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作者:卡落落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765

呆愣的看着那宛如从天而降的人,浑身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那眼神让我浑身沁凉。

不双,有虎狼之心的永络国君,今日又见到了他。

在结果不明的交会中见到了他。

本不该退缩。但我的确在怕,打心底里的害怕。

不觉的就往后退了半步,撞在一个人的身上,他握紧了我的手,温暖有力。他说:“不用怕,我一直在你身边。”

手的温暖从我的指尖传入,慢慢汇聚在了心里。我知道身后那人,就算风雨欲来,也会在我的头顶上,为我撑起了一片晴空。

深深吸了口气,终于露出了笑容。

故作从容,上前拱手作礼:“想不到会在此处遇到您。”

不双的唇角微微勾着,挥手,指着旁边的椅子对我道:“坐。”

漆黑的檀木椅,奇怪的形状,倒是像极了虎口。

翩然坐下,不多客套,那些东西说来太过浮华,对于不双来讲全是浪费口舌,就径直对他道:“两国兵戎,今日国君亲自到此,实在是让我国兵将惶恐,还望国君体谅,速将我国降将送回。”

而不双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先是闷笑,转而大笑,那笑声中气十足,不住回响。

看来他的伤势早已已痊愈。

我微微调整了坐姿,问他:“国君在笑什么。”

他收住笑,依旧歪着头看着我,然后向前探了探身子,用只有我能听到的语调道:“我是在笑,以元帅这般美貌,做尼姑真是可惜了。”

我脸上羞的发烫,却不好发作,只发狠的瞪着他。

他靠回大椅上,拍手。一旁的士兵便从里押出个人来。

我一看,正是商容。

两个月没见,竟是被折磨的不成了人形。头发松散,两颊凹陷,衣衫褴褛,哪里还有当初风流才子的样貌?

我险些就没认出他来。

心里满满的全是恨意,用力咬了咬牙,才挤出一抹笑容:“国君心胸有如大海,娉兰在此先行谢过。待我将此人带回,自会严加处置。”一刻不想多留,说完就要起身,他却伸手拦住。

“且慢。”

“怎么?国君要反悔吗?”

不双抬起眼,朝我轻蔑的笑:“我不双说过的话,从来都会兑现。今日让你过来,人自然会让你带走,但也不会那么简单。来人!”

他话刚说完,就有人从旁边捧过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两樽清酒,漾着碎玉般的光泽。

他将酒放在我身前,一脸邪气。

“这是我国国师特意为元帅所酿的葡萄绿,元帅不尝一尝,又怎么好走?”

“你什么意思。”我盯着那两杯酒,心里涌起了种不祥。

他依旧冷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看看元帅的胆量,而且我也不妨告诉你。”他凑到我的耳边,轻声道:“这酒里,有一杯是毒药。”

冷汗,涔涔的就从脊背上涌了出来,我抬眼盯着他,他却挑衅的扬起了手中的杯子,唇轻动,那形状竟是:不敢么?

毒酒,若不是一心寻死,又有几个人敢喝?

我伫立在原地,半晌未动。

只是头脑中,忽然涌起了千般念头。

一些陈旧的,发黄的,温暖的,凄凉的,痛苦的,无奈的,哀伤的东西混在一起,纠转着彭湃涌出,在心中百转千回。

商容,我对他是有誓言的,又怎能临阵退缩。

淡淡一笑,对那个万般狂傲的人道:“好,我喝。”

随意挑了一杯,墨绿色的酒在金樽中轻盈跳跃,微甜的酒香滑润绵长,果然是好酒。

回身看了看那三百士兵,只有希琰的脸上含了几分担忧。

他们没听到我与不双的对话,自然不会想到他们的主帅此刻正在面临着什么。

举起酒杯,朝着远方,心中想念着早已刻入骨髓的容颜。

淡淡的说:“子煌,这杯敬你。”

一饮而尽。

酒汁滑爽,入喉干醇。余味缠绕舌齿之间,久久不散。

真是奇怪,在那一刻我想的竟然不是我的未来。

而是那些从未淡忘的过往。

是杏花飞落的烂漫,是玉笛的清婉绵长,是白衣下的一片鲜红,是腹中幼儿陨落的惨白,是一切一切的幸福,是一切一切的无奈。

如果我必须离去,我只少要为你做完最后一件事。

将金樽摔在地上,问他:“可以带他走了么?”

他脸上的笑容却从未变过。

“当然。”

然后依旧是唇语:“我说过,决不会放过你。”

我看懂了,但这些与我已经毫无干系。

拉起商容,领兵而归。

路上,我告诉那个日后自会才盖四方的男子:“不管皇家欠了你什么,你要为永络国,尽仁臣之道。”

他点头,铭记于心。

我说:“那就好。”

※※※※※※※※※※※※※※※※※※※※※※※※※

二月,平缓的过去,三月默默的来。

袁跻秉调派兵马回了昌舟城,并开始组织士兵帮忙春种。

我从来没去想,那杯酒喝下去后会发生什么,也没去想他究竟是不是毒酒。

因为我早就知道答案。

不双说他不会放过我,那两杯酒,定然全部都是噬骨的毒药。

就算让我选,结果也是一样。

所以在三月初来的那天,我并没对我身体所出现的异样感到意外。

只告诉袁跻秉,我想去关外走走,不让人跟。

骑上黑风,策马驰缰。

它的脾气虽然不好,却甚通人性。

兀自带着我去了那篇咸水湖。

此时已是满湖的碧波荡漾。打碎了银霜般的日光。

坐在沙地上,放眼望去,万里山河一片晴好。

我摸了摸身下的土地,仰面躺下。

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释然。

我累了,太累了。只剩了最后的固执——

就算死,也要死在这片子煌的土地上……

又开始做梦。

梦太长,记不清有了什么。

只耀眼的苍白,日月在头顶交替。时而温润,时而暴烈。

胸前难受的几要裂开。

猛然睁眼,却难以回神,感觉一切都不真实。只听见耳边有人呼唤,是万分熟悉的声音。

直到眼前的那片白光渐渐散出,才惊醒,转过头。

分不清梦与现实。

念了千百遍的人,居然真的出现在了我的床前。

淡淡的龙檀香,萦绕鼻间。

偷偷与记忆中的比对,居然没有半点差错。

真的是他。

“我又在做梦了……”伸出手拢上他的脸庞,坐起身,用自己的额头抵上他的,轻轻的笑,“若是梦,就不醒来了。”

他的气息轻柔的扑在我的脸上,用力抱我。

“傻丫头。”他吻着我的脖颈,“你都睡了半个多月了,不能再睡了。”

“都半个月了……”我揉了揉眼睛,笑着看他:“怪不得我的头昏沉沉的。”搂着他的手舍不得松开,就干脆窝在他的怀里,柔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袁跻秉发了折子给我,说你……病了,我就赶过来看你。”

“朝里面的事情怎么办?”

“母后会打理。”

“不要紧么?”

他看着我,眸子里盈满的全是怜惜。轻轻摇头,只将我拥的更紧。

长久的思念,就像悄无声息落入心中的种子,待发现时,已疯长成了一片森林。

压抑不住。

我抱住子煌,抱住这个在我梦中无数遍出现的人,只想将他的感觉融入我的骨血,让我即便坠入黑暗,也不会淡忘。

生离也好,死别也罢,我经历了太多,然而幸福却像手心的流沙,再也把握不住。

稍稍抬头,透过子煌的肩膀,看到了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张明启。

他定然已经知晓了吧。

也不知道我们还可以相守几日。

※※※※※※※※※※※※※

子煌留在了军中。

自然没向人张扬他的身份。只有少数亲信知晓。

子煌,希琰,张明启,袁跻秉,都没向我透露我的病情。

但这已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抬头看看天空。

快到了四月。

虎骑关内才有了几分春意。

这让我的精神有所转好,便起身,拿出纸笔细细的画了图样,交给定儿让她带给军工所打造。

我忽然想去做一些事,一些前世今生都无法实现的事情。虽然只是我的奢望,但我却倔强的想去拥有。因为那些,已经渴求了两世。

傍晚,送去打造的东西已经拿回来了。

用锦盒盛着,交到了我的手里。

子煌瞧见了,便过来问:“那是什么?”

我笑而不语,只拉了他的手,一同依偎在软榻上。

这时月亮从云端露出,轻易的就泄了我们满身银白。

我的手在他的眉眼间轻轻勾画,想把这模样深深的记在心里。

画了许久,才有些累,轻轻叹了口气,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你知不知道,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他点头。

我明白他想的是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却也继续道:“那时有些不愉快的经历,但终究,我还是要跟你在一起。这些似乎无论如何也不会变。”

“是永远都不变。”

他握紧了我的手,却是满脸苍白的笑容。

“我想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任何事都可以。”

我起身,拉住他,目光转闪的望着,道出了我心底最深的愿望:“娶我好么……”

他微微一愣,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们已经……”

我摇头,从旁边拿过了那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两枚银色的戒指。

没有精心的雕琢,没有刻意的装饰,这大概是子煌一生中见过的最朴素的首饰。

我拿起其中一枚,翻转,望着里面刻的字迹,轻轻的笑了。

Forever,

永恒——

“帮我戴上,好不好?”

伸出无名指,耳畔边似是传来了音乐。

是那样熟悉的旋律。

每个音符都在心中跳跃。

“这是我们那里的仪式,是结婚的仪式。”

子煌听了,先是望着我,尔后便垂下了头。

我看到他眼角闪出的泪花。在月光下,竟是恍恍忽忽。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亘古不变的誓言。

他小心的握着我的手,将那指环轻轻的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我看着手指上的那抹银白,竟是无法控制的泪水汹涌。

拿起另一枚,握住他的手想帮他戴上,却是浑身颤抖了厉害,几下都没套进去。不由得低头笑自己,然后吸着鼻子看他,他莞尔,拉了我的手,帮我轻轻给他戴上,然后两手交缠,配成一双。

举在月亮下,天地为证。

若是有来世,我定会娶你为妻。

他前世的话,今生终于实现。

此生无憾。

不由得就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坚强也好,倔强也罢,在他面前一一瓦解,只剩了最初的我,最初的娉兰。

过后,稍稍止住了哭泣,他才吻着我的额头,问我:“累了么?”

我摇头。现在的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下一分钟会在哪里,又怎么会累。

往他怀里靠了靠,然后举起手,笑问他:“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套在无名指上?”

他抬头略微沉思,道:“以前听张明启说过,无名指的脉络直通心房,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摇头。

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

“你啊,别在卖关子了,究竟是什么?”

我才将双手合起,中指弯曲相抵,展示给他看。

“大拇指,代表的是父母,食指是兄弟,小拇指是子女,这六跟手指都十分容易分开,代表着不管是父母,兄弟,还是子女,终有一天会离我们而去。但只有无名指。不管如何用力,也难分开。”我望着他,缓缓的说:“这是永世不离。”

※※※※※※※※※※※※※77

我的身体,眼看着就坏下去了。

夜里难睡安稳,不住的咳嗽。

子煌就在我身边,却也整夜难眠。

有时做了噩梦,惊醒,就看到他依然没睡,只痴痴的望着我。

问他,他却说:“不想睡,只想多看你几眼。”

我的心,疼的难以言喻。

张明启每日都来看我,开了许多药,却都不见效,直到四月份,鼻子竟也开始时常流血了。

看来那毒,是万分厉害的。

早上起来,梳洗,发现脸色苍白的厉害。

就叫定儿多点些胭脂。

她点着点着,居然就哭了出来。

嘴里念着:“主人您是个多么好的人,病一定会痊愈的。”

我也只有笑笑。

梳妆完毕,就开始想今日要做的事情。

很多东西都还没料理完,一定要趁着身体还能动,全部解决掉。若是拖的久了,我就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那份力气。

留下子煌,自己去了商容的住所。

他的身体早已调养过来,自是回复了那分潇洒。

见我来了,咬唇不语。

直到左右退下,他才撩起长袍,又给我跪下。

“臣,死罪!”

头颅重重的磕在青石砖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我急忙去扶他,忍着喉咙里的干痒,对他道:“不必太过介怀。你是为了国家才被人擒住,我又怎能见死不救?”

他却不肯起身。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问他:“还记不记得那日你跟我说的话?”

“那日?”

“你要我答应你一件事,要我好生照顾若兰。”

他默默点头。

我才道:“如今,我也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他连忙磕头:“臣惶恐,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我轻轻笑着,扶他起来:“我想拜托你,去帮助子煌,用你的一生去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不要负他,可好?”

他的眼眶里转闪了泪花:“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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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提到的关于无名指的手势,各位可以试试看,反正我是死活都分不看……汗

另外关于娉兰那匹马的名字,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最怕给马起名字,难道真叫飞影?还是阿斯兰……(被人PIA飞……)各位有没什么好的建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