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遥远之歌 (上)
作者:高桥弥七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9537

炽红色和彩虹色的火焰象无处宣泄自己的力量一样到处乱窜。塔从底部开始慢慢地倒下去。最后终于因自身重量而失去了平衡,开始崩塌。崩塌的并不只是塔,连塔周围的根基和墙壁也被卷了进去,演变成大规模的雪崩。

在弥漫的尘土中,一条缎带穿过瓦砾,以直线飞过来,卷住了一个人。象是犹豫了片刻一般,隔了一瞬间后,又飞出一条来,卷住了另外一个人。

在一片轰隆声中,塔完全倒了下去了。这个景象,从“首塔”、要塞以及山脚下的战场都能清晰看到。在这轰隆声和尘土当中,从要塞的一角传来了人声。

“——呜!好痛……”

因为崩塌,一块岩石露了出来。而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的玛蒂尔达就掉落在这块岩石的表面上。右脚的伤和新的肩膀上的刀伤带来的剧痛,令她露出了一脸痛苦的表情。尽管如此,她还是向把自己和另一个人救了出来的战友——在身旁瘫坐着威尔艾米娜确认道:“你……没事吧,威尔艾米娜?”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问你是也。”

“我方轻伤。”

“看上去,不太象吧。”亚拉斯托尔这样回答了蒂雅玛特的话。

大名鼎鼎的“万条巧手”,连面具都有一半以上给破坏了,鬃毛缎带也不知道给切成碎片还是缩短了,十分糟糕。衣服被弄得破烂不堪,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连平时的谨慎都没有了。

正面受到了爆炸的冲击,右脚和肩膀都负了伤的玛蒂尔达也一样,只见她的斗篷和铠甲都变得好象一块烂布似的,褴褛不堪。疲惫的样子已经无法再掩饰,完全暴露出来了。

虽然如此,但玛蒂尔达还是一边护着疼痛的肩膀和右脚站了起来。在这个时候,那褴褛的胸口的衣服和下摆都掉了出来,露出了那被炭黑色渲染过的雪白肌肤,上面还有几条血色的伤痕。

“——!”

“我希望你别那么让人操心是也。”

威尔艾米娜口头上虽然这样说,但她还是把剩下的缎带挥动了起来。

只不过仅仅的几秒时间。在缎带的缠绕下,玛蒂尔达身上的污迹很快就被“驱除”掉了。她穿上了一件白色的礼服。当然衣服并不是真正的目的。真正的目的是帮她包扎,对她全身进行临时的急救。

“不必感谢。”

因为被蒂雅玛特抢先说了,玛蒂尔达只好微微的点了点头,表达了自己的谢意。纯白色的华丽礼服,不论是在时间上还是在场合上都总让人感到不合适。然而却因为穿着它的人的缘故,而成为盛开于瓦砾中的一朵耀眼之花。那炽红色的花朵,马上把目光向身旁移去。

终于与长年的宿敌分出胜负了。现在那个宿敌就无力地横躺在地上。

他和玛蒂尔达一样,都被烧得焦黑,右手和两脚都沿着斜斜的斩击轨道断开。原本充沛得要爆发出来一样的力量感现在也没有了。飘落的七色火粉也已所剩无几,完全时候一个战败者的样子。

“是我……输了吗……”

这个可以说是命中宿敌的男人——“虹之翼”梅利希姆,现在只剩下声音还是包含着意志。并不是接受不了败北的结果,也不是悔恨自己技不如人。而是即使输掉了,还仍然执着于对自己心爱的女人的表现。

“嗯……是、是我赢了……吧……”

感觉到在他这种火热的感情中,依然怀有对自己依然不停步的愤怒,玛蒂尔达不由得苦笑了。

“……你跟‘铁甲龙’一起把我们弄成这样……!接下来我还有重大的使命啊……”

玛蒂尔达一边看着威尔艾米娜的样子一边耸了耸肩膀说着,看着她摆出一副轻松的模样,梅利希姆的愤怒爆发了:

“重要的使命——别说傻话了!你这个样子还想继续战斗下去吗?太乱来了!简直就是太乱来了!用这样的身体和我的主人战斗——!”

梅利希姆一边叫着,一边用他没有手脚的身体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大概因为伤太重的关系,他只能颓废的倒在地上。可是即使这样,他还是大声地叫喊着:“你什么时候把自我摧残当成一种美德的啊?”

这个一直都是贵公子模样,对迫切的感情也能采取宽裕的态度对待的男人,现在竟然变成这副模样。对于他的这种突变,玛蒂尔达和威尔艾米娜都一下子呆住了。

“你们的生命和强大是因为你们现在还活着才得到体现的!所以停止你们愚蠢的行为吧!停止!停止啊!”

对于梅利希姆这种因为愤怒而发出的话语,玛蒂尔达是感到高兴和抱有好感的。但是她还是用一副厌恶的口吻说道:

“哎呀呀,男人的歇斯底里实在是丢人显眼。你别那样大叫啦。连手脚都被砍飞了,亏你还有力气大喊大叫呢……”

当然,梅利希姆并非真的这么有精神。这只好不过是他硬挤出来的叫喊声。他将自己的生命化成叫喊,并因此而相信着心意能传达到对方那里。

“就算现在也不迟的!我的主人和我跟那个要置你们于死地的天罚狂魔神不同!你们的战斗我的主人以前也经历过!所以他一定会谅解你们的!我爱你啊!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只要有爱,一切都可以挺过去的!和我——和我一起选择生存下去的光明道路吧!”

但是,“虹之翼”梅利希姆赌上性命的话语,正显示了他没能理解这位名为玛蒂尔达·圣米露的女性——不会因为别人的意愿而停步,她生存的道路并不一定跟性命相一致——的性格。

虽然有一点悲伤和寂寞,但是出于对这个爱着自己的男人的敬意,玛蒂尔达毫不虚伪地说道:“只要有爱就行了?虽然那种说法很有你的风格,但那样想就大错特错了。”

她并不是为了其他的什么,正是为了这个比任何人都能理解自己,比任何人都爱着自己的魔神,正是为了他,所以选择了这条艰苦的道路,理所当然的将它作为自己的使命。

“推动我前进的,是我的意志。我也非常清楚前面将会遇到什么,也明白亚拉斯托尔只能那样做。”

与此相同。比任何人都理解他,比任何人都爱着他的玛蒂尔达正是将这条路与自己的生命重叠在一起,才感到幸福。

“但是,就因为这样,我才作出这种选择。”

她知道,不管是他还是自己,都是从心底期待着这样的决定的。

她认为就是相互理解,相互爱着对方的结果,并因此而感觉到幸福。

“你的爱,并不能阻止我。也就是现在,我,终于把你给,甩掉了哦——”

梅利希姆听到她坚定不移的话语,受到强烈的冲击。他马上丧失了所有的斗志,静了下来。象是死心了一样,闭上了眼睛。

“——……是……吗……”

对于他来说,刚才那句话就好象对他宣布了死刑一样。但是,不巧的是对于玛蒂尔达来说,那只不过是出于照顾朋友的感受而说的话,或者说只是她的恶作剧。玛蒂尔达象往常一样拨了拨自己的鬓发,说道:

“那么,条件是你自己提出的吧……赢的一方可以任意处置输的一方……真是的,这哪里是对女人提出的条件呀。”

“……?”

梅利希姆直到现在才终于发觉自己提出来的条件,会有可能让别人来行使主动权。

玛蒂尔达俯视这个任性的男人,当然对于她来说,并不想将他——不但避开了自己认为必杀的大剑一击,而且还同时发出反击斩击的这个男人——就这么简单的杀死。因为他能够在这里,完全是一次难得的幸运。

(这样吧。)

万一——万一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如果能够得到他的协助的话……

(这样的话威尔艾米娜也应该会……得到一点儿好处吧。)

但是一想到如果自己擅自决定这样做的话,会不会对她太傲慢了呢。

(应该不会生气吧,威尔艾米娜……?)

尽量说得造作一点吧。

“大概你也知道吧,我对那样的家伙可是很残酷的哦……?”

威尔艾米娜理所当然地觉得梅利希姆会被消灭,正在想办法寻找机会求玛蒂尔达留他一命。但当威尔艾米娜碰上战友的视线,她就已经凭直觉察知了战友的意图了。

(什……啊!)

察觉到后,她的心激烈地动摇了起来。玛蒂尔达要从口里说出来的话恐怕正是自己希望的喜悦……一种以悲伤为前提的喜悦。

梅利希姆当然不知道自己被留着活口意味着什么了。

(……?)

能被自己所爱的女人杀死也算是了结心愿了……梅利希姆如此想着。他只是想到大概在死的时候将被附加上什么古怪条件而已,完全没有考虑到如今自己的立场,以及其重要性。

玛蒂尔达转过身,对着这一男一女说道:“你们两个。”

她的话就在这里停顿了——不,是被打断了。

一根黑色的柱子。

一根黑色的柱子从玛蒂尔达白色礼服的右边胸口长了出来。

威尔艾米娜和蒂雅玛特,都不知道“那个”是什么东西。

梅利希姆虽然知道这是什么,但是他理解不了“那个”意味着什么。

三人在数秒之内都只是呆呆地看着这根黑色的柱子。

最快醒悟到发生了什么事,并叫出来的人,是亚拉斯托尔。

“玛蒂尔达!”

“呜!”

正当玛蒂尔达想要回答的时候,她的胸口的桩子的前端绽开了。

那是纤细的,又硬又细的黑色手指。终于回过神来正要惊叫的威尔艾米娜——

“——”

发现桩子并非从胸口长出,而是从背后贯穿胸口而出的蒂雅玛特——

“————”

在玛蒂尔达的背后的瓦砾中,看到了一根黑色桩子直线延伸出来的梅利希姆——

“————!!”

在三人面前,张开的手指象龙卷风般旋转起来,然后被向后拉了出来。

只听见“咋啵”的奇妙声音,玛蒂尔达的右胸立刻开了个大洞。

“——?”

玛蒂尔达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从嘴角吐出一口长长的喘息,然后吐出了赤热的鲜血,把梅利希姆的脸,把威尔艾米娜的手,把自己的那件白色礼服,都染成了鲜红色。

威尔艾米娜立刻站了起来,扶住了将要倒下去的玛蒂尔达。

(好……轻——)

比把烂醉如泥的她扶上chuang的时候,比不在战斗中负伤的她搬到岩石背后的时候,比阻止她在街上绕路的时候,比在吵架的时候扯着她胸口的时候……她的身体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轻。

(为什么……这么轻——)

威尔艾米娜不由得感到一阵心寒。

她的生命正在消逝。

这个战友——朋友的……生命。

正在被这只黑色的手夺走。

(不行,快点……还给我……)

威尔艾米娜将玛蒂尔达轻轻地横放在地上后,把那张破了的面具上露出的愤怒表情和眼神,投向了那只手伸出来的地方。她跳了起来,就象是要把被拿走的东西抢回来那样。

(还给我。)

在瓦砾之下,有一个长着兽耳,浑身穿着漆黑衣服的瘦削女人。

她在笑。那张在黑衣包裹下的白色脸孔正在开怀大笑。

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把剩下的力量挤了出来。

只是向着她的敌人——“暗之水滴”琪尔诺伯格飞扑了过去。

(还给我!)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猛扑过去的第一击发出来的无数的缎带竟然被对方尽数避开了。

那黑色的身体灵活地避开了攻击,接着,她的左臂再次化成一根黑色桩子伸长,贯穿了威尔艾米娜的右肩。虽然马上又被迅速抽开,威尔艾米娜肩膀以下的部分已经失去了知觉,但是“万条巧手”的战斗力跟身体的损伤程度是没有关系的。

第二击,缎带虽然缠住了那只刚从自己肩膀抽出来的左手,但那只手只是软绵绵地伸长,无法对其使出投技。

相反,对方保持着被缎带缠绕的状态,以长着兽爪的脚向自己使出了强劲的飞踢。刚察觉到这一点,对方的脚掌就发生了爆炸。威尔艾米娜受到了爆炸的巨大冲击,连缎带也碎成了碎片,被她逃掉了。

第三击,就在那纤细黑影打算拉开距离时,威尔艾米娜把缎带的末端变成枪刃般锋利,向其发动了枪雨般的攻击。

但是这在仓促之间发出的毫无技巧的直线型攻击,被琪尔诺伯格那只与她本身瘦小的身材不相符的巨大右臂发出的一击粉碎了。威尔艾米娜知道就算用缎带来缠绕她,也会象刚才那样把她拉长而已,于是先暂时跳开。

(呼!)

经过这几秒的相互交手,威尔艾米娜终于感觉到自己右肩的疼痛了。右臂被贯穿,鲜血直流。她一边用缎带把伤口塞住包扎了一下,一边以受到爆炸冲击而发出嘎吱作响的身体跃了开来,跟对方拉开了距离。接着,她面对在对面瓦砾上悄无声息地跳了几步停了下来的琪尔诺伯格,准备下一轮攻击。

正当她们面对面的时候——

(——)

威尔艾米娜突然象无意中看到一面镜子一样,惊诧不已。

(——是面具)

那张白色的脸上带着一丝并非来自喜悦的笑容。正因为是威尔艾米娜才能看出,那并不是她的真正表情。不过,当然也不会去问为什么。她根本没有时间和余力与对方交谈。而且她也知道,就算问,对方也不会说出来。

互相知道对方是拥有面具的人。

互相也知道要挑战这场战斗,需要赌上自己的生命。

这就是她们之间的一切了。

倒在瓦砾之上的玛蒂尔达,连那无力贴着地面的脸,也感觉到自己流出的红色的生命,正不断向体外扩散。我的血,还真热呢……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还有这份闲心去想这种事。

(血吗……)

玛蒂尔达微微张开眼睛,看到了同样倒在血泊中的梅利希姆正在颤抖。

(还流得真多血呢。)

玛蒂尔达倒在血泊中,这样想着。

(这下看来,大概已经不是万一了……)

到刚才为止,她虽然已经受了伤,非常疲劳,但仍然还能象威尔艾米娜所说的那样,还剩下跟亚西斯拼尽全力战斗到底这个选项。然而——

(这样的话,我已经不能战斗了。)

刚才胸口被贯穿时,敌人还特意在抽出手的时候把伤口挖大弄碎,这个伤实在是太重了。在体力已经消耗尽的身体上加上这样一个重伤的话,根本不能指望可以痊愈。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能力了。不愧是作为“九垓天秤”的神秘成员而闻名于世的暗杀者。她把握了一个最好的时机。

但是,尽管是在这种穷途末路的境地——

(如果是人类的话,早就死了吧……火雾战士还真是厉害的东西呢。)

思维却是清晰得可怕。此时此刻,玛蒂尔达有一种实感。

“亚拉斯……特尔。”

“玛蒂尔达。”

完全明白了她这声叫唤含义的魔神,只是静静地,沉稳地回答道。

“我要去了。”

她在血泊中慢慢站了起来。梅利希姆听到了她的话,不由得惊呆了。

“你要干什么?——玛蒂尔达·圣米露!?”

梅利希姆觉得身受这样的重伤竟然还打算继续前进的玛蒂尔达,已经失去了冷静的判断。他想起被自己埋葬过的无数火雾战士临死时的样子,并重合于她站起来的身影上。

“难道——”

与契约者以深厚的友谊结合在一起的“红世魔王”,经常在最后关头使用某种垂死挣扎的手段。察觉到这一点的他,不由得焦急起来。

“难道你是想让‘天壤劫火’显现?”

而那个手段,就是“契约者死亡,其后的显现”——也就是被破坏了容纳自己的器皿·契约者的“魔王”并不返回“红世”,而是在被契约束缚在现世的状态下进行显现,以残存的“存在之力”进行战斗,直至力量枯竭而死——这么一种方法。

梅利希姆以不容争辩的道理,阻止她这种毫无意义的牺牲。

“没用的!那样做最多只能坚持一瞬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按照正常的思维方式,他的说法是完全正确的。要说采取“最后的显现”这个手段,“天壤劫火”亚拉斯托尔的存在,也实在过于巨大了。

本来体内的“红世魔王”越巨大,使用这种手段就越没有意义。如果在没有吞食人类的“存在之力”这样一个准备阶段就让强大的“红世魔王”显现,就正如在没有柴的情况下要燃烧大火一样。被束缚在现世的大火,只会当场燃尽而熄。

因此,或许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吧,一直以来都基本上没有“魔王”实行过这种疯狂的自杀行为。即使在“使徒”之间,也把这个手段看作是无视自我防卫的暴走行为。

就算亚拉斯托尔使用这个手段,也只会象梅利希姆所说的一样,能坚持一瞬间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因为他与其他的“使徒”不同,是“红世”真正的魔神。显现能否成功都是一个疑问。就算真的成功了,在那连能不能维持显现的存在都是未知数的短短一瞬间内,是不可能把“棺柩裁缝师”这个闻名于世,通过“都食”而得到了巨大“存在之力”的自在师打败的。

如果那就是支持着她前进的希望,以及用来打败亚西斯的杀手锏的话,那实在太过有勇无谋了。

(难道……)

梅利希姆焦急地想着。

这种或许自己曾经希望得到的最终结局,却会由这两人一起演绎,然后一起消失。

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一种作为男人的猛烈嫉妒心和愤怒涌上心头。

“这样的方法就连拼死一搏也说不上——!只不过是自暴自弃而已!”

梅利希姆拼命地想在理性上和感情上阻止她。

但是,玛蒂尔达并没有回答。

她只是吸了一口气,拼命将剩下的“存在之力”集中的胸口的重伤部分,调整呼吸。

然后,她尽量提高声音,要梅利希姆许下今后的承诺:

“接着……刚才的话题吧。”

“……什……么?”

梅利希姆·圣米露再一次调整呼吸,鼓起力量。看着这个正在仰望着自己,一脸吃惊的男人,她开口说道:

“我希望你遵守三个约定。第一不能再啃食人类。第二不能再给这个世界制造骚乱。最后,希望你能为了我的爱,尽可能锻炼在我之后出现的‘炎发灼眼的杀手’。如果你不遵守约定的话,可是会很糟糕的哦?”

“你在……说什么?”

本来想阻止她那愚蠢的做法的梅利希姆,却被她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

(她们……并不打算……一起牺牲……?)

梅利希姆先是对此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但接着又产生了更深的疑问。她既然不打算进行最后的显现,难道她想就这样子到主人那儿去吗?那不就真的只是去送死而已吗?那种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

(——“不能再啃食人类”——“不能再给这个世界制造骚”——?)

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不现在就将自己杀死?如果她说什么快滚回“红世”,不要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之类的话,我还能理解。她却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这里面的意义完全不能理解。

(——“尽可能锻炼在我之后出现的‘炎发灼眼的杀手’”——?)

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所谓的火雾战士就是由“红世”那边选定的。即使她——姑且作出这个假设——死了的话,那么火雾战士的选定也是应该由回到“红世”的亚拉斯托尔进行的。她一方面叫我留在这个世界上,另一方面又要我锻炼火雾战士,这不是完全矛盾的事吗?难道说锻炼亚拉斯托尔找到的新的器皿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吗?

(为什么要兜那么大的圈子……)

这时候,梅利希姆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并非别人,正是象自己主人“棺柩裁缝师”那样,在自己的契约者死去之际,把周围的人都尽数啃食掉,然后实行“召唤自在法”。

但是,这也是不可能的。

这种方法是只有象亚西斯这样的超凡的自在师才能够成功实行的神迹。而且也只能在周围有很多人的情况下才能够发生的奇迹。而且以亚拉斯托尔自身来说,对自在法的运用也没有达到可以称为自在师的地步,而且在人迹稀少的布罗肯要塞的周围,自然不会有可供啃食的人类。

(有的只有我们的同胞而已——)

突然。

(——)

他好象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东西似的,不禁感到一阵战栗。

(——?)

看到那样的梅利希姆,全身礼服染满鲜血的炽红色的女性说道:

“我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把你送出这里了。而且你现在还剩下一条臂膀,就算是爬也好,也请你尽量赶到‘天道宫’那儿去吧。幸好,它就掉落在这下面不远的地方。”

“你说……什么?”

看到他理解不了事到如今到“天道宫”去有什么用的样子,玛蒂尔达就象在哄一个正在撒娇的孩子,又或者在一瞬间内,象向一个恋人请求那样,说道:“我们的约定……你至少……该遵守吧。”

“……”

梅利希姆因为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不由得陶醉了。然而,在他面前的玛蒂尔达,还是燃烧了起来。

一瞬间,她右臂的炽红色火焰扩张开来,形成一个盾。

“啪啪”打到盾上的火焰弹被玛蒂尔达更强烈的火焰所吞噬,化成微笑的火花而消散。接着,出现一把炽红色的火焰大剑,黑色的斗篷也把染满鲜血的礼服覆盖住了。

“炎发灼眼的杀手”玛蒂尔达·圣米露在他面前展现了最后的战斗姿态,然后笑道:“真是的,越讨厌的敌人就越是厉害呢!”

不知什么时候,在相互对视着的威尔艾米娜和琪尔诺伯格,以及倒在地上的梅利希姆和站起来的玛蒂尔达的周围,出现了许多从崩塌的要塞涌出来的“使徒”。这些“使徒”慢慢的将他们由远到近包围住了。

原来琪尔诺伯格在“拉比林托斯”崩溃之后,在要塞内四处奔走,把留在要塞内的守备兵都集中起来。

(好痛……果然还是挥不起剑吗……)

仅仅是把那没有重量的大剑握住就十分痛苦,但即使是这样,玛蒂尔达还是尽量挤出了全身的力气。相呼应地,在她和梅利希姆的周围,出现了炽红色的军势“骑士团”。

“什么……?”

超越了巨大的消耗和重伤而发出的这种难以置信的力量,令梅利希姆感到了恐惧。这并不是针对她爆发出的力量本身,而是针对她为何到这个时候还可以充满力量。

她一定在消耗着某种无法挽回的东西。

梅利希姆望着她那张分外清丽的面庞,为了阻止她而他大叫道:

“住手!玛蒂尔达!你已经没有力气再挥剑了啊!?”

玛蒂尔达既没有吃惊也没有反驳,只是象面对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一样,轻轻点了点头。

“是啊。我已经没有力气挥动这把剑。但是我自身已经没有战斗了……我只要作为一个‘魔王’的器皿,走到‘棺柩裁缝师’的面前就足够了。”

她果然是想把一切都赌在让“天壤劫火”显现的那一瞬间吗?那么刚才那奇怪的约定,要我帮忙培养下一代“炎发灼眼的杀手”之类的,又是什么意思?而且还叫我去什么“天道宫”……

(!!)

梅利希姆一下子愕然了。

只有……一个。

玛蒂尔达的……或者该说是“天壤劫火”亚拉斯托尔可能采用的手段。

“怎么能!”

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

他最感觉到的,是作为“红世使徒”,对魔神“天壤劫火”的纯粹的恐惧。

“要用‘那个’……”然后,他感觉到的是作为[葬式之钟]的一名士兵,对自己的主人即将被讨伐的恐惧。

“你们想在这个世界执行‘那个仪式’吗?”接着,他感觉到的是作为“九垓天秤”的一角,对他们的“壮举”即将面临全面失败的恐惧。

“不可能,我从来没听说过!‘天壤劫火’!你这家伙到底——!”

最后,他感觉到的是对玛蒂尔达毫无疑问会彻底消失的恐惧。

不知不觉间,梅利希姆正一点一点地接受着她的死,于是又心焦如焚地想阻止她。阻止她的行动,阻止她杀死主人,阻止她破坏自己的宿愿。

“别去!为什么要为了其他人来牺牲你,你是属于我的啊!我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玛蒂尔达·圣米露!”

“哎呀,真是个直到最后还不愿意闭嘴的家伙呢,满身是血的歇斯底里的帅哥。最后的一战虽然是苦战,但我觉得很开心……”

玛蒂尔达脸上露出即使如此也还是要去的表情,苦笑着说道。

在她的周围,“骑士团”一起把剑高高举起。

意识到玛蒂尔达意图的梅利希姆,对这样的别离作出拒绝:

“等等——等等啊——!”

“不,我不能等了。再见了。”

玛蒂尔达在苦涩中混入了某些别的东西,笑了起来。笑声一止,“骑士团”便一起将举起的剑往地上插去。炽红色的火花闪动,岩石构成的地面开始崩塌下坠。

“玛蒂尔达——————!!”

“‘虹之翼’梅利希姆,再见了——”

在梅利希姆的视线中,跨在炽红色悍马背上的玛蒂尔达·圣米露的身影,逐渐远去。

她渐渐远去,再也没有回头。

在崩塌的轰鸣声依然不绝于耳的时候,自从刚才拉开距离后就一动不动的两人——威尔艾米娜和琪尔诺伯格的头上,飞过一阵炽红色的流星群,那是由“骑士团”放出来的火箭。这些火箭落在正准备由包围状态转向突击的要塞守备兵前面,洒落一片炽红的烈焰。

当那些火粉,那些炽红色的碎片,一片片落在两人之间的一刹那——双方开始了行动。

“万条巧手”威尔艾米娜·卡梅尔以火粉为伴,优雅地向前滑动。

“暗之水滴”琪尔诺伯格则把自身的影子向正下方沉去,宛如化成了一滩黑水般消失了。

威尔艾米娜发现溶成黑水的影子不断变的稀薄,最后消失了。她没有时间考虑。凭着她多年来作为讨伐者在战斗中生存过来的直觉,然后遵循自己舞蹈者的兴趣,开始舞动。

在充满了四周的烈焰映照下伸长的影子,从她的正下方,琪尔诺伯格把左手化成细长的桩子,飞扑了出来。

“!?”

黑衣内隐藏着的那张白面,正睁眼看着自己正上方的目标及其姿态。

樱色的火粉如花瓣般从天空中洒落,“万条巧手”在天空中倒站着,舞动起来。

经过了一丝踌躇后伸出来的左臂,被将其整个包裹起来的缎带缠卷住,完全被束缚了。缎带随即发生爆炸,琪尔诺伯格的左手消失了。

但是,就在那时,琪尔诺伯格已经——

“——呜……啊?”

向着威尔艾米娜的腹部,以巨大的右臂使出了一记重拳。原来在琪尔诺伯格被缎带束缚的那瞬间,她便立刻将自己的左手切离了。从她左肩到手臂的最末端,就象被切成碎片的粘土一样,一块块断裂开来。

她之所以没有巨爪来刺而是用拳头攻击,是因为想尽量减少被缎带束缚的时间。感觉到冲击已经充分传到对手身上后,她马上收回拳头,同时利用反作用力在空中翻了一圈,向因中拳而弯下腰的威尔艾米娜的天灵盖击出。

“嘎嘎!”的一声,拳击的声音和倒地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致命一击)

从地上反弹起来的猎物的正上方,琪尔诺伯格使出必杀的双腿飞踢。正在这时,琪尔诺伯格的双腿被缎带捕获了。向着那个本应意识模糊的敌人,琪尔诺伯格象刚才一样在脚掌引发了爆炸——

(!!)

——仅仅一瞬间,琪尔诺伯格小腿以下的部分已经被炸飞。

被自己的枯草色火焰炸飞了。

在感到疼痛之前确认了这个事实的琪尔诺伯格,已经知道自己丧失了胜利的机会。

(失……败!)

在掉落到地上不停滚动时,琪尔诺伯格终于醒悟到,威尔艾米娜的锻带是以球状包裹着自己的脚,并在上面布下了反射自在法。她不由得对自己居然愚蠢到对“战技无双”使用了两次相同的招数感到无限后悔和愤恨。

(原来是这样,就因为我是傻瓜,所以你才——)

“——咻!!”

琪尔诺伯格一边咒骂着自己,一边扭了扭身体。并非用被炸飞了的小腿,而是用坚硬的膝盖点了一下地面,再一次飞扑出来。

站了起来的威尔艾米娜在千钧一发之际,用自己的缎带挡住了这个执拗于攻击的纤瘦身体。

(太细了。)

正当她感到有点不对劲的时候,突然从自己正下方的黑影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手臂,硬生生地把刚才被贯穿的右肩以下的整条胳膊扯断了。传出“啪啦啪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同时,一种异样的丧失感向全身袭来。

“啊!咕呜!”

原来在飞扑出来的时候,琪尔诺伯格早已把巨臂潜藏于影子里面了。

紧接着,她的巨臂翻转过来,想从正上方把威尔艾米娜撕裂——

“——!”

——在那之前,被缎带抓住了的琪尔诺伯格的身体也被炸碎了。

在眼前发生的爆炸,把自己也炸得飞了起来。倒在地上的威尔艾米娜,发现在眼睑之中留下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残像。

那就是浮现在暗杀者那白面上的一丝微笑,那是她真正的笑容。

被战场上的灰尘涂满了一脸的妖花微微的颤动着嘴唇,说道:

“难道……”

“……是炽红色火焰啊——!”

高高屹立于战场一角的先锋大将“岩凯”乌利克姆米,把自己沾满战尘、遍体鳞伤的身体稍稍向后一仰,望向那一片昏暗的天空。

在战场上交锋的[葬式之钟]集团和火雾战士兵团双方,由于刚才冲破夜空的轰天嚎叫声,都已知悉了“两翼”中的左翼——“甲铁龙”伊路亚尼卡的死讯。

另外,在这个时候,随着要塞一角的土崩瓦解,“两翼”中的右翼——“虹之翼”梅利希姆的“虹天剑”也突然中断消失……现在又看到炽红色的光辉。

号称天下无敌的“两翼”,象征[葬式之钟]威信的两人,已被歼灭了。

这将会使士兵的士气严重下降,并将迫使[葬式之钟]陷入极为不利的境地吧……他并非站在从“壮举”的危机这个全局的立场上,而是作为一个率领着军队的先锋大将,乌利克姆米对局势进行了如此的分析。

果然不出所料,妖花神色不安的问道:“要如何进退呢?”

“我们要做的事——一直都没有变——我们不能——让杀害同胞的家伙们到达主人那里——!”

他迅速而果断地作出了判断。

“把部署在北边的——攻击用部队——调回到中央军支援——对贝尔沃尔的余党们——以一口气将其粉碎的气势——发动进攻吧——!”

“就是说,不去追击撤后的北边敌人了?”

妖花非常惊讶。

在“震威之结手”佐菲·萨伯莉淑率领下从北面发动进攻的“萨伯莉淑”集团,为了避开中央军攻势发动的半包围,而让大部分的部队往后撤。

此外,位于他们所在的中央军正面的敌人——贝尔沃尔集团,因为其指挥官“极光射手”卡路·贝尔沃尔被歼灭身亡,其队伍早已溃不成军,眼看就要败战而逃了。

也就是说,[葬式之钟](如果除去已阵亡的“焚尘之关”索卡尔的话),此时正处于有利的情势之中。

乌利克姆米把这一情势看作是一个获得胜利的机会,为了一口气击破敌人的主力部队萨伯莉淑集团,让战局优势明朗化,他正在编制着包括自己在内的追击部队。妖花却认为调动这么一个猛虎之师去攻打那个早已战意尽失的贝尔沃尔集团,恐怕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吧。

但是,乌利克姆米却有着另外的打算。

“首先——无论怎样——我们都必须先维持士气——在必杀的时机刺出的枪——如果是生满红锈的铁块——就毫无意义——!”

哪怕只是局部也好,无论如何也要创造出压倒性的有时。“两翼”阵亡这种事态,并不仅仅意味着战斗力的衰减。对在战场上作战的[葬式之钟]的“使徒”们来说,他们不仅会对自己后方发生的事情感到不安,而且还会怀有支援部队也许不能赶来的孤独感,以及对“壮举”失败这种丧失大义的后果感到忧虑等等……导致士气崩溃的灾难,对于士兵们而言就是病魔。

驱除这一病魔的唯一方法,就是即使是一时的错觉也好,也要让士兵们感受到取得胜利的实感。然后,就是要设法争取实现“壮举”之前的时间。至于以后的战况如何……谁活了下来,谁来支援了等等,都不在现在的考虑范围内。只是利用现有的战斗力尽最大力量去战斗就行了。

应该说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吧,因为“极光射手”的阵亡,总大将“震威之结手”的行动变得迟钝了起来。要是连她也遇到什么不测的话,到时候士气崩溃的就会是火雾战士一方,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在这样的情势下,她和她的部队应该不会成为阻碍[葬式之钟]中央军攻势的关键要素。

(有利还是不利仍然不能一言定论——我们就只考虑执行主人的命令吧——!)

当然,乌利克姆米是不会把他这些策略说出口的。响彻整个战场的,就只有他激励士兵英勇作战的洪亮呼喊声而已。

“我们从现在开始——把中央军正面的敌人彻底击溃——!踏破踩碎他们吧——!”

回应他的怒号声,似乎比刚才变小了很多。

亚西斯的青色火焰,自在法的金属板、横躺着迪丝的“清净之棺”——以及围绕这一切的双重螺旋构成的烛台,现在变形为一种不平衡的状态。

亚西斯和迪丝的存在解开后形成的双重螺旋,正缓慢上升。作为其收束点的火焰,仿佛要填补上“首塔”顶上的空洞一般,膨胀起来。

在那同时也是亚西斯本身的火焰中心处,有一道比青色火焰更深的青色光辉,正静静地跳动这脉搏。

(仅仅为了编织出一个人,就需要花费如此之大的力量吗……)

人皆尽知的有名自在师“棺柩裁缝师”,在这种令人兴奋得浑身发抖的想法下,终于实现了他长年的愿望,创造出了和契约者迪丝合成一体的叫做“两界嗣子”的融合体。

曾经通过“都食”而得到巨大的“存在之力”的好几成的份量。对待朋友就象伙伴一样,对待部下就象同胞一样的“九垓天秤”们以及战场中作战的士兵们所争取的时间。还有他们的生命。全部都献出去了。然而,这个新形成的存在却贪婪地需求着以上所有的一切。

丝毫没有后悔过,自从那个丧失之日以来,他正是为了等待这一时刻的到来才继续生存着的。

只不过,内心充满了无限的恐惧。这个孩子正在吃着一个如果说是供品的话但是又过于巨大的东西。

可是,他的心情却是相当的愉快、舒畅。

(迪丝……你的梦想,原来是如此之大吗……)

两人曾经共同拥有过那样一个梦想,足以让他愉悦不已。

(——“亚西斯大人”——)

绝对不肯省掉“大人”二字来称呼他的,心爱的女孩。把为讨伐在现世肆意妄为的“红世使徒”而来的亚西斯,那那个仍然以“冥奥之环”自称的他,当作天使一样崇拜的女孩。

(——“我做了一个非常无礼的梦”——)

从打盹儿中醒来的女孩,擦了擦自己沾满尘土的脸颊,笑着说道。

亚西斯已经不记得,当时是用什么话语,来提出这个决定了以后一切的问题了。是简单一句“说吧”呢,还是“告诉我吧”那样温柔的话语呢……

现在,只有她的回答依然回荡在心中。

(——“您不会生气吧?”——)

她再三确认的问了几次,然后说道。

(——“我梦到自己有了您的孩子,和您一起安静的生活着。”——)

一听完,自己就说了一句“那是不可能的”,然后就大笑起来。

(——“您竟然笑话人家,太过分了!”——)

当时惹得她非常生气,还有一段时间影响了使命的履行。

在那个时候,他完全没有体会到她是怀着何等强烈的思念之情来向自己吐露出这些心里话的。当时自己的愚蠢和迟钝,令他悔恨不已,一想起来,内心就仿佛被勒紧了一般痛苦难耐。

后来,当亚西斯发现了她对自己的一往情深时,当他发现自己也是同样深爱着她时——

(——“……请您原谅我吧,亚西斯、大人……我一直、梦想着、总有一天……”——)

却正是她迎来出乎意料的死亡之日。

(——“……您、和我、还有孩子们……一起生”——)

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无论再怎么呼唤她,再怎么喝斥她,她都不能回答了。然后——

她——这个容纳自己的器皿即将破裂的感觉,让他感到恐惧。于是,他拼命想阻止她的崩溃。无论是自身归还“红世”,还是靠暂时性的显现进行复仇,都会令她崩溃。所以,他把周围的人类全部啃食掉。通过这种力量,他以她这个“唯一心灵相通的地方”为基点,强行对自己进行了再召唤。守护着她的棺柩,拥抱着她,在现世显现了。把不容许自己这样做的讨伐者烧尽杀绝,憎恨这迫使自己不得不这么做的一切,与没完没了的前来挑战的人战斗。

于是,为了使被封印于棺柩内的迪丝复活,他开始四处漂泊。

与前来袭击的敌人战斗而生存下来——学尽了所有流传下来的所有秘法——寻遍了这个世界每个角落的手段和方法——进行了无数次的反复尝试和实验——然而,唯一不能付出的是自己的死亡。

在这种无止境的仿徨之中——

(——“您为什么一直在哭泣呢?”——)

身披铠甲的龙问道。

(——“为了报答主人的恩情——我要把自己的性命——贡献给主人——”——)

钢铁巨人发誓道。

(——“你想得到些什么呢?”“想让我白白送给你吗?”“厚脸皮的人啊。”——)

奇妙的蛋卵叫嚷道。

(——“您是说需要我这样的人……?”——)

牛骨的贤者颤抖着道。

(——“应该可以打仗吧?”——)

獠牙毕露的野兽沉吟道。

(——“我只是想获得有足够的才能驾驭我的主人。”——)

冰之剑渴求道。

(——“你能付出相应的代价吧?”——)

石头的大树笑道。

(——“今后助你一臂之力,倒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黑衣白面的女人细声道。

(——“好吧,就让我见识一下,您的世界。”——)

彩虹的骑士颌首道。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追求的目标得到了了他人的承认,并且愿意助自己一臂之力,愿意与自己走上同一条道路。正当自己为不能付出的死亡而懊恼不已的时候,能够让迪丝最大的梦想实现的力量,以一块金属板的形式出现在眼前。一切都在向着那个梦想的实现而前进。朋友们对他作出回应,他的愿望被赋予了各种各样的名目、装饰和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断膨胀起来。

他没有舍弃任何人,也没有舍弃任何东西。虽然他们有时会受伤,有时回烦恼,有时会犯错……尽管如此,也还是牵着他们的手,包容着他们,为自己的愿望冠以大义的名目,共同前进至今。

那就象养育着一帮孩子们一样。

一直以来走过的这段里程,现在,正一个一个地被剥离,慢慢地恢复到最初的样子。结果,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愿望。

(——“……您、和我、还有孩子们……一起生活……”——)

这样一个唯一的愿望。

自己所能实现的,梦想的一个碎片。

(足够了,已经足够了。)

和她在一起的另一种形式,以前自己曾经取笑过的,那不可能出现的生命的诞生。

(只要能……实现这个愿望……)

那个时候——二重的螺旋,中断了。

要塞的内部,在天花板宽阔而高深的伽蓝殿内,“骑士团”向着“首塔”的进击正激烈地展开着。悍马的铁蹄,刺过来的枪刺,射过来的箭……全部由炽红色火焰形成的军势,那缠上来的这些要塞守备兵击溃,而且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只是,“骑士团”的总人数比起在“拉比林托斯”中的时候,却是远远不及。通常都在阵前开路的玛蒂尔达,此时也只是置身中央,由“骑士团”保护着。袭击她的敌人全都被炽红色骑士们斩倒在地,或者被骑在同一匹马上,从后方保护着她的威尔艾米娜所绞杀。

“谢谢你……威尔艾米娜。”

“……”

面对眼前身体伏在炽红色鬃毛上的玛蒂尔达,威尔艾米娜没有回答。

她的右臂已被琪尔诺伯格扯断了。虽然,如果多过一段时间的话,是应该可以再生的,但现在却只能以代替绷带的缎带紧紧缠绕着而已。

他们骑马疾驰过伽蓝殿后,感觉到一阵潮湿而阴冷的夜风。

距离出口已经很近。

“说真的,我还以为会被你阻止呢。”

“……”

威尔艾米娜依然一言不发。

大概是认为把力量用于修复外表过于浪费吧,她的神器“PERSONA”仍然保持着破碎状态。取而代之覆盖在她脸上的,是另一个面具——毫无表情的脸。

炽红色的“骑士团”穿过伽蓝殿的拱廊,进入“首塔”外围的庭院·内城。虽说是庭院,但是寸草不生。只能看到平地上有着稀稀落落的几块石板,还有露出来的岩石表面。

“……”

“……如果……”

玛蒂尔达沉默了一会儿后,威尔艾米娜终于开口了。

“如果勉强阻止你,让一切都按照敌人所盘算的那样进行的话……”

威尔艾米娜从后面环抱着战友的单臂,加强了力度。以尽量不碰到她伤口的力度为限,逐渐加大力量。

这时,以她们为目标,从伽蓝殿的横梁上跳下来好几个“使徒”。与此同时,在周围的岩石后面,一群异形集团也同时扑了出来。看来这是守备兵们的垂死挣扎了。

守护她们的“骑士团”,宛如刺猬一般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长矛,然后一边逐个刺死敌人,一边前进。

虽然也有好几个人直接向中央两人飞扑而出——

“无论是敌人还是同伴,都在嘲笑我们吧。”

此时透露出一丝心情的威尔艾米娜,轻松地以缎带将他们缠绕起来——

“如果能让你活着的话……”

缠了个密密实实后,以爆炸将其炸死。

“只要,这个愿望能实现的话……或者还能选择那条路是也。但是……已经连那条路也……”

浮现于飘舞着樱色火粉之中的无表情脸孔,正是她拼命地维持着理性的心理斗争的证明。

“现在,我即使阻止你,你也只会在我手中挣扎,毫无意义地死去罢了。”

单臂的抱拥,仍然与刚才一样。那是一种把明知道不能挽留住的东西,哪怕只是眼前这一刻也好,也要紧紧抓住的心情的表现。

“既然那样,我至少希望能跟你在一起。即使我们不能一起活下去,但在同一条路上走下去这件事,只要我努力的话,就一直都……”

“……”

似乎在这句话中得到最终确认一般,威尔艾米娜突然发现,承载着她们两人的炽红色捍马,消失了。

“啊——!”

“……好了,你就送到这里吧。”

然后,玛蒂尔达也终于离开了威尔艾米娜的手。

两人同时踏着横躺着的“使徒”尸体,在其火粉散落的期间着地了。

在她们的面前,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到达的布罗肯要塞的“首塔”,在夜风屹然耸立。

守卫在“首塔”周围的“凶界卵”加利的“五月蝇之风”,此时却已经看不见了。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和亚拉斯托尔吧。”

说出诀别话语的“炎发灼眼的杀手”,不知何时已经把大剑和盾牌显现在双手之上。就象是要尽量保持着自己的完整姿态似的。

威尔艾米娜虽然是知道一切,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在仔细考虑之前,话已经脱口而出了:“还有……”

但是,玛蒂尔达却——

“从这里开始,就算你在一起也没有意义。”

把她的话盖过之后,她还特意朝威尔艾米娜调皮一笑。

“你明明心里明白啊,这样真不象你的风格呢。你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在意别人的事情了呢?”

她把威尔艾米娜当作是一个不管在何时都能保持冷静的战友来看待,现在,她正是要让威尔艾米娜对自己即将离她而去这件事做好心理准备。

“——”

威尔艾米娜似乎也觉察到了,但却被玛蒂尔达抢先一步说道:

“左右‘两翼’也已经被击落了……那家伙,这下子也就完蛋了哦。”

玛蒂尔达再次以身为火雾战士的决心之言来打断她。

既然如此,那就用身为火雾战士的话来作为我们的话语吧。于是,威尔艾米娜问道:“……那个‘虹之翼’,你为什么留他活着,那样子……”

“呵呵,那不是很好嘛,我虽然说着坏心眼的话,但他是绝对会遵守誓言的哟。”

说完这话,玛蒂尔达便真正坏心眼地笑了起来。

“而且,我们真正的目标,是那家伙……是吧?”

抬头仰望上空,可以看到,从那敞开的天花板上空,一道道耀眼的青色光芒从“首塔”内部透出,那就是“棺柩裁缝师”亚西斯的所在之地。

“你说‘我们’吗?你明明把人家拦住,而自己一个人去送死,居然还在这毫不在乎的说这些话,实在是太任性是也。”

威尔艾米娜以此回敬了她那坏心眼的话。

她的这句话,让玛蒂尔达感到内心稍稍恢复了些许平静,同时也感到了满足。一边仰望“首塔”的上空,一边眺望着自己将要去的地方,说道:

“我并不是去送死——只不过是这奔流不息的生命只流,仅仅是在那儿消失殆尽,死只是一种结果而已。”

“狡辩。”

“你也该考虑一下为这个结果做善后工作的人的感受是也。”

跟“梦幻冠带”与“万条巧手”之间进行的这种与平常无异的谈话,经常让玛蒂尔达陶醉于其中似的,乐此不疲。

“善后吗……‘炎发灼眼’的事,我也已经拜托了‘虹之翼’……希望你也能……对吧,亚拉斯托尔?”

“唔。”比谁都感到责任重大的亚拉斯托尔,还是不想多说话。这种认真严肃的样子,也跟往常一样。

威尔艾米娜也“尽量”表现出一如往常的样子,说出实际性的话题:

“既然如此,我就负责善后的主导是也。”

“什么,你吗?”

玛蒂尔达似乎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般地叫道。至今为止,这个话题,在她们之间,通常是极力避免提到的,所以威尔艾米娜应该与此事无关联。

“反正依你的性格,那些具体性的指示多半还没有确定下来……嗯,应该跟向佐菲·萨伯莉淑承诺的口头约定差不了多少是也。”

“……”

被说中了。威尔艾米娜不愧是她的老战友,知道得再清楚不过。

“承诺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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