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被俩姑娘逮个正着
作者:窦应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946

王同山到达苏州的时候正是翌日黎明。

两年的时间又眨眼过去了,苏州就像他每次回来时一样,都会有一种陌生之感。白天王同山不敢回家,就一个人在街上闲逛。又担心在大街上遇上熟人,被公安部门查觉发现,坏了他的大事。王同山便来到城西的朴园,这里原是上海商人汪氏的私宅,“文革”后期才对外开放,王同山坐在假山上,望着满园花木和曲径深处的湖波,却没有丝毫观赏园林景致的情趣,他的心思全在如何在晚上面见父亲。一直等到傍晚,他才回到了那条专诸巷,小巷深处有一个幽静的小院。他发现父亲的新居并不宽敞,二间小屋,院里有一丛青翠的修竹。见到了久别的老父,王同山暗暗吃了一惊,几年光景从前身材魁梧的父亲,如今在“文革”过后竟然变得削瘦而苍老了。老父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脸颊上的皱纹也变得更加细密,他见了儿子,并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大声吼骂。但是老父听说他自从两年前从小茅山逃走以后始终在全国各地流窜时,又恼怒地拍起了桌子。老人骂了一阵,消了气,这才苦苦地对他劝说,要求他必须在天亮以后就主动去公安机关投案自首。

“如果你不去自首,我就马上给厂里保卫部打电话,让他们派人把你抓回去。”任王同山如何苦口相求,甚至他情愿跪在地上保证只要老父留他在家,从此就再不肯外出作案了。可是老父毕竟是多年受到党教育的老干部,他岂肯轻信儿子的眼泪和信誓旦旦的保证?始终坚持一定要他次日天明就主动投案。王同山见父亲几年不见仍然不改从前的固执与无情,一颗心早就冷了。他情知无法改变父亲,又明白如果在家里过夜,其结果仍然是非常可怕的。或许他正睡到半夜时分,父亲就会把工厂保卫科的人一个电话找来了。想到自己当真再被人抓住,送回了小茅山,他的心再次变冷变硬了。刚从济南回来时心里仅存的一丝希望,这时全然破灭了。

“好吧,爸爸,我听您的话,现在我就去投案自首!”王同山惟恐说真话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他狠了狠心,决定连夜逃出苏州。既然父亲对他已经如此绝情,那么他继续留在苏州就只能给他自己,也给孤独一生的父亲带来不必要的苦恼。在亲情与公理上,他和老父亲从来就没有统一过。现在王同山知道自己最后的退路也没有了,只好继续他的流浪与流窜的生活。他是个宁可流浪也不想回小茅山的人。

又坐了一夜火车,王同山转了一圈,居然又鬼使神差地回到了山东。在济南他感到没有意思,在大明湖转了转,又回到车站上,在那些熙来攘往的人群里,他又上了车。在车上他又扒了个包。得到钱以后他决定去泰安。王同山如今对自己的前途早已没有更多的寄托和希冀,他认为如果有了钱,就只有尽情地享受了。多年以前他就想去看看泰山了。现在何不到去登山?既然寻找亲情又一次碰上了冷脸,那么一个毫无牵挂的人,又何必为父亲的冷酷而伤心呢?

泰山奇伟雄踞。巍峨的五岳之一如今已经出现在王同山的面前,看到曲折的石蹬一级级沿着泰山北坡向中天门方向延伸,王同山就在“孔子登临处”拍了一幅小照,留作纪念。然后他选择了徒步沿石阶向山顶攀登的方式,而放弃了从泰山南坡乘汽车上泰山的打算。他要试试自己的脚力和毅力,当他看到那些挑着水和食品沿着这条陡峭石阶向山顶上攀爬的力工们时,王同山忽然感到这些农民脚力的艰辛。

他在中天门略作逗留后,就继续向泰山的玉皇顶上爬去。那天夜里,他就一个人睡在泰山顶上。到了山顶他才惊愕地发现,原来许多男男女女都在这有名的天街上过夜。因为这些游客和他都有同样的希求,准备在次日凌晨,站在这泰山顶上去享受观赏云海日出的奇观。那天夜里,王同山在泰山上睡得很香,他认为自己多日来的苦恼和烦躁,都随着自己在泰山上一览众山小的居高之感而消失无余了。在睡梦里王同山好象又回到童年时代,那时的他心灵充满了幸福与欢笑。他是在失去母爱后才一步步走入歧途的。所以那一段时日就是他心里永生难忘的岁月。

天然尚未全明,王同山便被睡在附近人们的嘈杂声惊醒了。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睡在自己身边的竟然是两个年轻少女。这些年来他无论到什么地方过夜,都会睁大一双警惕的眼睛。随时打量和监视希望与自己挨近的陌生人。因为王同山始终对警察保持着深深的戒备。这也是他多年在外流窜始终逍遥法外的原因之一。如今当他发现身边有两个女孩子正对笑的时候,王同山崩紧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因为女人历来都不在王同山敌视的视野之内,在他看来女人都是值得同情的弱者。而男人才是他须臾不可轻视的对手。现在当他把目光移向身边那两位穿着棉大衣的少女时,发现两位姑娘也随他站起来了,然后在晨曦中望着王同山嘻嘻哈哈笑,王同山刚才心中仅有的一丝警惕也放松了。他不担心身边两位穿棉大衣的姑娘会对他构成什么威胁,姑娘们肯定和他一样都是来泰山观赏日出的。

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了苦恼,再也不必为如何乞求父亲宽谅而愁肠百结的时候,王同山便大步来到山岩前。他站在这里,可以遥望远方天边那片微微泛起的云彩。而旭日就在此时冉冉地从云层背后冉冉升起来,王同山在这一刹那宠辱皆忘,他忽然冲动地张开双臂,面对从远山云霓背后升起的太阳,忽然用苏州话呼唤了一声:“啊,真美啊!在泰山上看日出真是太美了!”

不料正由于王同山无意中喊出的苏州话,给他惹来了大祸!始终站在他身后观看日出的两个女孩子,这时都笑着从他身后钻了出来,仔细把王同山上下打量一番,其中一个姑娘笑嘻嘻地对他主动打招呼:“听你的话音好象也是苏州人?”

“哦,对对!”王同山直到这时仍然没有对身后两个姑娘产生戒意。

“那么……你一定是姓王了!?”另一个姑娘也从后边挨近他,好象与在泰山意外相遇的家乡人调侃。

“啊,不不,”这次王同山可不敢直言承认了,他本能地否认着。因为他从由小茅山潜逃外出游荡迄今,除在黑龙江边那个小屯对小U说了真话之外,王同山对所有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不肯承认他苏州籍和真实名姓。现在当蓦然听到两个女孩子直称其姓时,王同山才感到有几分怪异。不过那时他仍然没有把两位面色和悦,说话时笑眯眯的女孩与自己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就在王同山感到有些狐疑时,他忽然发现两个女孩子竟也说着熟悉的苏州方言,他大吃一惊,刚想回头,不料这时两只柔软的小手已经在后面把他那双大手牢牢地揪住了,说时迟那时快,一幅钢铐“咔”一声,便把王同山的双手锁紧了。他急忙回过头去,望着两个已经收敛笑容的姑娘失望地叹息一声:“唉,我真没有想到,会栽在你们这两个女孩子的手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