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奇伴
作者:宁凡心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206

小姑娘马背上驮着一个大包袱,解开来,昭庆顿时被久违的饭菜香气包围,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只见小姑娘如同献宝一般,将吃食一一摆到年轻人面前,“这是酱肘子,你最爱吃的,这是红烧肉,你上回一直说好,这是麻辣鸡块,我要聚丰园的厨子按照你的口味做的,你一定又是很久没好好吃顿饭了,给你打打牙祭。”

年轻人搓搓手,“那我就不客气啦!”

昭庆虽然背过脸去,耳中还是清晰可闻他大力咀嚼之声,更觉饥肠碌碌。

年轻人倒是没完全忘记昭庆,“喂,我说,你想不想吃一口?”,他含混不清地招呼着。

昭庆这一个月来也算是熟知了他的品性,知道他又想逗弄自己,便明智地没有作声。

只是那小姑娘不乐意了,“玄木,这可都是我为你准备的,不准给别人吃。”

昭庆奇怪,玄木?

年轻人好容易将嘴里塞满的东西全部咽下去,一边抹着满嘴的油,一边嘿嘿笑,“大小姐,人家也是娇生惯养的娇娇女呢,没照顾好她,我可是对不住我那花了大价钱的主顾。”

小姑娘仍是不满,“我还没问你呢?你不是说要休息一段日子的吗?怎么这么快又接生意了?”

昭庆听得越发糊涂,什么主顾?什么生意?

年轻人仍旧好脾气地笑,“这次可不同,这主顾对我也算是有恩,即便不给银子,冲他的面子,我也得走上这一趟,”停了停,他又笑出声道,“何况还有银子拿呢!”

小姑娘见他乐开了花,也跟着高兴起来,不过仍是甜蜜地埋怨:“就知道银子!”

昭庆强按下心头的疑惑,他们的世界不是她所熟知的,她的世界也不是他们所了解的。

小姑娘却开始对昭庆感兴趣起来。

凑到昭庆近前,端详了半天,道:“你还小吧,叫我声姐姐!”

昭庆顿时哭笑不得,心想这就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怪不得这两人能结伙搭伴,原来是一副德行!

年轻人大嚼特嚼着他的红烧肉,这时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小姑娘诧异地转头问他,“笑什么?难道她还能比我大?”

年轻人连忙摇头,“我可不知道,人家不肯告诉我。”

小姑娘皱着眉,满脸地疑惑,仿佛不相信有人会不买自己心上人的帐。

半晌,又问昭庆,“你长得漂亮吗?”

昭庆更加无语,这可要她自己怎么回答?

年轻人百忙中插嘴道:“她长得可漂亮了,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昭庆料不到他会如此回答,一时间目瞪口呆。

小姑娘一听就不干了,“真的?”她的目光立刻凶狠地盯住昭庆,仿佛期望能够穿透昭庆面上的伪装,一睹她的本来面目。

昭庆被她盯得心寒,恨不能马上从她眼前消失。

“不行!”小姑娘小手一挥,果断地下了决定,“我要看看!”

昭庆急忙看向那年轻人,心道,你煽风点火也就罢了,不阻止她的胡闹可就过分了。

年轻人冲昭庆眨了下眼睛,仿佛在说,怎么样,还是有求于我了吧!

这下不得了,看在那小姑娘的眼中,以为两人在调情,更是火冒三丈,伸手就来抓昭庆的衣襟。

昭庆自然不肯,只是她的身手怎比得上人家,小姑娘轻而易举就把她拉向溪边……

关键时刻,却听两人身后传来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没用的,水洗不下去,大小姐,你就别折腾了!”

小姑娘一听这话,索性也不理昭庆了,反身回到年轻人身旁,大声质问,“怎么洗下去,快告诉我!”

年轻人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块鸡骨头,斜了小姑娘一眼,“要说呢,也不难,”,故意买了一下关子,才接着说道,“只是好端端的,干嘛要洗下去呢?明天可就要过关了,耽误了正事算谁的?”

小姑娘狠狠跺脚,“我就要看!”

年轻人仍是不以为然,随口敷衍,“好,好,等顺利过了关,一定让你看!”

小姑娘得了他这话,多少消了气,哼哼唧唧地放过了昭庆。

可是把昭庆给气坏了。自小到大,贵为公主,她哪里受过这份气呀!

小姑娘还没有完全满意,继续追问,“要怎样才能洗下去呀?”

这个问题昭庆也十分感兴趣,便压下怒意,竖起耳朵留神听。

年轻人可能觉得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便随口答道,“简单,找壶酒,兑上水,一洗就掉。”

“什么酒?”小姑娘还极认真。

年轻人笑,“是酒就行。”

小姑娘这才满意,昭庆也暗自满意。

三个人在山谷中又风餐露宿了一晚,昭庆因为心忧明日,久久无法入睡。那日间飞扬跋扈的小姑娘倒是安静得很,乖乖地守在呼呼大睡的年轻人身边,先是望着他出了一会儿神,之后很快就甜甜睡去。

第二日,小姑娘换上了旧衣,大大方方地代替昭庆坐上了马车,昭庆则拉着小姑娘的那匹马默默地跟在车旁。

攸楚通关之处是座繁荣的小城,名唤落邑,是南来北往的商贩汇聚之所。

三人中,年轻人俊朗、小姑娘娇俏,十分地引人注目,反倒是昭庆,对比之下毫不起眼,旁人的目光也很少投注到她的身上。

昭庆再怎么讨厌那年轻人,此时也不得不暗自佩服。

落邑的城门在一条街道的尽头,街道两旁店铺酒肆林立,热闹非常,走着走着,昭庆神色凝重起来,步伐渐缓。

年轻人觉察到,只得跟着慢下来,故作不经意地瞟了昭庆一眼,这一看可不要紧,他当即吃了一惊。

只见昭庆的眼中惊恐莫名,目光直直盯住一个方向,抓住马缰绳的那只手竟在微微地颤抖。

“怎么了?”年轻人假作看向前方,低声地询问昭庆。

“他在这里。”昭庆无助地答道。

年轻人诧异,“谁?”

昭庆不答,倏地垂下眼帘。

年轻人恍然,“你是说,定……”

他抬眼向昭庆刚刚凝视的地方寻去,一瞥间,已发现那里二楼窗口有一气宇喧昂的青年男子,眉头紧锁,正望着不远处的城门出神。

“是那穿蓝袍的?”

昭庆闷声“嗯”了一声,极轻却异常坚定。

年轻人不禁犹豫,应该是在评估昭庆如今的模样是否能被定王认出来。

昭庆却没信心冒这个险,一言不发地牵马回身便走。

年轻人无奈,再怎么说,他的任务是护送昭庆入楚,人家昭庆不肯过关,他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强押她着过吧!

马车随之调头,车上的小姑娘不解,出声询问,“玄木,出什么事了?不是出关吗?怎么往回走?”

年轻人一个凌厉地眼神递过去,小姑娘再不快,也不得不暂时闭上嘴。

昭庆一边走一边冒冷汗,怎么都没有想到定王会如此执着,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竟然还不死心,竟然还亲自守在这关口,莫不是疯了?攸王就这么任他妄为?

重又返回山谷,昭庆一言不发。小姑娘却发起了脾气。

“玄木,你给我说清楚!”

年轻人也是满脸郁闷,“别吵,人家的男人找来了,还能怎么办,只得暂避一下!”

小姑娘惊呼,“什么?她都已经嫁人了?”,一边叫着,一边回头端详昭庆。

昭庆苦笑,转念一想,可不是嘛,自己也算是嫁过人了,而且仪式非凡,大红的绸缎曾挂满都城,一时间传为佳话……

这么想着,忍不住地心酸……

可是小姑娘还是不高兴,继续质问年轻人,“玄木,你怎么什么生意都接?这回更过分,将人家的小媳妇都给偷出来了!”

年轻人不干了,脸一沉,吼道:“什么时候轮到你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小姑娘顿时愣住,想必是没有料到自己的心上人竟当着外人的面儿丝毫不给自己留情面,眼泪立时便滚落了下来。

“别忘了,可是你求我来给你帮忙的!”小姑娘委屈地指控。

“得了,我可伺候不好你这位大小姐,也指不上你能给我帮什么忙!”年轻人气势极盛,连昭庆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小姑娘越发委屈,哽咽出声。可惜这年轻人似乎天生就不懂得怜香惜玉,见她落泪,不但不哄,反而双手抱臂,冷冷地看着梨花带雨的娇娃,一副心烦厌恶的模样。

小姑娘哭着哭着,猛一跺脚,转身上马,伤心欲绝地急驶而去。

昭庆这时反倒同情起小姑娘来,她深知一个女人受到心爱之人的伤害会有多么难过,她自己就曾为此痛不欲生。

年轻人察觉到昭庆目光中的厌恶,更是气闷,“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可没得罪你!”

昭庆白他一眼,自己跑到溪边去取水喝。

两个人谁都不理谁,各自苦闷,昭庆想定王真像个大孩子,任性又胡闹,年轻人在琢磨可怎么才能在定王的眼皮子底下将昭庆送过去。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传来,两人都好奇地望过去。

年轻人眼力自然较昭庆好上许多,已经开始皱眉嘀咕,“这位姑奶奶可真能折腾。”

这时昭庆才看清楚,竟是那被气跑的小姑娘又折返了回来。

小姑娘转眼间就到了近前,一跃下马,也不说话,扬起手中的马鞭就往年轻人身上抽去。

年轻人惊叫一声,跳起躲避,“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怎么就鬼迷心窍看上了你这个混蛋!”小姑娘咬牙切齿地叫道,手中的鞭子毫不留情地围着年轻人转。

两人顷刻间便打成了一团……

昭庆哪见过这个,即好奇又害怕,急忙躲到溪边的一棵大树后,心下多少竟希望那小姑娘真能抽那年轻人一鞭子。

只是年轻人身手明显较小姑娘敏捷,躲闪腾移间,小姑娘的鞭子硬是碰不到他丝毫。

昭庆越看越羡慕,心想自己要是也有这么一身功夫,就不怕受人欺负了!刘武、定王,还有这叫玄木的臭小子,统统叫他们离自己远远的!

小姑娘气力渐失,明显开始落到下风,昭庆看得心急,突然灵机一动,俯身捡起一快卵石,瞄准了那年轻人便扔了过去。

昭庆扔出的卵石自然是伤不到那年轻人,只是令他遂不及防地小小吃了一惊,但这一惊不要紧,却给了那小姑娘一个可乘之机。

小姑娘趁他愣神间,狠狠一鞭子就照他的小腿肚抽去,年轻人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却不料已退到了溪边,溪边石滑,年轻人还没有从被昭庆这么个手无缚机之力的女子偷袭的震惊之中完全恢复过来,自然反应就慢了半拍,等到意识到脚底不妥时,已扎扎实实地倒头摔向溪中……

好在他毕竟身手不凡,也不知怎么就顺势翻了个跟头,稳稳地站在了溪水中,只不过溅起的水花仍是打湿了他的衣衫。

小姑娘拍掌大笑,幸灾乐祸,“玄木,你也有栽到本小姐手里的这一天!”

年轻人则是愤愤地搜寻昭庆的身影,气得满面涨红。

昭庆急忙隐身树后,激动得一如小时成功地将恶心的小青虫塞进王后的绣鞋。

小姑娘得意地重又翻身上马离去,走前还不忘向昭庆道谢,“日后需要帮忙,只管到月枳山找我庄秀儿!”

昭庆含笑目视她远去。

年轻人哼哼唧唧地趟水上岸,无非是埋怨女人倒底是帮女人,全无道理可讲。

昭庆冷笑着注视他无可奈何地除下外衣,将藏在胸口的物品一一掏出来,又开始收罗附近的枝条,准备生火烤干衣物。

年轻人被昭庆盯得火大,发脾气,“还看着干什么,帮我拾柴!”

昭庆哼了一声,扭身不理睬他。

年轻人苦笑摇头,只得自己走近附近的小树林……

等他抱着一堆柴枝返回,昭庆正在温柔地抚摸那匹拉车的老马。

年轻人嘲笑,“想不到你这深闺女子竟然不怕这畜牲,还以为你见到一只小虫都会惊叫半天呢!”

昭庆冷冷地扫视他一眼,仿佛在说,刚才也不知是谁被我这胆小的深闺女子给逼下水的!

年轻人讨了个没趣,边抱怨边生起一堆火来。

这时天色已渐暗,谷中冷风更盛,昭庆便理所当然地也凑近火堆取暖。

年轻人倒是个不记仇的人,估计也没把昭庆当回事儿,很快就又开心起来,烤了两个大饼,也照例给昭庆递过来半个。

昭庆怕烫,也是照例在手上垫了几块手帕去接。

就这么一递一接间,昭庆的小手微微向前一送,年轻只觉手指倏地刺痛,刚张口大叫了一声,“什么鬼东……”,“西”字还没出口,已发不出声来。

昭庆不声不响地收回手,将手帕一抖,一个小小的刺球滚落下来,正是那日年轻人寻来的奇怪植物。

年轻人僵硬地保持着伸手的姿势,那半快饼还留在他的手中,一双眼中满是震惊与迷惑,难以置信地盯住昭庆。

昭庆眨了眨眼,不紧不慢地起身,将年轻人掏出来的物件一一察看了一翻,只挑了装银子的布囊和裹着刺球的破布团,小心地放到自己怀中,回头再看了年轻人一眼,面无表情地向那匹老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