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彼时，虚空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似有若无。一个白衣人的身影浮空出现在光源的尽头，衣袂飘飘，袍带当风。白衣似云烟一般，依稀能看到他面容十分英俊而年轻。

帝追疑惑地看了他两眼，只觉似曾相识。

“这里是我精神所构筑的世界。”白衣人道，“很高兴在我意识还没有完全散尽的时候，你来了。我们已经等了你太长的时间，你，该回来了。”

他的话里有话，帝追有些不明白，但是并没有追问。好像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早已被布置好的陷井？

“我们开始吧。”

苍天白鹤伸手向虚空一招，手上出现了一个漆黑的玄铁盒子，从那上面雕刻的花纹可以看出年代的久远。帝追闭目端坐，周身泛起乳白色的光晕，苍天念动箴言，打开了盒子，只见千万条瑞气光芒直刺天空，呈圆形散开，如亿万光芒激射。一块透明如水晶般的三角形物体缓缓浮出盒子，来到帝追头顶上，不停地旋转，发出蜂鸣……

南冥子默立一旁。

……

暮色黯沉，星垂四野。

此时在千里之外的天芒山上。落雨催花，星辰满天。飘渺的云水之间，有白玉栏杆隐约，碧竹宫阙青虹耸立在云端，廊间环佩叮当，缕缕清风扬起细薄水纱纷飞鼓荡。

小妖惬意地背着手在附近走来走去。

云阙深深，悠然如缕。

除了对自己永远长不大的身材感到不满，小妖的心态一直相当和谐。天机宫隐在云层深处，安静沉默，黑山姥姥受伤非轻，她的弟子们也不知道忙忙碌碌的在干什么，所以并没有人来对小妖进行调教，这个俘虏于是就满山乱走，自由自在。

她遇见了一个少年。

每日清晨在天机宫外的白玉栏杆旁，他翘着腿独自坐在那里，初升的朝阳将第一缕光辉洒在他脸上，透明如同白瓷，他总是笑着看她走近，然后倏忽之间，如海上泡沫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

我叫苍颉。

如果你肯把你的灵魂出卖给我，我就带你离开这里。考虑考虑吧，想好了就大声叫我的名字。

要不，你做我的妃子吧，看你挺好玩的，我要走了，这里太闷了。

少年笑嘻嘻地从栏杆上跳下来，接下来在漫天盖地的“漂漂无敌螳螂爪”刀光爪影之下落荒而逃。

小妖装作对他的话不甚在意，却一直耿耿于怀。虎穴和狼窝，哪一个更加安全一点？后来对这两个结果的思索都不甚满意，遂不了了之。

……

天机宫内外防备森严，结界密布，少年如入无人之境，但除她之外却没有别人看见过他。仿佛是在做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每日清晨小妖都遇见他。

她低着头踢着一团团小白云，云团一拱一拱的，脑袋里思考着逃跑路线。少年并没有一如往常地出现，她望了望四周稍感奇怪。溜达了一圈又返回天机宫。

宫门半掩，透过青铜大门的门缝见到黑山姥姥倚在一张贵妃榻上闭目养神，众弟子跪在她面前领受责罚。

小妖悄悄潜进去，蹑手蹑脚，但很快还是被发现了，离水云尖长乌黑的指甲朝她勾了勾，小妖只好乖乖走过去。

弟子道：“十二妖洞这次胆敢来犯天芒山，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弟子恳请姥姥示下，我愿带人荡平十二妖洞余孽，为死去的姐妹报仇雪耻！至于假天芒也已经被带去了魔界。”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离水云眼角一勾，众弟子大气也不敢出，她冷冷一笑，“几个小妖怪都能闯入我天机宫撒野，难道这些年我白养你们了？”

“弟子有罪，请姥姥责罚！”众弟子跪倒。

小妖嘀咕，“冤冤相报何时了，一觉梦醒万事休，何苦何苦啊。”离水云也不理她，小妖一见没人管她，于是四处活动，东摸西摸。

天机宫到处都是宝贝，黄金为阶，白玉为栏，明珠镶嵌四围屋宇，虽然小妖并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但随便摸摸感受一下珠光宝气也好呀！

“那些妖怪不足挂齿，倒是魔界怕是要有行动了。”离水云举手一招，大殿正中的一面盘龙铜镜迎面向她飞来。金龙盘错，发出铿锵铮鸣，随着她的衣袖拂过，黑光一扫，铜镜顿时迸出煜煜金光，直透屋顶，高达数丈。

那铜镜的镜面如水波一般浪漾，慢慢清晰起来，里面现在人影。

那是在一座形状怪异如同牛头的山上，黑水漫地，鲜血成河，无数的妖和人斗在一起，法宝满天。在一个头与身体分家的人手上，握着一枚晶片状的菱形物体。

无数人喊杀着冲向他，在铜境里失去声音，人影与那惨烈的场景却如同亲历。

“那些人以为天芒已经流落到魔界。”站在离水云身旁的红衣女子道，“姥姥此计甚妙，以假的天芒让他们自相残杀，争得头破血流，而我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别高兴得太早了，一切且见机行事。”离水云挥了挥手，众弟子便鱼贯退下。她细眯着眼看爬在窗台上晒夕阳的小孩子。光影憧憧，面目昏暗，她看着她，似想起了一些很遥远的时光，逝去的经年往事，尖长墨黑的指甲叩着床榻，一声一声，清脆如钟。

“你，可愿拜我为师？”

“有好处吗？”小妖一对眯眯眼花花绿绿地在能显示出人像的铜境上四处打量，这宝贝先进，跟后世的摄影机一样，一看就是一口宝物啊！

小妖长得虽然离可爱还有一段距离，但还是挺对得起党和人民的。因此偶尔也受到一些品味独特的人之亲睐。离水云扫了她一眼，对于这个小孩在经年累积的岁月中变得迟钝无比的脑神经感到无望。但她决定收她做徒弟倒也并不因为这小孩聪颖无比，人畜不敌。只是因为一种莫名的情感，也许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也许是因为太寂寞了。是的，这高高在上的天机宫，无所不有，也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