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林昊。

二十几位新人被孙逊安排在住宅楼里，不可以随意走动。整个住宅楼有很多房间，林昊和陈牧羊一起同住，编号是“207”，那是一间面积50平米左右不大不小的房间，里面左右摆着两张单人床，弹簧床，却很旧。布置也很寒碜，除了一张书桌，还有两张椅子。这使得林昊想起在华新市租房的那段时光。

房间里的气味表明，这里已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人来过，林昊推开窗户，让空气对流，不然真受不了里面的气味。

林昊坐在床上，微笑着感谢对面床铺的陈牧羊，刚才他不仅仅热心指点他，还挺身而出切断电源，换一个场合，这些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一桩，但是在刚才那种情形之下，绝对是勇敢的行为。

林昊说：“人不可貌相，看不出你这么有种，竟敢跟贺灰熊那家伙对着干。”

陈牧羊露出招牌笑容，他笑起来并不好看，却常常笑口常开。林昊心想，微笑不但可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还可以保护自己，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陈牧羊并不帅，却常常笑，估计就是这个原因。

林昊想的不错，还是学生那会儿，陈牧羊就已经掌握了一件无往不利的武器，那就是微笑。以他的尊容，客气地说法是难看，不客气地说法是猥琐、很欠揍。那年月，只要有他出现的地方，都会鸡飞狗跳。女生望风而逃；男生还好啦，本着人道主义原则，会敷衍他几句。那段长期被人杯葛的日子真不好过。

尤其是跟人争吵的时候，旁观者无一例外地站在对方那边，无论他多么地有理多么地正义都好，这绝对是让人窝火的事情。

别再瞎扯“内在美”！除非依附“外在美”，不然“内在美”毫无意义。陈牧羊很好地印证了这一点。

就在陈牧羊心灰意冷、以为自己永无翻身之日的时候，他……突然顿悟了，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既然横眉冷对无法改变现实，何不换个角度呢？他开始尝试着微笑，尽管笑起来的他毫无魅力可言，却收到了很现实的回报。同学开始对他放下警戒；偶然与人争吵，也因面带笑容显得老实憨厚而获胜；特别是有一次，他从背后给了仇人一板砖，将其打晕，第二天仇人头包纱布找上门来，他微笑以对假装无辜，直接导致对方铩羽而去。

扯远了，就说刚才，如果他换副表情，早就挨揍了，贺灰熊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原来那些凡夫俗子这么容易被忽悠，只要微笑，坏事干尽都没有人想到你头上来。陈牧羊当然不是坏人，却也不想到处受人欺负。而微笑可以避免欺负，至少可以少吃很多亏。微笑可以帮助他达到很多目的。

这就是陈牧羊，一个习惯了将自己的城府藏在笑容背后的男人，二十八岁，未婚，无异性朋友。眼看就到而立之年，除了夜里想女人，下面那东西直挺挺地立在那里不肯疲软之外，陈牧羊万事不立，混得一塌糊涂，而且一点“立起来”的苗头都没有。

陈牧羊说：“刚才你没事吧？有没有被电到？”

林昊还没有想明白原因，只好说：“当然有啦，要不是你及时切断电源，我非死即伤。”

这个回答够合理的，陈牧羊精明的小眼睛眯得更小，这纯粹是一种将自己的心思隐藏起来的动作，他说：“那个贺灰熊，恐怕不会轻易地放过你。到底你哪里得罪他了？”

林昊很不喜欢陈牧羊眯眼，在他看来，很不诚实，他说：“我把他妹的肚子给搞大了。”林昊毕竟是偏远农村跑出来的人，扯几句谎还真没有什么难度，眼睛不眨，脸色不变。

陈牧羊说：“难怪，看不出你小子这么坏。”

接下来，两人交流了一下，年龄、学识、籍贯、爱好等等情况都有涉及。陈牧羊初中文凭，在社会上摸打滚爬很多年，从事过很多职业，不过从未摆脱最低层员工的命运，混吃等死，本以为人生也就这样了，若干年之后，一个土馒头，还能有什么。没想到，他竟然是万中无一的磁人。

人生于是出现转机，当然，他们交流最多的还是各自的学习进度，为什么别人已经能够释放磁力，而他们还不能呢。

林昊不想继续跟他扯下去，陈牧羊倒是对他兴趣极浓。稍微想想就明白，陈牧羊是跟着一大群人来到这里的，而林昊却是娄教官单独领来的，加上娄教官说了两遍的那句话，更是暴露了林昊的与众不同。这些都是陈牧羊急切想要了解的。

林昊假装打个哈欠，然后便倒在床上假装睡觉。在社会上混得久了，陈牧羊的眼睛还是很毒的，他看得出来林昊并不想多说话，也就不再自讨没趣，倒在自己的床位上，双手垫着后脑勺，躺着睡大觉。

时间已是午后，林昊起初只是装睡，后来实在太困，也就真的睡着了，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五点多才醒过来。他醒过来，发现陈牧羊还在熟睡，有鼾声发出来。

没理由就这样关在屋子里，什么都不做。林昊心里不是滋味，既然无法改变被困的局面，怎么说也得做点事吧？林昊掏出随身携带来的图册，训练自己的精神力。

事实证明，刚才的睡眠已经最大限度地恢复了他的精力。抛开一切杂念之后，林昊心如止水，脑海里一片澄明，盯着图册，他知道早上的方法很正确，于是轻车熟路地前进，只五分钟不到，就已经抵达前次开创的局面。那个模模糊糊的灵感再次出现。与前次不同，前次的林昊“看”到这里，精神力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而这次，林昊的精神力正处于蓬勃旺盛的阶段。

林昊已经纯粹处于忘我的境界，七窍与外界断开了联系，眼耳鼻舌身意六根都全力以赴，都在“看”那图册里的图像，那个模糊的灵感逐渐变得清晰、变得立体……这样又过了五分钟，画面陡然变得吊诡起来。就在图像即将显形之际，整个画面像是发生了急剧的变化，林昊潜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这应该算是整个环节之中最大的一道坎，能够迈过去，胜利就在眼前；反之，功亏一篑。

好在林昊“看”到这里仍然余勇可贾，事实上，现在的林昊已经明显感觉到了精神力的活跃度，脑子里有股鲜活的东西在蹿动，它们齐聚在一起，受林昊摆布。这种感觉的出现，林昊信心倍增，他“指挥”着它们前进、前进、再前进……这样又过了好几分钟，画面终于出现具体的形状，竟然是一个字：仁。

一个标准的宋体“仁”字。

林昊得出答案，喜不自禁，正想拿出手机给娄师月打电话，告诉他自己破了欧阳清音的纪录，房门开了。

来人竟是贺灰熊，贺灰熊用他那一惯的腔调说：“林昊，有人来找你。”

林昊心里一乐，这个时候来看他的人，不是娄师月就是欧阳清音，或者是霍震风，无论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都是好事。他正想找他们呢。

于是林昊没有一点排斥贺灰熊的意思，跟着他出去。房里，陈牧羊睡得正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