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少年怒马鲜衣，适从西处还。
素水入石，涟漪四起。枝头黄鹂惊叫一声，直直飞入长空，少女循声望去，只看到云烟浩渺，天水成碧。
日头愈加浓烈，她以手背遮了眼，树影斑驳，直教人颓颓欲眠，似乎……就要立夏了。
太过宁谧的午后，总教她不知今夕何夕。
又恍惚是那日雨后清荷漫洒，少年白衣乌发，身披月华，踏风而来，风华满载，温和的唤她一声。
少女勃然梦醒，极缓地吐了口气，定了定神色，才觉灵台清明。这一清醒，自然看清了眼前这高挑温和的少年，眼生极了，她顿时提高警惕，冷声问道：“你是谁？”
少年生得极好，眉眼精致温柔不说，气度却是柔和如月，淡若远山。不知是否是错觉，少年的气息极其熟悉，仿佛故人重回一般。
少年微微抿唇，眼波宛若流水，他低声道，“奴……唤做鄢唯。”见少女挑眉，他又续道：“三姑娘成婚，教主恐长白一人服侍不周，遣了十余小侍同行，奴就是其中之一。”
是镇渊……少女恍然，兴致却一扫而光，只想拂袖而去，便淡淡一句“既然你们都是师尊送来的，我必不会亏待，有什么不妥当便跟……”
“瑶瑶。”他欺身将她的手擒到怀里握着，在她耳畔道。
少女的心跳也漏去一拍，来不及责怪他唐突逾礼，只被这个名字震在当场，只哑口无言。
少年放柔了声音又唤一声，“瑶瑶……”少女怔在原地，鄢唯犹豫些许，仍是将少女轻轻抱在怀里，复又添了一句，温和深情的，“瑶瑶，我在这里。”
“你是谁。”少女听到最后一句显然明白了，立即伸手推开了他，左手在空中虚摄，有一团雾气缓缓聚拢，正是她的聚气成刃，鄢唯神色现出三分黯然，立在原地，缓缓说，“我的确……不是他。可是三姑娘，你还是记不起来我么？”
少女手掌微张，复又极快的在空中虚抓一把，一柄流光溢彩的长剑便握在她手里，少女想也不想长剑一送搁在他咽喉底下，只需反手一抹就能让这少年丢了性命。
少年微微眯了眼，长发随风飘起，触到刀刃的发丝齐断，他低叹一声，看着少女的眼睛认真道，“三姑娘，我其实只与你说过一句话，那就是在你醒的时候，我说……公子有两日未睡了。”
“……”
“还有就是……我不知晓三姑娘不吃辣的，在鱼里放了辣椒，可是三姑娘……还是吃光了。”他这样说着的时候，忍不住现出三分笑意，丝毫不知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一般。
少女手指一松，那柄剑如烟消散。
“……鄢唯。”她缓而清晰地唤出他的名字。
“请三姑娘恕我冒犯公子之罪。”鄢唯低声道，若是不是少君教他学公子言行，他又怎会冒犯三姑娘名讳，还对她做逾礼之事。
少女欢喜过后，又担忧道，“鄢唯……可是你是怎么来的这里？镇渊难道不是选的细作来……”
“三姑娘慎言。”鄢唯以指挡住她的口，更压低了声音道，“我不在无往殿伺候已久，这次少君动了些关系私下换了我来。”
鄢唯仍是温和的笑容，“属下会保护照顾三姑娘，陪伴三姑娘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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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不曾忘却这一年盛夏，听闻那新上任的代国师年纪极轻，恐无法服众，三月初十一见，众人皆是心悦诚服。他想起他回到左府的时候阿瑶迎出门来，她穿了最张扬的牡丹绣袍，未及笄而散下的长发如漆如墨，未施脂粉的面庞莹润如玉，他其实早早便看见了她，却只顾与管家说话刻意没去看她。
听着那少女的脚步进了，耳畔响起她清越干净的声音：“顾叔叔。”
他依言侧过身，近了看，这少女确是容色逼人，她眼角眉梢都略略舔着笑意，更显丽色。他低声唤她：“阿瑶。”
少女瞳孔一亮，他只见一袭红衣猎猎如火，只闻见少女颈边的冷香，方才还好好站着的少女早就扑进他的怀里，温香软玉。少女在他的怀里负气的嘀咕：“顾叔叔，你总算回来了。”
他还曾笑她说，那左国师也不过十来岁却能天赋异禀成了一国国师，即便有夸大不实之处，阿瑶若能有人家一半……
当时她只是愣了愣，很快笑了过去。
成婚当晚，他方知，不仅左国师之能毫无夸大，而且他一直以为天真稚气的小侄女便是帝国贵重无双的国师大人。
鄢唯，瑶华不日提上来的贴身近侍奉了瑶华的令过来，顾褚看着他给自己行了礼，鄢唯道：“三姑娘稍后会来同尘殿，请平君好好准备。”
顾褚与云笙算是旧时，也颇为欣赏云笙才干，阿瑶身边有云笙照顾他也放，只是这鄢唯不知根究底，偏偏一朝得宠，让他颇为顾忌。
鄢唯向顾褚施了礼，告辞回去复命。
顾褚唤了小侍长虹进来，长虹却是明白主子心意，当即道：“三姑娘今日与鄢唯一起，鄢唯亲手做了道辣糊鱼，三姑娘很喜欢。”
“辣糊鱼？”
长虹也是一头雾水：“阖府都知道三姑娘不吃辣的，还想看鄢唯的笑话来着，谁知三姑娘就这样吃完了，还赞不绝口。奴稍后打听，似乎是三姑娘不是不吃辣，只是不喜常吃而已。”
顾褚默然不语，长虹自知失言，主子也算看着三姑娘长大，自诩对三姑娘了解甚深，如今这一个新晋的小侍都比主子还了解三姑娘，让主子情何以堪。
“……顾叔叔。”不知何时那少女已经进来，轻容罗裙衬得她乖巧模样，将往日锋芒收敛的干干净净，让人看着无端端就泛起十分疼爱。长虹不敢多看，悄声退了出去。
顾褚手臂一弯，少女轻车熟路的坐到他边上，在他肩窝蹭了又蹭，顾褚忍不住笑她：“在我这儿总没个正行，我一直听说，承天教三姑娘多么盛气凌人霸者天成，你……”
他口中霸气天成的少女正搂着他的脖子在他颈边响亮一吻。
顾褚揉揉她的头，笑：“倒是做事了风流之名。”
少女伏在他的胸口，听他缓缓道，“阿瑶……那个鄢唯，对你很好。”
她嗯了一声，眼睛明亮的炫耀，“鄢唯老把我当成小孩子，椅子上要有软垫，被子要松软蚕丝的，褥子铺了一层又一层，衣服也要穿最柔软舒适的。”她指了指身上的罗裙，“这件就是鄢唯亲自挑给我的料子做的，他说我穿起来很好看。”
他忽然将少女轻轻推去榻上，翻身撑在她的身上，“阿瑶，可是很喜欢鄢唯？”
少女只看着他笑嘻嘻的，推塘几声没有明确回他。
“我身为你的平君，做的的确不如鄢唯多……阿瑶……”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颈，眼睛明亮胜过天上星辰璀璨，“和，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多很多年……”
他与少女纠缠在一起，心中酸涩又欣喜。她的眼睛太明亮，她的话语太真切，她臂上的守宫砂那样鲜艳夺目，他情不自禁的吻在少女的眉心，低哑着声音，他对她说，“阿瑶，我会疼你宠你，一生一世。”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红衣面具的少女沉默的跪在他面前的模样，以至于很多很多年以后他再想起今日场景，都忍不住在心中弥存了一份柔软。
她发誓这是她听过最动人的一句，她从小在心中迷恋的，深爱的，顾株和。
良辰美景奈何天，她初晓□□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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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少女一早便神清气爽的起了床，伏在顾褚身边伸出手指轻轻戳一戳他的脸，孩子气发作一面伸手在他胸膛一圈圈的抚摸打转，不期然顾褚抓住了她调皮的手指，睁开温暖如夜的眸子，轻斥一声：“阿瑶。”
少女看着手臂上已不复存在的守宫砂，迎上顾褚温和的眼，缓缓道：“和……我想和你说一些事情。”
他应一声，倾耳以闻。
“鄢唯与我……算是旧识。能再见到他，我很高兴，和你不要误会。”她微微咬着下唇，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望着他。
顾褚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意，“原是旧识。阿瑶只想说这个？”
瑶华嗯嗯唔唔几声似乎很是为难，想了想又道：“云笙名义上是我的通房，其实是我院里的管事，我与他只是主仆之谊。”
顾褚倒是挑眉，这件事确是他始料未及，云笙竟只是她身边管事，她若未曾欺骗，那么这些日子的确是自己多想了。
少女见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干脆将最后一件事和盘托出，“和你知道……我在你之前……娶过墨卿是吧……”
承天教三公子，秣阳。顾褚自是耳闻。
“承天教的人很少涉足尘世，所以……”她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去，未教顾褚发现她目光闪躲：“待可以入住国师府的时候，我再引你们相见可好？”秣阳脾气古怪，对她成亲之事都是冷嘲热讽，她尚不敢保证两人见面会没有冲突，只得找借口推下。
顾褚虽对这未曾谋面的墨卿好奇，也含笑应下了，毕竟少女的守宫砂不是假的，以她的身份没就算不点也没人能说什么。按她的年纪，早已该是当母亲的人了，她却……刚有了第一个男人。
顾褚心中柔软甜蜜，将少女拥入怀中。
少女虽不明他忽然如此亲近，但也依顺的偎住他的胸膛，入眼大片光滑的肌肤，近在咫尺的锁骨……她才将舌尖伸出想要舔一下又缩回去，咽了一大口口水。
这样的事情，还是等天黑了再做吧。少女弯起唇角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