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要塞 (下)
作者:高桥弥七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7393

“确保!”

威尔艾米娜和蒂雅玛特为了不跟她分散,用几条缎带缠住了她。

“是‘拉比林托斯’!”好像以亚拉斯特尔的声音为信号似的,周围的景象四分五裂,互相交混。在分不清上下左右的混沌之中,她们落入了最深处。

在雾气弥漫的布罗肯山顶处,呈现出异样的景色。

那是宛如蹲伏着的牛一般,闪烁着浅黄色光芒的巨大自在法。

这个自在法,将尖尖的王冠状的布罗肯要塞,以及位于邻接其下的山腰上的“天道宫”,还有山顶的一部分,都从上倒下覆盖住,如同吞进了“牛”腹内一般。这就是在空间操作自在法之中也能以其非同寻常的覆盖范围自夸的,“大拥炉”摩洛的自在法——“拉比林托斯”。

以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极目远眺的贝露佩欧露,轻轻吐了一口气。

“哎呀哎呀,看来‘大拥炉’的‘拉比林托斯’也顺利发动了呢。”

在眼睛依然紧闭的赫佳特所在的神舆另一侧,修德南稍微把帽沿往上抬了一下,然后观看着飞人类之力所能为的奇观。

“这个魔神的手下,还是一如既往地善于出人意表呢……没想到,她们竟然从那位老头子手里抢来了‘天道宫’。”

那位老头——“天道宫”本来的主人“髓之楼阁”戈比达,跟以他们三柱臣为首的[化妆舞会]之间的关系一点也不疏远。因为“化妆舞会”的根据地不是别的,正是由戈比达所建造的跟“天道宫”成双成对的移动要塞——“星黎殿”。

他以跟“某个怪人”交往为契机,和原本有合作关系的[化妆舞会]分道扬镳,据他自己所说,那以后应该一直在过着“隐居”的生活。他应该是借由“秘匿圣室”隐蔽起来的天道宫以及无需持续消耗“存在之力”便得以维持存在的自缚水盘“凯纳”这两个宝具隐藏行踪,而流离于世界的某处。

而现在,那个“天道宫”已经落在“炎发灼眼的杀手”手上,这就意味着——

(被干掉了吗……那个老头子……)

修德南这样想着,不由得感到些许悲伤(当然修德南并没有听见玛蒂尔达在“首塔”附近所说的话)。他一边看着“拉比林托斯”一边说道:

“但是,凭‘大拥炉’一人之力操控这么大规模的空间控制自在法,并不能维持多久吧。而且‘棺柩裁缝师’已经把全力倾注在‘小夜啼鸟’之上,也没有余力对‘大拥炉’施以援手吧?”

巨大的牛型自在法,连有着城寨般大小的“天道宫”都吞进了腹内。因为不能降敌人的移动要塞放在外面置之不理,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处置。但尽管如此,以一人之力来处理,还是让人觉得有点勉强。

此外,作为同类型移动要塞的使用者(天道宫和星黎殿功能相同)看来,应该不能轻易从“秘匿圣室”侵入其内部。潜伏在那里面的火雾战士别动队(那两个人也不是会乐观到认为仅凭一己之力就能攻陷要塞的傻瓜吧)在“拉比林托斯”内引起一时的骚乱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这些状况,身为参谋的贝露佩欧露当然推算到了,但是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仅仅是指示出己方的应采取的行动方针。

“不管怎样,既然‘拉比林托斯’已经发动,就不用担心他们的大本营会很快被讨伐者们攻陷,我们的努力就不会白费了。这样的话就可以毫不客气地将[葬式之钟]逼入绝境了。”

[化妆舞会]的实际指挥官这样说着,把那从肩膀缠到胳膊的锁链,在空中揭开。正是她要出动的信号。

“哎呀呀,你也真够阴险的呀。”已经知道她作战意图的修德南,一边半愉快办苦涩地笑着,一边再次发表了自己的感想。

“我没有采取跟他们敌对的行为,也已经是很仁慈的了——奥尔冈。”

“在!”回应了贝露佩欧露的,是一个阴森的声音。

伴随着这种声音,旁边的地面上燃起了诡异的青绿色火焰,火焰中间,一个细长的身影往上伸展。那是一顶有羽毛装饰的帽子,和长长的披风,这就是他的外表。他是直属于贝露佩欧露的“红世魔王”,能自由自在地操纵纸片般的军队“军团”的“千征令”奥尔冈。

“[化妆舞会]现在开始撤退,收起本阵。还有,殿后部队也交给你了。”

“是!”

在奥尔冈那阴森的声音里渗透着一丝喜悦的语气,接着他用只有手套的手行了个礼。

为撤退的军团掩护殿后是最困难的军事行动,因此被任命做这些事是身为武者的光荣。对于平常自认为是战争能手的奥尔冈来说,这是最值得自豪的命令。

当然,贝露佩欧露也是知道部下的微妙心理后,才作出这样的部署的,同时也不忘利用其他的部下来煽起奥尔冈的好胜心和对抗心,所以作出了如下部署。

“加普。”

“是的,军师大人!”

与刚才奥尔冈的现身形成对照,这时在地上快速地燃起了浅葱色火焰。在火焰中现身的是带领着一大堆木偶,作大兵装扮的武装修道士。他跟奥尔冈一样,是直属于佩露佩欧露的“红世魔王”,在跑速上无人能及的“道司”加普。

“拜托你传达命令。向在战场上奋战的‘岩凯’传达我们撤退的事吧。”

“明白了!我马上就会回来,请您不用在意我,放心地迅速撤退吧!”

加普拍了一下修道服的胸口,稍显啰嗦地接下了命令。插在腰里的剑稀里哗啦地晃响着,跟他的声音一样刺耳。在他身旁的其中一个人偶用手指指向远方的战场——乌利克姆米奋战的方位。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火焰迅速无比地消失了。果然名不虚传,他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滑过了夜空。

“哼!”

对同辈话里包含的刺耳的言下之意——“如果你能掩护大家快点撤退的话,就试试看啊。”——奥尔冈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他举起一只手,用自己的力量发动“军团”。

以赫佳特的神舆为中心展开的本阵帷幕已经落下,在其外侧显现出一大堆纸片军队。那是由一些画在纸上,如同古老木板画上的等身大的兵士组成的军队。

“神舆应该怎么处理呢?”

奥尔冈用阴森的声音,向自己心悦诚服的军师询问道。

在赫佳特的周围有四个纸骑士护卫着,这是在奥尔冈的“军团”中特别精锐的“四枚手札”。在布阵之前,这四个骑士被委以搬运神舆及护卫赫佳特的光荣任务。

贝露佩欧露轻轻地回答道:“让其他人做吧。‘四枚手札’还是用于殿后部队比较妥当。如果看到我方撤退的话,杀害同胞的家伙们会误以为形势有利而权力追杀我们。请你尽量避免我军的伤亡。”

“是!”

“你要让我观战吗?难得为完成御命来到这里,这样子拿着枪等结束也未免太寂寞了吧。”

修德南一脸不满地举起了枪。贝露佩欧露对他说道:

“现在稍微忍耐一下吧。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警戒以及别人的追查,我希望能尽量避免三柱臣的参阵。如果有死缠烂打的追兵的话,到时候就拜托你来处理吧……奥尔冈。”

“如果有孤身突进的讨伐者,我就把他们引入本阵,切断他们跟后续部队的联系,通过诱导把他们孤立起来。”

“就这样办。去吧!”

“是!”

奥尔冈把只有手套的手摆在身体前面弯下腰,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如同空中漫步般,从贝露佩欧露面前退下。

包围着赫佳特及神舆的“四枚手札”,也把剑放在眼前行了个礼,然后跟着奥尔冈离去。周围那些像幽灵一样的纸片“军团”也一起拿着枪赶赴前线。

贝露佩欧露将她三分之二的视线依次在奥尔冈的军团,依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赫佳特,以及包围布罗肯山蹲伏着的“拉比林托斯”三者之间游移。然后在围绕于身旁的锁链中笑了笑,低语道:

“好了,就请你们尽情而盲目地启动那久候的‘愚举’吧。”

看到这种杀伤力超强的,嘲笑无知的视线,修德南不禁默默地对被贝露佩欧露嘲笑的对象表示同情。

(确实,那样的行为对我们[化妆舞会]来说,除了是“愚举”之外什么也不是……不过不管怎样,还真是值得同情啊。)

被我们的军师“逆理之裁者”盯上的话大概除了悲叹自己倒霉之外就无能为力了吧。修德南这样想着,用枪“哐哐”地敲打了一下肩膀。如同为某人奏响丧钟般。

只有赫佳特一人始终不动,身处神舆之上。

“哎呀呀……这就是‘拉比林托斯’吗……”

在数秒之前还在要塞之外飞翔的玛蒂尔达,不知道何时一屁股摔在阴暗的石造走廊上。被炎发灼眼照亮的那个地方,果然是名副其实的迷宫(拉比林托斯即Labyrinth,意为迷宫)。

(果然还是跟‘两翼’分开了……骨宰相那家伙,想要先行消耗我们的力量,然后让那两人保存实力吗……不过,无论是对敌方还是己方来说都是意料中的事了。)

除了在身旁用缎带跟自己绑在一起的威尔艾米娜之外,玛蒂尔达感觉不到任何人的气息。大概因为被用自在法强化过的缎带互相绑在一起的关系,两人并没有被分开。

(‘虹之翼’那家伙,被打断了战斗,现在一定在生气吧。)

她苦笑着朝走廊望去。这个走廊大概是为了适应具有各种体形大小的“使徒”,设计得非常宽敞,天花板也高。点燃在走廊烛台上的微弱火光,却反而更加衬托出阴暗的深度及其寂寥感。虽说如此,但是这里也并没有想象中的炎狱以及酸海等等,在地上也没有人骨以及腐臭的物体。

“照目前看来,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吧。”

“不。”

“只是看上去是那样是也。”

蒂雅玛特和威尔艾米娜相继说道。她的面具已经掀至额头,而且伸展飘舞的鬃毛缎带也已经收回,看上去像是幕间休息的演员一样。

亚拉斯特尔闻言,向前方确认了一下,说道:

“唔,的确如此……你们看里面。”

玛蒂尔达用灼眼凝视着走廊深处。在光芒勉强能及之处,她感觉到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那种感觉,跟“使徒”的存在已及其使用自在法时带给自己的感觉相似,而且实际上也以肉眼能看到的形式而存在。

一直往里延伸的走廊,在半路开始扭曲。遍布走廊墙壁上的烛火,看上去就像形成了一个漩涡。一个弯过后,后面再度向相反的方向扭曲,在中途形成一个拐角。

“难道酩酊大醉的巴拉曹·导卡莱来了?”

“如果是的话,作风也稍显低调了一点是也。”

两人一边拿擅长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画风景画的画家名字来开玩笑,一边站了起来。站起之际,感到脚下的地板正在微妙的弯曲,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玛蒂尔达调动包括眼睛在内的所有感觉器官探索着周围。

“这并不是要直接对我方施以打击,而是利用自在法操纵内部空间吗。”

“似乎如此。没想到规模甚至比整个要塞还大。”

听到亚拉斯特尔的赞叹后,另外二人平静地接道:“这样就可以形成对被吞进内部的敌人不利,对己方有利的地形,然后让双方在这个条件下进行战斗是也。的确,如果我们跟‘九垓天秤’一起困在这种地方的话……”

“坚不可摧。”

“再加上,现在的这种气息……”

在“拉比林托斯”之中充满了恐怕不仅限于现在这个地方的强大的“红世魔王”气息,而且己方无法像平常那样敏锐地感知敌人的气息。

“这是在‘大拥炉’自己的体内,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看到玛蒂尔达露出像是咬着一块过于有嚼头的肉的表情,亚拉斯特尔在认识到严峻事实的基础上回答了玛蒂尔达。

“虽然听说他并不擅长战斗,不管怎样……终究是‘九垓天秤’的一角啊。”

说着,玛蒂尔达用炽红色火焰凝聚成轻便的大剑和盾。

“不过这也在计划之中。早就预料到会有一场苦战的了。”

“是啊。总之,我们只要能坚持到亚西斯的所在地就行了。”

“……”“……”

沉默了数秒之后,玛蒂尔达才终于注意到自己触怒了威尔艾米娜她们了。

“啊!”她心想糟了,马上回头一看,只见“万条巧手”已经戴回了面具。

玛蒂尔达正对着那个面具,稍微低垂着灼眼说道:“……对不起。”

“你在为什么事道歉是也?”

“既定事项。”

事实上目前的状况正如亚拉斯特尔所说,全部都是预料之中的事。不仅是在这的四人,包括火雾战士兵团在内的所有讨伐者们,都在按照“炎发灼眼的杀手”和“天壤劫火”制定的某个计划,在各自的战场奋战着。

一切是为了制止亚西斯的暴举。

(——“能够不浪费时间,以一击取胜的,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玛蒂尔达回想起自己最初说出这个计划时威尔艾米娜的表情,并将其重合到如今她带着的面具之上。

现在面具之下的是跟那时相同的表情。玛蒂尔达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

威尔艾米娜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感情,这一点从跟她初次见面到现在,一点也没有变过。平常的面无表情,和作为讨伐者战斗时的面具,都是她拥来掩饰保护自己的盔甲。

当时在玛蒂尔达说出计划后,经过了片刻的无表情,威尔艾米娜开始慢慢地询问。

(——“如果能够迅速消灭‘九垓天秤’,并且能够不费大力气解决‘两翼’的话……那么在面对‘棺柩裁缝师’之时就能保持一定余力,……即使‘棺柩裁缝师’利用‘都食’获得了强大的力量,我们也能有一线胜机吧?”——)

她自己也已经与“两翼”交锋过数十次,也非常了解“九垓天秤”的可怕,当然也知道亚西斯的强大。因此,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不切实际的假设而已。

但是,即使如此,这也是威尔艾米娜和蒂雅玛特所能找到的唯一希望。

虽然,她们当时没有对玛蒂尔达和亚拉斯特尔制定的计划表示任何赞同之意,但是她们却赌在这仅仅万分之一、甚至是亿分之一的可能性上,跟玛蒂尔达一起来到这里。

她知道,在嘴上反对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即使想要以实力使其屈服,也完全敌不过她。

即使动之以情,也只会被断然拒绝。

如果放手不管的话,她肯定会一个人去。

在深刻了解这些事情的前提下,威尔艾米娜·卡梅尔和蒂雅玛特如今站在了这个地方。

如果玛蒂尔达·圣米露——“炎发灼眼的杀手”认为这是最好的手段,威尔艾米娜就不会有任何踌躇,即使必须为此耗尽自己的生命——

不,不如说,她不得不为此最大限度地燃烧生命——

她深信如果不这样的话自己就没有生存的意义——

即使因为没有这样做而残存下来,自己也不会饶恕自己——

实在是个拿她没办法的女性。因为想让她生存下去,就只有跟她一起拼死战斗,将这万分之一,亿分之一的可能性变为万分之二,亿分之二。

玛蒂尔达对做出这个选择的好友的情谊,只是以用默默紧抱的方式作为回应。特别是威尔艾米娜明知道可能会同时失去好友和所爱的人——虽然对此非常害怕,但她还是拼命地作出了跟自己在一起的决定,因此自己也没有加以辩解,或是放弃计划,只是默默地温柔地拥抱着威尔艾米娜,以此回报她的情谊。

在这样的她们的面前,自己一不小心说出了那种听起来很不负责任的话,玛蒂尔达对此感到非常后悔。虽然后悔,但却并没有因此而踌躇。哪怕一点点也好,她为了尽可能接近她们的目标,开始迈出脚步。

“我们走吧。”

“明白是也。”

不知道是否应该说是凑巧,这一步恰好标志着战斗的开始。就在两人踏出脚步之际,从走廊的前后,传出乱七八糟的金属敲击声,与其回音混在一起,不断向这边逼近。

“……”

玛蒂尔达手持火焰大剑及火焰盾摆好架势,马上就要展现她真正的实力了。

“……——”

以一瞬间的闭眼进行集中,把从自己体内的魔神那儿获得的力量,以战斗军团的形态显现出来。

“——战斗开始,‘骑士团’!”

在她一声令下,从宽广走廊的地面上冒出了炽红色的火焰。

像漩涡一样狂乱飞舞的炽红色火焰,在数秒之内固定成型为一堆物体的大致形状。

持枪的人,张牙舞爪的猛兽,以及不属于这个世上的怪物。

它们包围着玛蒂尔达·圣米露,一起把手中武器高举过头。

它们以“炎发灼眼的杀手”为中心,开始朗朗地发出仅仅由火焰燃烧声构成的呐喊。

这些怪物跟随在主人身后,一起举着矛头、剑尖、爪牙等,开始了一丝不乱的整齐行进。这就是“骑士团”。

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玛蒂尔达,在这行进之中,将灼眼的视线滑过缠在自己持盾右手上的缎带,只停留了一瞬,又再次转向前方。然后,向自己右后方的战友们寄予一句包含激励和恳求的话语。

“不要离开。”

“明白是也。”

“前进。”队友们回答道。

不能进行长时间战斗的“震威之结手”迎来了战斗以来的第三次退却。在利用这段时间进行队伍再编整的“岩凯”乌利克姆米面前,神速的“道司”加普飞降而下。

当加普报告来意之后,一个声音大叫道:“愚蠢的……!?”

又惊又恐地发出这声大叫的是位于黑森林之中,单腿跪坐的乌利克姆米……肩上的妖花。

率领着人偶得武装修道士加普不怀好意地笑道:

“你怎么第一句就拿愚蠢来问候我呀。我们的军师大人,已经得知贵军被侵入了城寨大本营,因此作出了贵军大势已去的判断。”

“可是我方大本营正依靠宰相大人的‘拉比林托斯’发动反击啊?”

妖花不死心地拼命反驳着,但一旁的乌利克姆米则对此视若无睹,沉默不语。在他那用厚铁板做成的身体中,可以看到因雷击而出现的洼陷和焦黑的地方。肩上还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大洞。

面对这样一个如同绘画里败军之将的形象,加普低头行了一个礼,以更浓的嘲笑之意说道:“军情我已经如实传达了。那么,祝你们好运。”

人偶的手指伸出,加普飞起。

然而半秒之后——

哐!

“呜啊?”沉重的撞击声和哀鸣声同时响起。

“什么?”

妖花吃了一惊。原来,无礼的加普想要从乌利克姆米肩膀的空洞飞过,却被铁掌拦了下来。这时,描绘在钢铁巨人身体上的双头鸟以低沉的声音平静地说道:“举世闻名的‘逆理之裁者’大人所率领的[化妆舞会],其使者就是这样从人的肩膀穿过的无礼家伙吗——?”

“呃……唔呜!”

在空中踉踉跄跄的加普羞耻得连脸都歪了,然而却连一句反驳的话也没能说出来就飞走了。

“先锋……大将?”

妖花看到此情此景,不禁大呼痛快,但是在那双头鸟的脸上,却有着只有她才能看懂的严峻表情。加普所说的的确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即使如妖花所说,大本营那里正凭借着“拉比林托斯”发动反击,可是换句话说,就是身在战场上的自己完全不可能指望来自“两翼”及布罗肯要塞的支援。

现在己方的处境可以说是孤立无援。

想到这个事实,妖花不禁向乌利克姆米投以忧虑的目光。而乌利克姆米只是以下达指示来回应:“下一次总进攻——将会决定我们全军的命运——我们要以中央军——压制盘踞东边的‘极光的射手’——!”

“要把好不容易攻下来的北部就这样置之不理吗?”

乌利克姆米一边回答一边抬起巨大的身体,站了起来。

“保住中央军——让敌人的兵力分散到撤退的[化妆舞会]上——”

妖花的脸上绽开了喜悦的笑容。因为她的先锋大将还没有放弃胜利。似乎是为了回应妖花的心情那般,乌利克姆米大声向同胞们喊道:

“战友们——!再稍微坚持一下吧——我们主人的‘壮举’——正确实地进展着——!”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

“万岁,[葬式之钟]!”

“冲啊冲啊!把他们都干掉——!”

“乌利克姆米大将,万岁!”

“把杀害同胞的家伙们全都踩扁踏碎!”

[葬式之钟]的士气依然十分高涨。可以由此看出,他们的目标,他们的主人“棺柩裁缝师”亚西斯的目标——“壮举”,对他们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伤痕累累,身心疲惫的他们,把所有希望——由“红世使徒”们建立新世界的希望——都寄托在蹲伏于布罗肯山上的巨牛自在法上。

“秘匿圣室”的碎片就像是碎玻璃般散落各处,甚至在作为“天道宫”中枢部分的城寨内部也不例外。一个纤细的黑影,将这些“虹天剑”威力的见证——碎片无声地踏于脚下,前进在通往城堡深处的路上。

这个身披黑色毛皮大衣的纤瘦女性……正是“九垓天秤”的其中一角——“暗之水滴”琪尔诺伯格。此时她身负着莫洛所分配的任务,那就是压制进入“拉比林托斯”的“天道宫”。

作为一般的战术常识,这一次闯进来的不可能只有那两人。火雾战士的别动队一定也已经潜入这里,以协助她们两人的行动,并且发动对要塞的进攻和压制。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即使是初次进入这里的琪尔诺伯格,也很快就了解了这里的简单构造。

天道宫这个球体的下半部为大岩石构成的虚拟大池,中央断面则是平地。在周围有数条水沟围绕,水边则耸立着围墙。当然,这一切对于“红世使徒”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装饰。在其内侧,则建起了一排完全说不上任何实用性的城郭。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净是华而不实装饰物的城堡……兵器库呢?兵营呢?陷阱呢?都在哪里?)

尽管眼前的事实和她脑中想象的“移动城堡”的印象实在相差甚远,但她还是无声无息地向着城堡深处前进着。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没有打算对摩洛交给自己的任务敷衍了事。

(……?)

此时,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几乎占据满整个墙壁的大门。

(目所能及的范围内,似乎还没有到达城堡的最深部。)

她一边慎重检查是否有自在法在发动或者陷阱之类的存在,一边轻轻推开眼前的大门。

虽然门很大,但在推开时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门轻松地被打开了。

(这难道又是装饰?)

琪尔诺伯格看着门内的东西,有点吃惊。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两侧各排列着两排圆柱的巨大五廊式的伽蓝殿。与连接圆柱之间的拱廊融为一体的天花板上,展开着一幅画满了狂乱舞动的火焰的壁画。不,正确来说,画的并不是火焰,而是“红世使徒”和火雾战士之间的斗争,但不巧的是琪尔诺伯格既没有欣赏艺术的天赋,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对于她来说,这些东西会否妨碍到她的任务,才是唯一重要的事。

她一边在柱子中确认是否有机关陷阱,一边向前走。但是,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虽然到处都放置着雕像,但却并没有任何火雾战士潜伏其中。

她不禁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难不成真的只有那两人来到这里?)

光凭一腔热血单身赴险这种愚蠢之举,应该是离那两个[葬式之钟]的宿敌最遥远的事。曾经跟她们数度交锋的“暗之水滴”对此再清楚不过了。既然跟她们有关,却又出现这种状态的话,这里面就肯定潜藏着某个阴谋。

(必须加以调查确认才行。)

说起来,把自己送到这里来果然是明智的决定。琪尔诺伯格想到这里,不禁产生一种满足感。但是,她的表情和行动依然保持着冷静,小心翼翼地向天道宫深处前进。

过了不久,她终于走到了大伽蓝的尽头。那里摆着的是一个几乎占据了整个墙壁的豪华祭坛。

琪尔诺伯格看到这个,不禁又觉得有点奇怪。

建造这个移动城堡的是一个叫“髓之楼阁”戈比达的“红世魔王”。他极为热衷于制造城堡,住宅,武器以及道具等各种各样的宝具。这个移动城堡被称为他的技术集大成之作,却怎么会出现像祭坛这样为依赖虚构概念而设置的道具呢?

(说起来,瘦牛曾经说过,人类也曾参与这个城堡的建设。)

她一边想,一边开始探索起必定存在的,通向更深处的路。

于是,她粗暴地伸出钩爪在祭坛上乱翻一通。一下子就发现了那个开关——就是个特意用重石和齿轮加工过的开关。

(为什么不用自在法呢?)

身为“使徒”的她虽然对此感到可疑,但还是伸手拉下那个开关的控制棒——那个与祭坛相连的,伪装成管风琴把手的物体。

随即听到一种类似锁被打开的声音,连接着重石的旋转轴开始旋转,紧接着齿轮也开始转动起来。随着复杂装置的转动,高大的祭坛开始移向一边。在祭坛后边墙壁上出现的,是刚才的华丽建筑无法比拟的,看起来十分简陋的洞穴般的入口。

琪尔诺伯格探头往里边望了望,这个洞穴里面几乎没有任何装饰,里面敞开着一个近乎无洞的空间。

(接近目标了。)

兴奋和喜悦突然涌上琪尔诺伯格的心头,她终于找到了真正的中枢——杀害同胞的那些家伙的藏身之处,可能还有各种陷阱的场所。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十全十美地完成摩洛交给自己的任务,完成自己的使命了。当然,同时她也带着紧张和不安。

她极力地隐藏气息和避免发出声音,踏进了那奇怪的房间。但是,随即她就看到了一个被布缠住的东西,放眼一看,在那不算宽广的空间里,到处都立着同样的东西。再深重地仔细一看,原来那只是石像而已。其他的看来也是同样的石像。

(难道这又是戈比达的爱好?……雕刻石像有什么乐趣的?)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不知不觉中,终于,这次真的是终于了,她走到了最后出口处。

在被布包住的雕像群中,可以看见一个火焰的光亮。

(那是什么?)

至此,琪尔诺伯格脑中顿时冒出大大的问号。

(怎么回事?)

她一直都以为在最深处的那个强大气息是杀害同胞的“红世魔王”的。但是——

(那个火焰的颜色——)

眼前那个火焰呈大理石般的淡乳白色。而据她所知,这个颜色不是别人——

(……正是“髓之楼阁”戈比达的火焰颜色。)

实在是莫名其妙。

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戈比达一定是被那两个讨伐者消灭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戈比达隐居了,但身为一个“红世魔王”,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讨伐者言听计从,把自己一手建造的城堡像炮弹一样乱碰乱撞。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她怀着惊讶,到达了发出那种光芒的入口。位于城堡最深部的这个地方,和刚刚的大伽蓝不一样,没有任何宗教的色彩。

天花板是石造的圆形屋顶,围成同心圆的两重柱列,向中央洼陷延伸的石阶……在其最底部,也就是房间的中央,放着一个能使“使徒”无需消耗“存在之力”便可以在这个世界停留的自缚水盘“凯那”。

而它的上边,那作为光源的乳白色火焰中,有一个肩上扛着大铁锤,有着六只手臂的合金盔甲人,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盘坐在那儿。

“噢噢,果然还是你来了啊,‘暗之水滴’。”

这时候,一把苍老的男声传来。这把声音不是来自盔甲里边,而是盔甲自身发出的声音。

琪尔诺伯格面对这种难以置信的状况,不由得脑里一片混乱。

他,真的,在这里。

这个盔甲状的东西正是“红世魔王”——“髓之楼阁”戈比达。

戈比达似乎发觉她的疑惑,于是主动张开根本不存在的口说道:

“你吓了一跳吧。嗯,这也难怪。”

“就算是我,在一个星期前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卷入这样的事当中啊。”

听到这里,琪尔诺伯格突然开口:“你在这里做什么?”

戈比达以一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用另一双手玩弄着大铁锤,一只手支撑着身体,最后一只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我拜托了那些家伙帮我传话,作为报酬,我把她们送到这里来……就是这么回事吧。”

当然,琪尔诺伯格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是,为了先获得必要的情报,她进一步问道:“是谁给谁传的话?”

戈比达摸着下巴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没有表情的面罩向上抬起。

“我的朋友——某个纯情老头儿想对我的另一个朋友——某个害羞的小姑娘说的话……”

<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