅儿做新娘子啊。”小女孩跺脚道，“难道浩哥哥是骗梅儿的吗？”

白衣少年忽然便笑起来，白净的脸露出一丝泯然，原来这个小丫头死活不同意自己走，并且在客厅疯跑疯闹，就是为了这个啊……

“浩哥哥是骗梅儿的对不对，浩哥哥根本就不喜欢梅儿对不对？”小女孩盯着他，带着一丝想得到认可的表情，可怜兮兮地问道。

少年忽然便觉得一阵心疼。“傻丫头，浩哥哥怎么会不要梅儿呢？”他握住小女孩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我祁天浩，一定会娶梅儿做妻子，永远让梅儿在身边。”

“可是这次浩哥哥走，为什么就要把梅儿留下？”小女孩抽噎着问道。

白衣少年忽然便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但很快便用微笑掩藏起来，“浩哥哥走，是为了出去给梅儿盖大房子，好娶梅儿做新娘子啊。”

“真的么？浩哥哥不骗梅儿？”小女孩认真地问道。

“当然了，浩哥哥什么时候骗过梅儿啊。”

小女孩立马破涕为笑，转身在树下飞奔起来，“浩哥哥要娶梅儿做新娘子喽，浩哥哥要给梅儿盖大房子喽。”

“梅儿，”白衣少年把小女孩叫到身边，“这个玉佩给你，好么？”说罢便将玉佩系在小女孩的颈，“这个玉佩梅儿要保管好了，我不在时，它就代表我，丢了它，以后浩哥哥就不娶梅儿当新娘子了哦。”

小女孩立马便把玉佩捂起来，好怕一不小心，它就会飞走一样，“浩哥哥放心，梅儿肯定不会弄丢的，梅儿会一直把它戴在身，睡觉也不摘下来的。”

少年低头看着小女孩，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宠溺。

要是一辈子能这样该多好，要是能永远留在这与世无争的深山中与梅儿相伴到老该多好……怎奈天不遂人意，往前走去，究竟还有多少不可预知的波折在等着我，而这层层磨难，又有多少的把握，能保全自己不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