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归处
作者:高桥弥七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1298

在坂井家吃完早饭后,威尔艾米娜就立刻对千草说要带平井缘回家了。

“真的要回去了吗?我还想和你多说会话呢!”

特意出来为站在门口的两人送行的千草,打从心底里感到遗憾似的说道。

威尔艾米娜再次把扬声器等东西包回到巨大的包袱里,背到身上,她弯腰答道:“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好意是也,夫人。”

在低下头的瞬间,包袱又“筐”的一声打在后脑勺上。

“只是,我也是昨天才刚到,今天,打算让小姐也一起帮忙整理一下行李是也。”

当然,这只是个谎言,这是为了牵制夏娜和坂井家的亲密关系而设置的再明显不过的警戒线。

第一次被这样称呼夏娜,也无法对养育自己的女性表现出不满,就只好一直强忍着,仅仅是以很寂寞似的姿态站在那里。

虽然像往常一样,都是因为锻炼后洗了澡而造成的结果,但是今天的情况稍微有些不同,平时的话是千草负责洗这些体操服的,而今天威尔艾米娜却把它们回收起来放进背后的包袱中了。

“既然我来了,就不可以再给夫人您添这样的麻烦是也,请将这样的杂事交给我吧。”

被她这样有礼貌地恳求,千草那边自然也不好说不行之类的话了。

夏娜之所谓看起来一脸寂寞,并不仅仅因为她被早早的带回家,还因为和坂井家微妙地拉开了距离,而且也不能反抗的这种状况。

千草看到她这个样子,虽然觉得有些徒劳,但还是继续问道:

“如果有需要的话,不如我让阿悠去你那边帮忙吧,如果因为他是男孩子不太方便的话,那我去也可以。”

可是,或者该说是不出所料吧,威尔艾米娜用严厉的社交性话语,断然地拒绝道:

“不,这么做太失礼了,行李也不是很多,不好老是麻烦你们是也!”

然后她在次机械性地行了个礼,说道:

“就此告辞。”

既没说明天见,也没等他们母子俩回话,她就转过身去了。

“那么,再见了。”

因为这是在千草面前,所以他没敢再见前面加上“今晚”二字,

“…!…”

夏娜脸上浮现出一瞬间的微笑,然后立刻把头扭向一边,她掩饰了起来,然后向站在旁边的千草问道:

“那么千草,再见了,我还会再来的。”

察觉到她用再来这个词来告别时的心情后,千草以更胜于平时的亲切笑容回答道:

“好的,也请代我向亚拉斯特尔先生问好。”

“嗯。”

夏娜点了点头,然后以小跑追上已经走远了的威尔艾米娜。

这时候的坂井母子,体会到了久违的两人独处的寂寞感。

等悠二和千草走进家门,在寂寞的感伤中沉浸下了几秒后……

“你注意到了吗?”

“当然了。”

夏娜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好。”

蒂雅玛特简短地作出了回应。

夏娜将手放到胸前,说道:

“亚拉斯特尔。”

“僕”的一声,手中的炽红色火焰一闪而过。

“唔。”

少女不知何时已将胸前的吊坠“克库特斯”取回。

和火雾战士订立契约,用以表达红世魔王意志的神器,只要契约者和魔王其中一方希望的话,就可以马上回到契约者的身边。

亚拉斯特尔用充满威严的声音(刚才在坂井家进行三人家长会议那种懦弱感已经荡然无存)轻声问道:

“你怎么看?”

“气息不像是使徒或者是磷子,应该是人类。”

夏娜边回答边凝聚起体内的存在之力,在小小的身驱和双脚步伐上,加上凝重的警戒,为了随时都可以应付动作的紧急转换,而集中着力量。

看到少女丝毫没有减弱的力量和感觉以及那种强者的氛围,不由得稍稍眯起了眼睛表示赞赏,然而声音却十分冷静地确认道: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也。”

“在锻炼途中开始。”

以最简短的话语回答后,夏娜又重新敏锐地感觉和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监视着自己的某个人的视线…这个从锻炼那时开始,就已经察觉到了。

刚开始还以为是想潜入坂井家的小偷,但是却没有从那种视线之中感觉到贪婪和强欲的性质,而且现在也一直跟着自己,那样的话——

“他的目标是我们,这样看应该没错吧。”

亚拉斯特尔作出了这个结论。

人类跟踪试探火雾战士,这种事也并不算很奇怪和不可能的事。

虽然火雾战士和红世使徒双方,在中世纪后,与人类的亲密协助和牵连基本上都断绝了,但是在遵循当今的社会和制度的前提下,利用毫不知情的人类进行情报工作的方法,却仍然被频繁地使用着。

有时候通过灵活利用人类的立场而进行侦察和调查,有时则作为双方组织的外围人员和组成*人员而被雇佣着…人类以各种各样的形式与红世使徒或者火雾战士保持着某种联系,当然,那些人类一般来说都不知道自己的行动将成为什么事件的导火线,也不知道自己正在跟什么样的对手打交道。

要以这个城市为例的话,坂井千草就是其中一个典型,而说到比这种类型少得多的那些了解事实的协助者,就要数佐藤,田中,和一美等人了。

现在跟踪着夏娜他们的人,会不会也是那种被利用的人类呢。

身为战斗经验丰富的火雾战士——万条巧手的威尔艾米娜把脑袋——真的像是把颈骨扭断似的发出“喀啦”的声音——歪了歪道:

“不过,因为那个逆理之裁者,一向不喜欢拿人类来当哨兵,化装舞会的侦察和攻击队伍,基本上都是以使徒来构造而成的是也,这样想的话,大概是别的组织,又或者是单独的使徒的指示…”

“化装舞是不是不会和悠二的事有所牵连?”

与其说是作出了未经琢磨的结论,倒不如说是夏娜想让事情往这个方向发展,亚拉斯特尔不由得责备她说道:

“现在可不是高兴的时候。”

“小心。”

蒂雅玛特也说道。

只是因为一句失言就被当作不成熟的人看待,夏娜不由得板起了脸,虽然她也不敢发出声音,只是在心里嘟哝着:

(我当然知道。)

即使不是化装舞会,那也一定是以自己为目标进行跟踪的人,这个的确是事实,而且,不能因为对手是人类就疏忽大意,因为其目的不一定只是来侦察那么简单,虽然在封绝发明后的近代,这样的情况基本上都没有了,但是在以前,持有强力的宝具的人类将红世魔王打倒的例子也不在少数。

当然,人类可以使用攻击性的宝具,在数量上来说也相当少,就算能使用,火雾战士的身体能力也并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如果不是运气极差和过分大意的话,就不会有直接的危险,而真正的危险,其实是隐藏在整体的状况之中。

(我当然知道了…)

夏娜心中再次念叨着,为了证明一下现在的自己和刚出道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同,她马上振奋精神,只是谨慎地用视线来确认周围的状况。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如今已经进入暑假,在这个对学生们来说充满解放感的清晨(夏娜也稍微有一种从习惯中解放出来的感觉),充满恶劣令人期待的凉风,同时也使人感觉到气温将马上升高。

从坂井家到平井家的高级公寓去的路上,越往绿荫不多的住宅区方向走,就越发现用矮砖铺砌的人行道保养得很好,而这一带来往的汽车是少之又少,周围都是二层建筑的普通住宅和公寓,到处都可以看到公寓的供水塔在房顶之间突显出来。

总体看来,似乎不存在前后接应的同伙,周围景象没有异常。

现在所走的道路两旁,全都是一般住宅,前后也没有人路过——

“!”

夏娜的视线捕捉到了从正面向自己这方接近而来的人。

那越来越接近的人,是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大学生模样的少年。

那个少年——

“?”

以看珍奇怪兽般的视线打量着两人-——正确来说,是向着头戴头饰,身穿连衣裙和荷叶边围裙这种不合时的打扮,而且背着巨大包袱的威尔艾米娜——边走边看,

他过去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轻声吹了一下口哨,两人也不由得对这个行为进行深思。

(似乎不是什么暗示是也。)

(意识在我们身上的集中也不太明显,应该跟他没关系吧。)

各自做出了自己的判断,然后重新对注视着自己的人的藏身之处进行感应。

本来用于感应敌人气息和攻守时机的这种火雾战士的特有能力,即使在战场以外,比如像现在这种搜索敌人或反过来进行神秘行动的情况下,她们也会频繁使用。

“后面。”

夏娜首先看破。

威尔艾米娜也小声地回答道:

“是人类采取的正宗尾随术是也,那么,我们拐过下一个弯后,就上去。”

“嗯。”

夏娜点了点头,并流露出与养育自己的女性一起共赴使命的喜悦,以及想显示自己并非不成熟者的决心。

两人到达十字路口的时候,往右方拐了过去,然后马上跃上了右边的屋顶,打算反过来在上方监视跟踪者的行动。

“咦?!”

就在那个时候——

“唔?”

跟踪者逃跑了。

她们可以感觉到本来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意识,突然间消息了。

(为,为什么?)

夏娜出于对这种状况的怀疑和对自己鲁莽行动的焦急,马上在屋顶上折回来路,追踪刚才的跟踪者。

和她并肩跳起的威尔艾米娜附属道:

“交手时必须谨慎。”

这句话的意思是要她考虑到对方是普通人类的情况,必须防止不自觉地显露出身为火雾战士的力量…也就是说,这是叫她必须在常识范围内行动的意思。

这个夏娜当然能理解,但是她却用稍显不悦的声音回答道:

“我当然知道!”

她虽说年龄尚浅,但也是经理了多次战斗的一等一的火雾战士,这句把她当作新手般的提示,这让她感到很失落。

另一方面,听到她以包含怒意的声音(她这样感觉到)作出回应的威尔艾米娜也不由得心底大吃一惊,同时也感到有点丧气,当然这些并没有在她的表情上表现出来,她轻踏了一下屋顶,在刚才跟踪者本来潜伏着的位置上,为了不让裙子翻起来而用手按住,身子直挺挺地,发出“咚”的一声着地。

与此同时,以冲刺的姿势轻轻着地的夏娜叫道:

“在那边!”

威尔艾米娜随着她所指的地方望去,只见在不远处的角落里,隐约晃过一个慌忙逃走的身影。

夏娜话音刚落,自己就已经冲了出去,凭借火雾战士的脚力来追踪的话,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追上。

转眼间,两人已经赶到跟踪者消失的角落,但是,对手好像十分精明,转过弯的地方,是一个每隔几户就有一条横巷的复杂区域,很难推测出对方的逃走路线,现在那可疑人物已经无影无踪了。

“亚拉斯特尔。”

“唔。”

夏娜和体内的魔神作了简短的交流,再次采取非常手段,她用力一蹬地面,整个人高高跃起,连衣裙随风飘动,她穿过充满夏日味道的空气,仰视着展开在脚下的整个广阔的御崎市住宅区。

威尔艾米娜仰望着她那宛如天上盛开的花朵般的姿态,

“……”

然后,在一瞬间内,她看到少女二话没说就按照自身的判断裁决了对策而感到一丝孤寂…然而她马上就打消了那种愚蠢的想法,因为这正是自己对少女寄予的期望,而少女已经做到了,这根本没有任何烦恼的必要。

那个少女——“眼发灼眼的杀手”叫道:

“发现了!”

着地之后,夏娜有马上冲了出去,而威尔艾米娜并没有和她并排走,而只是在身手追着她的背影。

不久,在转过四个弯后,少女终于发现了目标——跟踪自己的可以人物的背影。

那是个身材瘦削,个子很高的男人,虽然已经是夏天了,但他披着褐色的长大衣,从衣服里伸出来的脖子,以及悠闲地走着路的双脚很纤细。

这时候,那个男人似乎也注意到自己,他把脸藏在衣服的竖领后向这边望了一眼,就又慌忙开始逃跑了。

“啊,等等!”

夏娜一边叫,一边紧追不放。

当然,世界上没有人会愚蠢到别人叫等一下就停下来的。

男子拼命地调动起那纤瘦双脚的力量,以宛如脱兔般的速度飞奔。

而且他也不会采取跟对方在直路上硬拼速度的愚蠢防范,而是经常通过拐弯来试图甩掉对方,跟刚才的逃走路线,也是巧妙得难以用常识来追踪的奇怪路线。

(就算他不是跟使徒有关的人,也是个非常难对付的人类是也。)

威尔艾米娜一边这样想,一边接近着他的背后,无论受过什么样的训练,终究还是人类,不可能是火雾战士的对手。

弯拐了一个又一个,不知不觉来到了道路间并非以直角交汇的偏僻地方,在最后跑进一条两边有灌木篱笆的小巷后,夏娜终于追上了那个可疑人物。

“喝——!”

以一种飞身起踢的方式。

但是——

“!”

夏娜大吃一惊。

在即将踢中他后背的时候,那男子居然机敏地避开了。

虽说自己并不是出尽全力,但区区的人类居然避开了火雾战士的踢击。

正确来说,应该说摔倒在地的男人,一头栽进了灌木篱笆,这么一种状况。

可是,事实上他的确是避开了踢击,虽然他的动作无论如何也不能用潇洒来形容。

夏娜惊讶了半秒钟后,马上用力踩住了那两手按着地面,趴在灌木篱笆下呈匍匐姿态的男人后背,让他动弹不得,然后厉声宣告他已经被捕:

“别动,抵抗,反击,逃跑都是不可能的。”

从脚下传来一个颇带磁性的声音,他嘟哝道:

“哎呀,被抓到咯…”

夏娜感觉到那声音中不含有敌意,于是就从那男子的背上把脚挪开,然后速度把脚踏在随时能发动反击的位置上,接着,她用视线暗示来到身边的同业前辈,让她来质问这个男人。

威尔艾米娜理解了夏娜的意思,刚才因为她生气而感到的失落一下子转为高兴之情,当然这些也还是没有表现在表情上,她现在正努力地以平静的口吻质问眼前的男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也?!”

终于被允许直起身子的男人如今盘坐在地面上,他毫不畏惧地抬头看着耸立在自己面前的可怕女性,笑着说道:

“这个…其实应该由我来问你们才对吧。”

磁性的声音和年轻的外表不相符,看上去只是三十岁出头而已,细长的轮廓,却让人感觉不到一点软弱的坚韧外形,一个令人感到很不可思议的容貌。

“初次见面哦,小姐们。”

听到他这并非对质问作答的招呼声,身为火雾战士的两人都同时呆住了。

虽然被灌木篱笆刮得满脸伤痕,但是那盘坐着的男人仍然泰然自若地自报姓名道:

“我的名字叫坂井贯太郎。”

几分钟后,大马路旁咖啡店的包厢坐上,三个人面对面地坐着,

刚开始虽然因为女仆(而且还背着个大包袱)竟然光顾咖啡店这么一种奇怪的情况而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但现在已经坐下有好几分钟了,人们都已经转向到自己的话题和兴趣上,看来无论是什么样的奇怪景象,如果没有次持续的刺激,就不能长久的维持下去。

在贯太郎、夏娜、和威尔艾米娜之间的餐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一比萨、三明治、乌龙茶、意大利通粉、鸡蛋吐司、特大份的巧克力冰淇淋、堆积如山的沙拉、热咖啡、热蛋糕等等应有尽有。

顺便提一下,除了威尔艾米娜点的热咖啡和夏娜点的特大份巧克力冰淇淋外(已经吃光了),其他都是贯太郎点的。

“我在工作的地方听说,我家所在的城市发生了大事,就慌慌张张地赶回家来了啊。”

他正面看这个两个对自己做出暴力行为的人,毫无隔阂地搭起话来,看来他虽然他有着成熟的声音和沉着的举止,却是一个不爱摆架子的人。

“报道上虽然说死伤人数为零,但这终究是自己家里的事,所以还是自己亲眼看见才放心,在拿到休假之前,我的心还真是担心得睡不着呢。”

话音刚落,他就以令眼前的两人都膛目结舌的超快速度,真的像要把东西扫光一样,一口气将整块比萨塞紧了嘴里,然后——

“嗯…”

只听得咕碌一声就被他吞下去,吞下去后,他一下子又恢复到原来沉着的表情,拿起旁边的餐纸,仔细地擦了擦嘴角。他的动作显得非常高雅,刚才狼吞虎咽的那股狠劲早已消失无踪,实在是个奇怪的男人。

“总而言之,我就只想早点回来确认一下家人是否安然无恙,想到他们俩大概还在睡觉,于是就,从远处看守着自己的家,就在那时候——”

(为什么不立刻回家,而要做那样的事呢?)

夏娜虽然这么说,但却没有说出口,

“——在院子里,我居然看到自己的儿子正被一个拿着棍子的可爱女孩追着跑啊!”

贯太郎并没有特别责备的意思,反而在平静的口吻中透出几分亲切感,但尽管如此,夏娜还是觉得十分内疚。

坂井贯太郎,就是千草的丈夫,也就是悠二的爸爸,虽然这里的含义夏娜只能从制度上理解,但如果对千草说过几百遍的话进行总结,就可以作出他是“非常喜欢的重要的人”这个结论,她还说他是一个被派驻海外工作的体贴温柔的人。

悠二每次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也只是产生又来了吗的厌烦感觉,也从没有主动对自己说过有关他的事,然而,他其实也并不是真正的讨厌父亲,这一点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就可以推测到。

总之,虽说己方因为对敌方来袭有点敏感过度,但这样子把他追得满街跑来跑去,后来还害他摔进了灌木篱笆里,自己甚至把脚踏在他背上,这种对待实在是有够过分的了。尽管对方似乎不打算追究这些事,但还是感觉到很内疚(顺带一提,她对用棍子追着悠二跑却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然后,我又偷偷地朝家里一瞧……”

(应该会被屏障和遮蔽物挡住,他到底是如何看到的?)

但他并没有对威尔艾米娜感到的疑问作出具体说明。

“——看到千草正跟一位身穿罕见服装的小姐畅谈着呢。”

贯太郎边看着她边说。

因为刚才被他的妻子驳得毫无反击之力,所以威尔艾米娜不由得对他也提高了警戒,谨慎地和这位举止沉着的奇怪的男人对视着。

然而贯太郎却马上挪开视线,这次拿起一碟六个热蛋糕,像是在表演特级还是参加什么竞吃比赛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塞进嘴里,那满是擦伤痕迹的脸随着咀嚼的动作而被牵动。明明现在只是吃早餐,他却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吞下大量食物,也不知道他那瘦削的身体是怎么样装下这一大堆东西的。

“因为我看千草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所以不想中途打搅你们,于是我就在外面一直等到你们回去了呀。”

说完之后,他又以随便的语气对身旁的女服务生说道:

“哦,请给我再来一杯乌龙茶。”

然后,他又拿去餐巾擦了擦嘴。

“那样的话,你为什么不回家,却要跟在我们后面是也?”

威尔艾米娜突然单刀直如地提出了核心问题。

被质问的贯太郎,把先前点的那杯乌龙茶一饮而尽:

“乌龙茶实在是太好喝啦!这样才有回到了日本的感——”

正当他随口说着不相干的话时,却注意到对方的问题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成分…

“知道啦,我这就回答你。”

他静静地把杯子放回桌上,以严肃的表情和磁性的声音回答道:

“这是我的爱好。”

他话音刚落,整个包厢突然静了下来,

夏娜好奇的点着头,心想原来还可以有这样的爱好,而威尔艾米娜则像被点了穴似的僵住了。

为了谨慎起见,贯太郎确认道:

“我是开玩笑的啊?”

“当然是也。”

威尔艾米娜紧锁着眉头,用话语狠狠地回击道。

“?“

只有夏娜一个人并不了解对话中的含义,一脸讶异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贯太郎一边搔头一边露出了苦笑,然后又若无其事地作出了正式的回答:

“其实嘛,我是想弄明白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而已啦。”

“……”

威尔艾米娜保持着沉默。

“为什么呢?”

夏娜满脸疑惑地问道。

看了她们两个的反应后,他再次回答道:

“当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发现有不认识的人出现在家里,一般来说都会有所怀疑吧?我平时也没怎么和家里联系,所以会对这种事特别在意啊。”

他并不算是美男子的类型,但瘦削的容貌中却蕴涵着一种奇怪的深沉感,身为他妻子的千草也能领悟到的那种使人安心的感觉背后,却有着跟表面上的开朗形成鲜明对比的沉重感。

“就算表面上怎样可爱,单凭这个理由是不足以使人信服的。”

被那样的他笑过之后,夏娜不由得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贯太郎对少女那种天真无邪的样子,笑意变得更浓了,然后,他转向自己真正的对手,也就是那个坐在自己对面的面无表情的女性。

“有关我们的事情,你去问夫人不就行了?”

与贯太郎相反,认为少女这种表现很丢脸的威尔艾米娜这样说道。

“没错,虽然的确是这样。”

在笑脸的背后,进一步增加了重量感。

“在这个世界上,坏人做坏事的手法也有很多,虽然我们家千草和悠二不笨,但是被派驻国外的我作为家里的顶梁柱,还是有很多担心的事,所以也希望在这样偶尔回家一趟的时候,能尽一尽自己的责任啦。”

威尔艾米娜静静地听完,然后用近乎挑战的口气问道:

“那如果我们是做坏事的人的手下呢?”

“威尔艾米娜!?”

夏娜惊讶地抬头看了一下身旁的人,只见火雾战士万条巧手正跟对面的笑脸对峙着,毫无动摇之色。

至于贯太郎,则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同时大把抓起碟子里的三明治,还像刚才那样一边把整个三明治硬是往嘴里塞,一边猛地咀嚼了一下,然后就吞了下去,就像是算好了这个过程的时间恰好足够用来准备答案似的,他一下吞了下去,就马上开口道:

“这个大概也没必要跟不是做坏事的人说吧?”

“你的意思是我们已经洗脱了嫌疑吗?”

听了威尔艾米娜的再次提问,贯太郎把答案交给了夏娜:

“因为她不仅仅是可爱,看来还是个好孩子嘛。”

他边笑着边擦着脸上的伤,

“——而且,对了,还是个很坚强的孩子呢,看我全力去尽自己的责任却落得这种下场就知道,哈哈哈!”

造成这样的结果都是夏娜,所以她又一次感到沮丧万分:

“…对不起。”

“哎呀,我其实并不是那个意思啦。”

察觉到自己失言的贯太郎搔了搔头发,边道歉道,

“看来我说笑话的本事真的太差了,你不用放在心上的,我什么事都没有啊。”

他看到少女面前的空碟子,想给她一点最低限度的补偿,道:

“特大份的巧克力冰淇淋,要多来一个吗?”

“……”

夏娜诚惶诚恐地看了看身旁的女性。

感觉到夏娜在征求她同意的威尔艾米娜,只好轻叹一声回答道:

“好吧。”

“谢谢你,威尔艾米娜。”

“不用客气,尽量多吃点吧。”

接着,包厢里传出响亮的声音。

“我们的份由我们自己付是也。”

“……”

“……”

立刻又平息了。

时间已经接近正午,吃完“简单的”早餐后,跟夏娜她们分别后的贯太郎……

(好,终于是时候回自己家了…)

意气凛然地走在回家路上的他,先是在自家门前的拐角位置窥视了一下。

“……?”

这下子,他发现自己家门前又出现了别的来访者了。

他一边想着自己也是那些络绎不绝的客人之一,一边丝丝缩缩地靠近。

他越走越近,家门前的那个身影也越来越清晰了。

是一个女孩。

身材似乎是介于刚才碰到的那两人之间,年纪则和悠二差不多,身上穿着雅致的罩衫和荷叶裙,颜色稍淡的及肩秀发,就像是丝绸般柔顺,在阳光下闪耀出淡淡的光芒。

“…………!”

(?)

少女似乎在说这些什么,她的身体稍微向前倾,嘴里不住地细细念着。

过了一会,她忽然舒展了一下身体,做了一下深呼吸。

(会不会是个危险人物呢…可是这种情况我还真的没碰过呀。)

贯太郎不由得想着一些很失礼的事。

过了不久,似乎能隐约听到那少女说的话了:

“——坂井同学——夏娜……”

“坂井同学?”

会被人以同学称呼的人,在他听来就只有一个人了。

“……夏娜跟这个没关系,我们——邀请——”

(邀请?)

他瘦削的身躯若无其事地向前移动,然而却像影子一般无声无息地接近少女的背后。

“——我想邀请坂井同学出去玩一玩——”

(嘿嘿——)

终于明白了,原来她是在这里练习着进了我家之后如何切入话题的事前演练呀。

“——夏娜跟这个没关系吧?是我自己…想邀请坂井同学出去玩一玩——”

而且似乎打算排挤某个情敌,想单独邀请自己的儿子去约会呢。

(哎呀,悠二那小子,没见他一段时间,想不大到还成了个蛮有两下子的男子汉了嘛。)

一边对自己儿子的成长感到欣慰,一边继续靠近少女的背后,可以看到她手上拿着两张色彩鲜艳的票卷,作为他一贯的习惯,他把这些细节都一一记在心里。

少女再次作了一次深呼吸。

“呼——”

“呼呼——”

贯太郎在身后也随着她深呼吸起来。

“哇啊啊!?”

“你好呀。”

贯太郎厚着脸皮和大吃一惊的少女打招呼道。

“你来我们家……有什么事吗?”

“啊……啊……?”

满脸通红,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泪眼汪汪,而且还用手贴在心跳加速的胸前——这样一个怯生生的少女形象,令贯太郎不由得回想起年轻时的妻子。

“哎哟。”

看来动摇不已的少女并没有主动向自己说话的打算。

应为第一次跟平井缘和威尔艾米娜·卡梅尔两名女将交锋时落得一个槽糕至极的丢人下场,所以这次他就想尽量装得潇洒一点。他自我介绍道:

“失礼了。”

然而,他满脸的擦伤,可是无论如何也藏不起来的。

“你是悠二的朋友吗,小姐?我其实是坂井悠二的父亲,名叫贯太郎——哇!?你、你怎么啦,小姐……千草!!”

由于受到自己丢脸的样子和突然出现意外人物的双重惊吓,少女一下子晕了过去。久未归家的坂井贯太郎,就以把这位晕倒的少女抬进家中这么一个糟糕透顶的场面作为送给家人的见面礼了。

“贯太郎呀,你要注意一点才行。你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经常会开玩笑开过头的啊。”

在与客厅相连的房间里,千草一边照顾晕过去的吉田,一边稍带怒气地说道。

而换上了藏青色外衣的贯太郎,则坐在餐桌一旁。

“实在是……非常抱歉……”

他一边很抱歉似的搔着脑袋,一边用他那磁性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坐在他对面的悠二,则边喝着麦茶边继续给久未谋面的父亲施以追击:

“爸爸从以前开始就喜欢这样给人添麻烦的啦。而且不管怎么说,吉田同学也是那种体质弱得上体育课时也会晕倒得人啊?”

“看来是这样了,实在抱歉……对了,悠二。”

“?”

父亲一脸认真,而且饶有兴趣般地向自己问话。像这样的情况,大概都不会有什么好事的了。

“平井小姐和吉田小姐,到底哪个才是你真正的梦中情人?”

“噗哈!?”

悠二一下子把含在嘴里的麦茶喷了出来。

险些被他喷中的贯太郎,从儿子的狼狈样中发现了正确答案。

“原来还没决定吗。”

悠二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

“咳咳……为……咳、为什么、爸爸你、知道……夏娜的事啊?”

“你可别小看你老爸哦。而且连面试都已经——‘夏娜’?”

这位父亲,一下子久露出马脚了。

“是指平井同学啦。而且,我们两人,也并不是那种关系,那个……”

悠二用断断续续的声音拼命想找借口开脱。

这时候,就像是为了制止这些不像样的男士们胡扯似的——

“吉田小姐,你醒了吗?”

在隔壁房间的千草如此说道。

看着放在额头上的毛巾和陌生的天花板,吉田以迷惑不解的声音问道:

“……啊,我……这里是?”

千草以柔和的微笑看着她的脸。

“这是我家呀。真的很抱歉,贯太郎他开的玩笑,基本上都是一些不好笑却会吓着人的东西……”

“吉田同学,你没事吧?”

悠二无视着被妻子批的垂头丧气的贯太郎,自己也走进了房间里。

“啊,我……对不起!”

“不行不行,快躺下吧。”

“可是,我并不是身体不舒服,只不过是吓了一跳……”

“不要紧,你就躺到心情冷静下来为止,好吗?”

千草用一种不由分说的温柔,让少女再次躺了下来。然后从放在被子旁的盆里拿出鸭嘴壶问道:

“有没有碰到头什么的?喉咙会不会很干渴呢?”

“那个应该不会的,因为在她倒下之前,我就稳稳地抱住了——”

“你少说两句吧,我正在问她一些重要的事啊。”

千草一句话就制住了插嘴的贯太郎。看到家里的顶梁柱垂头丧气的样子,悠二不由得感到一丝同情。于是他把麦茶倒进玻璃杯里。递了给他。

“爸爸,你真的一点都没变啊。”

“在这个方面的话……我想大概永远都不会变了。”

接过杯子的贯太郎,以一种既痛苦又高兴的表情,微笑了起来。

几分钟之后,终于被允许坐起来的吉田,再次向照顾自己的千草道谢,然后跟贯太郎和悠二打了个迟来的招呼。

那个自称贯太郎的一家之主,一边把头低到连额头也快擦到桌面上的地步,一边道歉:

“哎呀,我当时因为很想知道你到底在那里做什么,所以……真的很抱歉。”

“不,不要紧的,真的没关系。坂、坂井同学……”

受了他那么夸张的道歉而不知所措的吉田,只好转向悠二和千草求助了。

“老爸,人家说已经行啦。”

“你看你看,贯太郎呀。你这不是反而让吉田小姐为难吗?快停止吧。”

至于应该停止干什么,他先是苦恼了一会儿,然后才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会尽量去考虑的。”

听了他这个奇妙的回答,吉田和悠二也不由得相视而笑了。看着他们两人的千草和贯太郎也跟着笑了起来——虽然兜了个大圈子,但气氛总算变得轻松活跃起来了。

“……你回来得总是这么突然呀。”

一方面感到困惑,另一方面又感到欣喜得千草从厨房走了出来——

“来,大家请用吧。不过因为没怎么做准备,所以量并不是很多。”

她将装满了腊肉鸡蛋和炒蔬菜的大盘子。“咚”的摆放在餐桌上。

“哦,那当然没关系啦。”

手里拿着小碟子的贯太郎深深地点了点头。

“哇——”

吉田看到有这么多的菜,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跟千草说的话正好相反,盘里的菜都几乎是盛得满满的。

千草带着和蔼的微笑,像是很满足似的告诉她坂井家的家规。

“先用大盘子盛满菜,然后各取所需,这可是我们家的习惯哦。贯太郎,我说得没错吧。”

顺着千草的视线看去,那个身材瘦削,但又看不到一丝软弱之色的奇怪男人正在把自己吃的那份从那大盘子中分出来。

“像这样大家围在一起,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地分饭吃的做法,你们不觉得非常刺激吗?”

像是要用自己的行动来肯定自己的说法似的贯太郎,与他的外貌和声音的成熟感相反,内心就像个天真的大孩子那样可爱。

吉田看着那样的他,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千草喜欢他的其中一个理由。

悠二向她搭话道:

“吉田同学,你还不快拿点的话,就会全都被老爸吃光了呀。”

“好的,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请吧,多吃点哦。”

千草用她那富有弹性的声音边劝说道。然后在餐桌上用手托着脸颊,把视线转向旁边那个像是被催着干什么似的狼吞虎咽着的男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一边注视着他,一边露出满足的微笑。

目睹了这种“身为人妻”的快乐,吉田不由得感到一丝羡慕。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也把视线转向了身旁那个吃得正欢的悠二身上。

或者是对老爸久别之后的归家感到高兴吧,悠二虽然对父亲那夸张的进食方式感到无奈,但也还是微笑着注视着他。

而此时的贯太郎,则彻底成了一个为食欲而生存的人了。

“真好吃呀。果然是千草做的料理哦。”

他用一种含糊的言辞称赞道。

“这些都只是临时拿现有的材料凑合着做的,连给客人吃的份都可能不够呀。”

双手支着脸颊的千草微笑着回答道。

“不,这跟材料没有关系。好吃的东西,就是好吃。”

“老爸,你别吃得这么难看了,今天吉田同学也在场啊。”

被儿子这样一说,贯太郎马上老实地道起歉来:

“哦,说的也是。哎呀,我实在是太久没在家里吃饭了。真的真的非常抱歉哦。”

“不,没关系的。”

吉田身处这样一种一家团聚的气氛之中,也感到非常开心。

“不仅坂井同学的妈妈是这样,连爸爸也是,看上去好年轻哦。”

这是她率直的感想。她本来以为千草是个例外,但现在才发现,原来连爸爸看上去也这么年轻……不,该说实际上很年轻吧。就算说他是悠二的表哥自己也会相信。

“是那样的吗。”

贯太郎稍微歪了歪脑袋——

“哎呀。”

千草则不由得害羞了。

她自然地和丈夫两目相对,交换了一下并不单纯的笑容。

“他们两个可是学生时代结的婚啊。”

已经习惯他们那样子的悠二,用一种随便的语气说道。

“是吗?”

吉田作为一个恋爱中的少女,在这句话中流露出了单纯的憧憬之情。

一起经历过实际生活中各种困难的两人,却不会把那些事表现出来。

只是,贯太郎把那种并非是炫耀的亲身感受说了出口。

“当时,跟自己的不成熟相对应的各种困难接踵而来,真的很辛苦啊。”

说完,又突然笑着补充道:

“对了,你千万别问她年龄,千草会生气的啦。”

“贯太郎你也真是的……”

千草也笑了,然后,她似乎终于察觉到什么似的,向吉田问道:

“说起来,吉田小姐,今天你为什么来我们家呢?有事找阿悠吗?”

“——啊!”

不知不觉融入了这种家庭和睦的气氛中的吉田,终于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对了……那个,夏娜呢?”

如同在表演舞台剧时要找一个对手来配合似的,她寻找着那个早已和坂井家融为一体的少女身影。

悠二这时停下了夹菜的手,以稍微复杂的表情回答道:

“今天她有点事回家了。”

“原来……是这样吗。”

吉田对这样的事实产生了莫名的沮丧感。

正如贯太郎亲眼目睹的那样,今天她到坂井家来的目的,是为了邀悠二去约会。

既然如此,她当然会预料到“当着夏娜的面来争夺悠二”的状况。为此她还特意准备了到时候说的台词(虽然也很简短),打算以万事具备的态势来发动进攻了(虽然刚要出师时就被贯太郎挫了锐气)。

自己明明准备得这么周全,夏娜却偏偏今天不在这里。

在做好准备、气势十足地前来挑战得她看来,这种情况实在是令人失望。

对这样一个大前提的消失——

(怎么办好呢?)

她几乎有点不知所措了。

当然她也很清楚,目前这种状况对自己是极为有利的。虽然知道这一点,但是她总感觉到这样好像是趁对手不在的时候偷偷下手似的,认为这种做法未免过于卑劣。尽管她并不是想装清高,但一想到自己的对手是那个“身为火雾战士的坚强少女”这个事实,就无形中激起了她的斗志和对抗心理。

(但是……)

突然间,她在这狼狈的局面中想起了某件事。

前不久,在那个跟一帮同学一起玩焰火的晚上,夏娜像是要先拔头筹似的,把亲手做的便当交给了悠二。那也可以说是一种卑劣的手段了吧。

(既然这样,那我也可以——)

她一想到这里——

(不行……这种小心眼的做法也太……)

又重新考虑起来。另一方面——

(可是,那样的话,我今天来的目的就……)

又产生了这样一种焦虑。

突然间——

“吉田同学?”

被悠二这么一叫,她才回过神来。

“呃?”

原来自己刚才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的样子,自始至终都全被坂井一家看到了。

“啊——”

就像全身的血液全都冲上了脑袋似的——

“不,不是的。我,那个……”

吉田因为过于害羞,以至于连话也没能说完。

对她来说,面对悠二和夏娜这种事,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她预料到,既然来访坂井家,那么千草也应该会在场。而且,她估计到千草在某种时机和场合会站在自己的一方,最低限度也会维持中立。

(可、可、可是。)

没想到他父亲贯太郎也回来了,连自己这样的局外人也加入了这个没有夏娜在场的坂井一家的团聚活动中。她更没有想象到,像是要考验自己的胆量一般,被要求在坂井全家人面前说出来访的目的。

(怎、怎么、有什么办法……)

现在,她的内心乱成一团槽。对于自己为了什么而来,她只感觉到脑袋发热,心跳不断加速,眼眶开始湿润,这一切都阻碍着她的思考,变得什么也不知道了。(——我、我——)

就在那时,拯救之神——千草,终于在绝妙的时刻发话了:

“对了,阿悠,人家难得来一次,你不如带她去房间玩玩吧。”

悠二一听到吉田要到自己房间参观,就慌忙收拾东西起来。

“对不起,因为……那个,有点突然。”

虽说如此,实际上也不算太脏乱。只是把睡乱的床单整理好,把散落在房间里的几本杂志和漫画整理好就完了。

“不,比我想象中的要干净……啊,对不起。”

站在房门前的吉田,因为觉得四处看的话不太礼貌,所以只把视线停留在地板上。这时她第一次进入自己喜欢的少年的房间,就因为这个,她就感到十分紧张。

“哈,哈哈,其实没什么关系啦。”

虽然在这种场合想起夏娜有点那个,但他还是在心底里感激夏娜。

她已经完全融入了坂井家的生活,不时还随意地闯进来问自己问题,或者在床上读读书等等。多亏了她,收拾房间对悠二来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了。

悠二总算把杂志归成一堆塞进了书架,接着,他拿出千草让他带来的坐垫。

“让你久等了,你是想坐在地板上的坐垫,还是坐在床上呢……啊,还有椅子哦?”

“那么,就坐垫吧,麻烦你了。”

“请坐。”

“谢谢。”

说完这些显得过于见外的客套话后,他们俩面对面地坐下了。

吉田以正座姿势坐在悠二递给她的坐垫上,而悠二则盘坐于自己的椅子……他刚想那样坐下,却又立刻改成正座的姿势。

“……”

“……”

这架势就好像在相亲一样。

他们两人因为没有了坂井夫妇充当润滑剂,不由得变得难以启齿。

(我、我进到了……坂井同学的房间了……)

吉田在这种求之不得的两人独处状况下,拼命地寻找着切入话题的契机。这一切跟事前演练的情况完全不同,而且似乎还向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但这却反而令她感到惊慌失措。

(嗯,这个……怎么办,是不是该我先开口说才行呢。)

然而悠二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要找些话题来说,但作为目前最主要共通话题的学校也已经放暑假了。总不能说跟“红世”有关的事吧。

两人各自犹豫不决,气氛变得十分凝脂。正在这时——

“阿悠,我可以进来吗?”

千草的声音和敲门声同时响起。

“啊——请进。”

本来想用“嗯”来回答的悠二,不知为何在途中却变成了别的话语。

“打扰你们啦。”

千草很有礼貌地征询他们的同意后,才把装有果汁的杯子放在盘子上拿了进来。她静静地把盘子放在两人中间,然后对吉田说了一句话:

“要沉着点哦。”

“是、是的。”

仅仅是这样,少女的表情就一下子振奋起来。

然而,悠二却因为害羞而叫道:

“妈妈!”

“好的,好的,那我走啦。”

似乎已洞悉一切的母亲就这样匆匆退出了房间。

在她下楼梯的声音还能听见的时候,吉田为了不白白浪费好不容易才涌出来的勇气,大声地(对她来说)开口说道:

“明天,你有空吗!?”

“哇!?……嗯,有是有空啦,但是……”

对于这个突然被提出的问题所具有的含义,悠二从自己的立场出发,思考了几秒钟。

像是要打消他的犹豫一般,吉田前倾着身子进一步进逼道:

“门票,我已经买好了。”

“呃……?”

“要去吗?”

(也、也就是说,这是……约会,吗?)

到了这个时候,悠二才终于明白。他把视线移到她拿出来的写着红色字金色字之类的华丽异常的门票,感觉那圆形字体的风格有点眼熟。

“啊。‘梦幻公园’……说起来,我还没有去看过呢。”

正式名称应该是“大户梦幻公园”。

那是数年前,在和御崎市邻接的大户山边的往返道路旁开设的主题公园。虽然只是地方性公园,但却经常在做广告。那首十分滑稽的广告歌,还曾经在班里流行过一阵子。

在悠二个人看来,他曾经有过在不知道“梦园”这个略称的情况下,不懂装懂的对别人的话作出回应而闹出了大笑话的丢人经历。

他只是偶尔听到谁说休息日去那里玩之类的话,而自己也并没有多大兴趣——

(游乐园吗……池以前好像说过,那里虽然小,但有许多有趣的游乐设施……)

然而一旦被这样邀约后,就突然间变得感兴趣起来了。

(大概在御崎车站前开出的定期往返巴士可以到达吧?)

“那个,怎么样呢?”

刚想回答吉田问题的那一瞬间,悠二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种自责般的内疚。自己所处的立场和状况,更重要的是——

(夏娜会怎么想——)

这时候——

察觉到他的想法的吉田进一步询问道:

“要去吗!?”

面对她气势汹汹的样子,悠二不由得嘟哝着说道:

“啊……嗯。”

他被迫点头同意了。

狼吞虎咽地吃着炒菜的贯太郎,不紧不慢地问千草道:

“看来,楼上的两人要去约会哩。千草,干脆我们也来一次约会怎么样?”

千草端着新做好的一大碟盛得满满的炒饭,笑着回答道:

“你工作那边不要紧吗?”

马上把炒饭拿过来的贯太郎,以一种含有深意的笑容回答道:

“我只是偶尔请请假而已,那边应该不会有怨言的。总而言之,下午散步的时候顺便物色一下场所吧。你有没有什么好提议?”

“只要最后是做我们以前一直做的事,去哪儿都行。”

“好,那么我就先大范围地调查一下吧……这个是新菜式吗?”

听到丈夫对眼前的炒饭提出的问题,妻子还是把双手放在餐桌上支着脸颊,回报以充实的笑容,道:

“这个嘛,你就先尝尝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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