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作者:欧阳冰之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5444

陆一平回到庆塑总厂,一天天的没啥事可为,就是与凌花、易秀枝闲谈阔论,消磨时光。科长办公室,招待房间,已招不下他们了,便又发展到凌花、易秀枝的宿舍去闲坐穷聊。

凌花、易秀枝、白雪、高春露住在一个房间,与对门住着的技术部绘图员金枝处的火热,因此也就顺理成章的与陆一平混个脸熟。

陆一平与金枝只能算是正常交往的关系,加之金枝相貌平平,陆一平并不上心,从未细心端详过她。金枝不大的眼睛望着人有些发直,总是有种自我陶醉的感觉,陆一平认为她有点发苶,缺乏灵气。

听凌花讲,金枝看上技术部副主任岳景波,想与岳景波处朋友,但岳景波从来没给过她个笑脸,也就做罢,一天天唉声叹气。

陆一平对金枝没任何想法,听凌花讲她的故事,借便多看了几眼。

金枝以为陆一平对她有意思,忙打听凌花与易秀枝,问陆一平对象情况。

易秀枝与金枝同住王五屯,知道金枝是个没深没浅的人,自己留个小心眼,不愿吱声。

凌花知金枝又心血来潮,觉金枝有些不知趣,有心耍戏地对金枝讲:“听说陆一平刚失恋,正急着要找对象呢!前两天闲唠的时候,我和小枝说你没有对象,他一劲地打听你的情况。昨天在这坐着的时候,我一提你,你没见他特意看你几眼吗?”凌花想要戏耍戏耍金枝。

凌花的话,金枝信以为真,半宿无眠。早晨起来,便去求技术部主任包宝青给她当红娘。

包宝青倒真是热心人,愿意搭搁这事,好讨个喜兴酒,找到陆一平转达了金枝的意思。

陆一平善于交际,与机关干部混的脸热人熟,平常彼此一笑,拍肩而过。包宝青是技术部主任,没事的时候也曾在一起喝酒玩牌,有时还吹吹牛皮扯扯淡,说来即有同事关系,也有哥们感情。包宝青三十六岁,陆一平唤一声包大哥,知道他与董仙菊关系暧昧,不愿招惹,相处平淡。

陆一平见包宝青热心给自己介绍对象,表示感谢,笑问女方是谁。

包宝青直说是金枝。“你觉怎样?”

陆一平眉头一皱,直接拒绝。“大哥,你这不是糟贱我吗?我怎么能看上她!”

包宝青见陆一平对金枝没热情,并不强求,只能是双手一扬,失望地说道:“就这么简单,这顿喜酒泡汤了。”

两个人闲谈起庆塑的女人们,当说到凌花时,陆一平赞赏之余,顺口说道:“大哥,要是你给凌花做个红娘的话,我还可以考虑考虑,怎么说也是庆塑第一美人啊!”

包宝青回到技术部,说陆一平不同意。金枝问什么原因,包宝青直言金枝长相不出彩,陆一平没看上眼,而且陆一平大夸凌花,要是给凌花牵个红绳会考虑考虑。

金枝听后不服气,拿出小镜左照右照,怎么都觉自己的容颜不比凌花差多少,称自己稍加打扮就会光彩照人,不信陆一平他不鬼迷心窍。

包宝青与金枝相处有一段时间,对金枝有所了解,知她是一个孤芳自赏并缺乏心智的女人,当面不愿揭破,冲金枝道:“你自个去试试吧,兴许会有转机。”

金枝跑回宿舍,翻出几本报刊,照着封面女郎的样子化起妆来。擦胭抹粉,描眉涂唇,见陆一平与凌花、易秀枝在宿舍里聊天,直接问陆一平自己的妆扮如何。

陆一平与金枝没有任何过节,人家又是一心想与自己处对象,有心讥讽几句忙收回来,看着金枝一副怪怪吓人的样子,口是心非的赞美了几句。

金枝又羞又喜地跑了出去。

凌花偷笑而一副得意忘形,笑的易秀枝不知所以。

金枝兴冲冲地把陆一平的赞美之辞说与包宝青,包宝青立刻明白了这当中玄妙,顺着金枝心思也恭贺几句,金枝为此陶醉了一个下午,想着陆一平而幻想了许多浪漫。

包宝青觉金枝此举可笑至极,当做笑话说给副主任岳景波听。

岳景波听说金枝想与销售三科陆一平处对象,直呼金枝患了失心症。包宝青称陆一平对金枝是嵌半落眼睛看不上,而是对凌花独有欣赏。

此言一出,岳景波惊愕失态,呆坐半晌才问道:“陆一平相中了凌花,这是真的吗?”

包宝青已猜到岳景波对凌花有意。“你喜欢凌花?”

岳景波脸上一热,点点头,“那是,但不知她对我如何。”岳景波有些愁。

岳景波二十四岁,比陆一平大三个月,是个大专生,一副儒相。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有文化素养,表现方法不同于陆一平,浪漫中有着一种软弱的执著,痴醉中辛苦地等待着机会,而一旦发现有人对自己的心仪之人有所想,触及了自己的护花心境,也就不需要男人的矜持了,找对象到底比文雅儒相更重要,直接求包宝青给从中搭桥。

包宝青与凌花来往不多,自觉说不上话,而且陆一平亲口说了些欣赏凌花的话,自己现在直接出头,恐伤陆一平心态,考虑再三,决定先让金枝替岳景波做这个事情,探探路。

金枝曾与岳景波有点个人过节,正恼岳景波不给自己笑脸,不想去做这个好事。

包宝青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你也知道,陆一平对凌花已经有意思,说实在的,你确实不如凌花漂亮,如果你把凌花介绍给岳景波,陆一平不就死心了吗?咱们庆塑总厂,除了凌花,我还没见谁比你漂亮,他不跟你跟谁?”

金枝相信包宝青的话有道理,不管怎样,先帮包宝青把自己的竟争对手干掉,断了陆一平的念想。遂找到凌花,为岳景波说媒。

凌花认识岳景波,彼此还很熟悉。姐妹们在一起的时候,常常评价过这些未婚男人们,自然落不下岳景波。凌花认为岳景波书生气太浓,优柔寡断,性情古怪。

凌花没有坚决拒绝,说是考虑考虑再说。金枝问凌花,是不是对另外人感兴趣,提了几个不相干的人,凌花摇头否认。

金枝一咬牙,祭出陆一平。

凌花眼睛一亮,“他倒是可以考虑的人选。”

金枝当场表示出不悦,心里埋怨凌花,大家都是姐妹,关系不错,怎么能横刀夺爱呢!

坐在一边的易秀枝,见凌花表示了态度,心下失望,躺到一边闷不吭声,黯然神伤地偷偷抹泪。

金枝把说媒情况如实说与包宝青,包宝青分析希望尚存,还要努力才能促成。与金枝琢磨半天,终于想到让陆一平去给岳景波说媒的高招。

包宝青和金枝苦劝岳景波鼓起勇气,去求陆一平给自己做媒。岳景波觉此计甚妙,咬牙憋气地求陆一平给自己拉个红绳。

陆一平与岳景波称兄道弟,好不亲热,但没想到岳景波会让自己去给他和凌花当介绍人,犹犹豫豫没有答应。

陆一平对凌花喜欢是真,但还没有想与凌花发展成恋爱关系,从心理上排斥凌花的小胸纤体,仅仅是欣赏凌花清爽灵秀而已。宜香易远,赏心悦目,自有一番甜醉若梦,欣赏犹酣的情趣。忽然岳景波半路杀出,凭白插手,欲折欣赏正好的花儿时,突觉凌花在自己心里有了较大份量,珍惜间不忍放手,表现出极不情愿。

岳景波自有文化人的伎俩,装做漫不经心的道:“我知你对凌花有意思,不肯割爱。”

一句话把陆一平说的脸热,一拍桌子答应了。

陆一平当凌花一说此事,凌花望着陆一平不敢相信是真的。问道:“谁让你来的?”

陆一平告诉凌花,是岳景波求他的。

凌花气的粉唇直咬,半天顺不过气来。心中暗想,你还不如一个书呆子,人家都能主动出击来抢你的食吃,你还摇旗呐喊的助阵,不觉活的窝囊吗?唉!这也不能怪他,金枝要是求我给她与陆一平当个红娘,兴许自己也不会拒绝的。

凌花道:“你告诉岳景波,我不同意。”

“好吧,我就这样回复他。”陆一平如释重负。

凌花与陆一平放下此事,在小单间里玩起纸牌,一边玩纸牌,一边聊起庆塑总厂的事,聊着玩着,忘了时间,不知不觉间到了半夜。

金枝受了包宝青的委托,时时注意凌花的动静。听岳景波说晚上陆一平找凌花做大媒,一直守在凌花宿舍里,想在第一时间里获得凌花的消息。左等不回,右等不回,易秀枝、白雪、高春露已入香梦,仍不见凌花回归。

金枝急的实在上火,跑到招待所去找凌花,终于在一号单间门口听到有人说笑。侧目一听,正是凌花与陆一平,妒火上涌,推门就进了单间,把凌花、陆一平吓了一跳。

凌花站起来,嗔怪地道:“你怎么不敲门?这大半夜的,多吓人,我以为鬼来了呢!”

金枝瞟了凌花一眼,“这又不是办公室,敲啥门呢!也没背人的事,害怕啥?”

陆一平看看金枝,“金枝,你有事吗?”

金枝没搭理陆一平,小脸冰冷,冲凌花道:“这都半夜了,回去睡觉吧。你不困吗?”

陆一平猜想金枝此来必有文章,大概是岳景波派来的内鬼,冲凌花道:“凌花,快回去吧,金枝都着急了。”

凌花一边收拾扑克牌,一边向外走,“她急啥?我和她也不在一个屋,也影响不着她。莫名奇妙!”

第二天,金枝把此事添枝加叶的向包宝青、岳景波说了一大堆。

岳景波有种酸溜溜的感觉,暗怨陆一平太不仗义,人家的对象你跟着唠了半宿,并且是在小单间里。在岳景波看来,凌花已经是他的恋人了。

金枝对岳景波道:“你去问陆一平,这是什么意思?有这么介绍对象的吗?”

岳景波觉无法启口相问,要包宝青去问陆一平。

包宝青巧妙地向陆一平打听凌花口风,陆一平笑说凌花不同意。包宝青让陆一平再做做凌花工作,陆一平含含糊糊地答应。包宝青一走,陆一平便忘到脑后去了。

凌花在食堂碰见了岳景波,直言自己考虑尚未成熟,暗示岳景波另找他人。岳景波还挺执著,表示等凌花考虑成熟后再做决定。

凌花见岳景波大有不到黄河不死心之意,而且拒绝接受自己的委婉,也就不再顾忌,“你别等了,我不同意,等也是枉然!”

岳景波碰了直接的钉子,又把希望寄托在陆一平身上。

包宝青一再催问陆一平进展情况,而凌花只谈别的,拒谈对象,令陆一平左右为难。陆一平只好告诉包宝青,自己无能为力。

包宝青不相信,咬定陆一平不给真心说话。

包宝青以为自己面子浅,陆一平不给自己面子也很正常,何况陆一平对凌花也有意思,这样处理也不过分,但岳景波与自己是一个办公室,远近关系还是要想到的。包宝青下定决心帮岳景波这个大忙。

包宝青确定陆一平主观上不努力,客观上找理由,已列出架势要撬这个墙角,而自己的能量不足以影响陆一平,不甘于就此罢休而在岳景波处落个话柄,一下狠,求助老相好董仙菊。

董仙菊满口应承,打电话与陆一平唠了一个多小时闲话,暗示陆一平应当理智一些,能帮忙则帮忙,帮不上忙也别帮倒忙。若是与凌花处对象,大家都快乐收场,若是不与凌花,还从中是个羁绊,或者影响凌花的选择,弄个里外发烧,大家都不满意,这样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

陆一平知包宝青从中趟了浑水,在董仙菊那说了自己的一些闲言碎语。董仙菊与包宝青素有绯闻,一定是包宝青求她来给自己施加影响,帮岳景波说个情。董仙菊是阳晨小姨子,在庆塑总厂跺上一脚,全厂皆颤。这娘们文化不高,霸道耍蛮,若是不顺着她,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自己无意追求凌花,何不退一步海阔天空。

陆一平找到凌花,很认真地谈了这件事。

凌花也正为难,董仙菊找接待处长做媒,带有点强迫性。

陆一平与凌花商量后决定,为缓和几方压力,凌花假意与岳景波敷衍几天,给她和陆一平、包宝青、董仙菊、招待处长一个台阶下,大家因此事闹的红脸关系僵有些不值。

岳景波喜形于色,以胜利者的姿态在小食堂摆了两桌,董仙菊、陆一平均到场祝贺。看着凌花假笑勉强的样子,陆一平心里不是滋味,喝了几杯酒告辞而去。

岳景波倾情投入,凌花则逢场作戏。俩人在一起时,凌花爱搭不理,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岳景波想尽办法大献殷勤,为博凌花一笑。

凌花随时随地把岳景波之事说与陆一平听,陆一平笑笑作罢,俩人关系保持的即没疏远,也没再近一步。

凌花有了岳景波的纠缠,不免分身无术,倒让易秀枝与陆一平的关系在平淡中升温,常常是欢笑而聚,欢笑而分。

金枝多次主动向陆一平示爱,陆一平装癫做傻,不理不睬,金枝急如热锅上蚂蚁,但也没什么好办法,一拖再拖。

一个月后,凌花以俩人没有共同语言为由,提出与岳景波分手。

凌花轻松加愉快,和易秀枝在小单间里与陆一平畅然欢闹到深夜。岳景波则借酒浇愁,醉卧如泥,并大哭大喊,拍着床板而叫喊凌花的名字,表现出极度伤感。

陆一平听说后,为之感动,认为岳景波书生气虽浓,但对于凌花确实出自真心诚意,真心劝凌花与岳景波重归于好。

凌花心中只有陆一平,坚决不肯,反讥讽陆一平活得累。“我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

陆一平能不明白凌花对自己的想法吗,可自己尚未对凌花有最终的认可之意,心里头对易秀枝有更多的寄望,坐在椅子上默默无语。

“我问你,你喜欢我吗?”凌花问陆一平。

“当然。”陆一平回答的干脆,但话锋一转,“但喜欢仅仅是单纯的喜欢,并不代表更多的意思。当前我是这么想的。”

“不管你怎么想的,我认为有‘喜欢’这两个字,就够了。”凌花转身出去了。

易秀枝见凌花出去了,陆一平坐在椅子上不知想些什么,问道:“你是咋想的呢?”

陆一平站起来,一耸肩,“我偏不告诉你。”

易秀枝一甩手,“不告诉拉倒。”

金枝听说凌花甩了岳景波,马上担心起凌花回来抢陆一平,又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金枝当岳景波说陆一平有私心,肯定是没做好醋,留有后手。

岳景波是明白人,知道这事与陆一平有关系,但不是陆一平的关系,是凌花爱上了陆一平。越想凌花越是心有不舍,不想放弃,越想陆一平,越是有不服输之意,但怎么能让凌花回心转意呢,岳景波一筹莫展。

金枝见岳景波对凌花计穷无奈,随时有失去陆一平的可能,马上改变被动追求为主动追求,几次想找陆一平出去谈谈。

陆一平可不买金枝的帐,直接回绝。

金枝干脆摊牌,直说自己想与陆一平处对象。

陆一平笑着回绝。“我没这意思。金枝,你还是别抱这种想法了。”

金枝不理解陆一平的笑,以为还有回旋余地,央求岳景波去找找陆一平,做做陆一平的工作。

岳景波不愿去做这件事,不想搭理金枝,也不想在情敌面前有所求。

金枝道:“凌花喜欢陆一平,你不是不知道,你如果把陆一平说通了,他万一跟我处上了,凌花就对陆一平死心了,这样的话,你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岳景波为了凌花,舍下脸找陆一平。

岳景波还没说话,陆一平便知这里的复杂事,对岳景波道:“岳景波,我喜欢凌花是真的,但仅仅局限在男人对女人的欣赏而已,我暂时还没有与凌花发展成为恋爱关系的想法。金枝的事,讲都不要讲。凌花的事,你自己努力吧。成了,无须谢我,败了,不必恨我,一切都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看缘分,看造化。”

岳景波顿悟,二话没说,转身离开了销售三科。金枝正等在销售公司门口,见着岳景波便问结果。岳景波忙着去找凌花,心急如焚,哄金枝说:“你回去等消息吧,陆一平说了,等处理完凌花之事,与你好好谈谈。”岳景波急急而去。

金枝先是乐的拍手,转而一想,有些不对,“这个死岳景波,谈谈是啥意思呀!”

凌花与岳景波谈了许多,表明了最后的态度。

岳景波问:“你是不是想与陆一平?”

凌花不想刺激岳景波,淡淡地道:“我只是在考虑之中,还没有成熟呢。”

岳景波追求凌花彻底失败,万分沮丧,缩在宿舍里装病。

金枝去探望岳景波,大说特说凌花无情无意。

岳景波摇手道:“这是无缘呐!陆一平影响着凌花的态度。”

金枝没弄明白岳景波所指,表示一定要给岳景波出出气。岳景波劝金枝别乱来,与凌花、陆一平无关,怨自己没能耐拢住凌花。金枝也不听劝,气哼哼地走了。

在食堂里,陆一平、凌花、易秀枝在一起吃饭。庆塑食堂的伙食一直很好,陆一平在中午时,一般都要喝上几口酒。

陆一平冲凌花道:“你应当去安慰安慰岳景波,劝他振作起来。好聚好散,何必挂在心上。”

凌花冷冷地道:“你去做这个好人吧,他死他活与我无关。分手了就不能再磨叽,藕断丝连的倒没啥劲气了,何况,开始就是假的。”

“说的倒是。”陆一平看看凌花,“但我想,你去劝他,有说服力,他一想开就好了,也免得见面别扭。消沉如刀,忧郁如剑。”

凌花一梗脖子:“我偏不去,气死你!”

陆一平道:“不可理喻!真想骂上你几句。”

易秀枝道:“你俩别闹吵了,为个岳景波值吗?”

陆一平一笑道:“我才不跟她吵呢!只是劝她为人圆滑些而已。”

凌花冲陆一平展颜道:“好了,算我错了,晚上我去劝劝他。来,我给你倒杯酒,让你顺顺气。”凌花抓起桌子上的酒瓶,给陆一平倒起酒来。

正巧,金枝端着饭盒进了食堂。

金枝见此亲热情景,醋意、妒意、恨意齐发,走到三人桌前,冲着陆一平凶巴巴地道:“陆一平,亏你有脸在这里喝酒,我替你脸红!”

金枝“咣铛”一声把饭盒搁到桌上。

陆一平、凌花、易秀枝三个人齐怔。食堂就餐的人不少,均瞅向这里。

陆一平不知何事得罪了金枝,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事。问道:“我怎么了?莫名其妙!”

凌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金枝,你发什么疯?你说明白了,憨头憨脑地整出这一句来,你什么意思嘛!”凌花站起来,搡了一把金枝。“你说,你说陆一平做错了什么事?”

易秀枝也不高兴:“说嘛!有啥不能说的。”

金枝看看凌花,瞧瞧易秀枝,冲陆一平道:“岳景波与凌花多般配,你偏偏插在中间来充当第三者。呸!第三者插足最卑鄙。”

凌花急道:“你放屁!你才是第三者。”

易秀枝道:“尽说不着调的事。”

陆一平气得真想扇金枝一个大耳光,但食堂几十号人在吃饭,大眼瞪小眼地瞅着,遂冲金枝和颜悦色道:“是又能怎地呢?你是闲吃萝卜淡操心,我不愿与你这样的人解释什么,你想说什么随便。”陆一平拎起酒瓶出了食堂。

凌花冲金枝道:“你今后少放狗屁话,我和岳景波从一开始就是假的,陆一平才不是第三者呢!再说,管你屁事,狗撵耗子多管闲事!”

金枝冷冷一笑,不阴不阳地说:“谁是第三者谁明白,我最讨厌撬别人墙角的人。”

凌花知金枝说自己撬她的墙角,冲金枝说道:“我不追陆一平了,你开足马力去追他,你能追上陆一平的话,我从此不嫁人!”凌花端起饭盒出了食堂。

易秀枝冲金枝埋怨道:“瞧你搅的局,弄得乱糟糟。你什么都不知道,瞎说个啥呢!哪显得着你多嘴多舌。”易秀枝忙忙追出了食堂。

金枝冷笑着道:“一脚没踩住,钻出你来,就你知道!这与你没关,哪显着你?跟屁虫!好象能捡个后落似的。”

陆一平把此事说与岳景波,表示了极大气愤。岳景波一再道歉,让金枝给陆一平陪个不是。

金枝可不想与陆一平真的闹僵,简单地给陆一平道个歉。

陆一平岂能与金枝一般见识,冷着脸去了。

岳景波见陆一平真的生气,觉自己失口在先,心有愧疚,拉上包宝青、金枝,约上陆一平,在小食堂单间里安排点酒菜。一来让金枝给陆一平拉拉话,缓和一下关系,二来与陆一平做个小结,把双方误会摊开,趁机探探陆一平的口风。三来想招待招待包宝青,包宝青忙前忙后,又是自己上司,就当留须了。

陆一平与包宝青、岳景波谈的开心,均能理解这当中的一些事情,一笑作罢。

金枝悟性不高,随不上三个人的心思,喝了几口小酒后,问陆一平:“陆一平,我问你,你有没有真心与凌花处对象?真的,我就想知道你啥心思。”

陆一平看看金枝,“告诉你吧,我不想与凌花。”

“你说不与凌花,那你为什么不找对象?”

“这是我的自由,你管得着吗?”陆一平不客气地道。

金枝望着陆一平直喘粗气。

包宝青纯心调侃金枝,对陆一平说道:“一平,反正你也没对象,现在大伙还有误解,你看金枝对你诚心实意的,你俩不妨……兴许会是天造地合的绝配呢!”

包宝青与岳景波哈哈大笑。

陆一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哥是好意,我倒也想与金枝成就绝配,可我有对象了。”

包宝青与岳景波相视一笑,这是推搪人惯用的一种方式,虽说这套路有点俗,但屡试不爽。

金枝小脸胀的通红,猛地一摔杯子,“谁?哪个科的?你为什么不早说出来,你戏耍谁呢?”

“耍戏你了吗?你道你是谁呀!值得戏耍吗?”陆一平打个哈哈,“想给大伙一个惊喜而已。”

金枝一拍桌子,“要是凌花的话,那可真是你的惊喜啊!”金枝冲岳景波道:“是不?”

陆一平歪头道:“除了凌花,我就找不着对象是吧?难道不能是别人吗?”

金枝道:“你现在领到这来,让我看看这个人,我就死心了。”

陆一平站起来,“好吧,你们等着,我去领来与你们见个面,好象我在胡扯似的。不让你们见见她的庐山真面目,你们总觉我与凌花扯不清。”

陆一平说这话心中有底,知道易秀枝可帮他大忙。最近一段时间,大致每天晚上都在易秀枝办公室里玩扑克唠嗑,虽然没说出心思,但彼此关系在不断升温之中,大有水到渠成之势。易秀枝的心思他已熟透,她只是碍着凌花的不确定性而不说罢了。

陆一平也心知肚明,自己对易秀枝的向往超过凌花,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向易秀枝表白,打个擦边球,还能把凌花的误解转嫁给金枝,不使凌花怨恨易秀枝,也不埋怨自己,同时化解岳景波的误会。如果易秀枝不想或不敢接受自己,也会同意逢场作戏的。

陆一平直奔招待处易秀枝办公室,知道她每天必在这里等他来,已成了习惯。

陆一平见易秀枝望着他,也没多言,劈头就问:“小枝,我想与你处对象,你愿意吗?”

太突然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易秀枝看看陆一平,不象喝醉酒的样子,这是怎么一回事?陆一平是真是假,弄不清了,望着陆一平有些呆。

易秀枝性情温顺不假,心里却有如火漏*点,只是表达不出来。对陆一平的爱慕与日俱增,却迟迟不敢透露,怕伤了凌花的心。今日见陆一平这么直接问自己,不象平日那么嬉笑荒诞,心里立马慌慌的,不敢表态。“那凌花怎么办呢?”

“我在问你,你管凌花干什么?”陆一平望着易秀枝。

易秀枝低下头,羞怯怯地说:“那你决定呗!”

陆一平一把搂过易秀枝,“走,和我去公开这事。”

当陆一平搂着易秀枝的时候,易秀枝芳心甜醉,恍惚着就进了小食堂的单间。

三个人正焦急地等着,见陆一平与易秀枝进来,均感意外。

金枝脸现惊诧,仿佛见着了外星人,大睁着双眼,指着易秀枝,“你,你,你和陆一平处对象,真的吗?”

“是的”。易秀枝点头,然后娇羞依依地望向陆一平。

三个人看易秀枝模样,不是装出来的,深信不疑。

金枝一副要吃人状,紧盯着易秀枝,似有一口吞下之意。

易秀枝本就胆小,吓的直往陆一平怀里躲,但羞怯依然,用手紧紧地揽着陆一平的后腰。

陆一平一扒拉金枝,“疯狗呵!咬人怎么的?一边去,别吓着我家小枝。”让易秀枝坐下,“来,坐我身边。”

易秀枝冲包宝青、岳景波点点头坐下。

金枝沮丧地坐到椅子上,“真想不到,真想不到,竟是这个结果!你争我抢,竟然让一个‘蔫巴人’一声不响地捡了漏了。”

陆一平哈哈一笑,“你可别自我陶醉了,小枝谁的漏也没捡。我报到那天就和小枝一见钟情了,就你蒙在鼓里,还想撬小枝的墙角,哎呀,说这话你也不嫌丢人,亏你脸皮厚!”

金枝气的一拍桌子,“陆一平,你真行!情场上的高手,我服了!”忿忿离去。

陆一平望着易秀枝,已有猴急之意,冲包宝青和岳景波道:“二位,即然你们已经知道怎么回事,我就告辞了,改日好好喝个痛快。你们俩人有啥话就接着唠吧,我和小枝该去光明正大的浪漫了。”不等二人说什么,陆一平拥着易秀枝去了。

包宝青与岳景波面面相觑,真的没话可说,当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岳景波只能怪自己道行浅了。

在小单间里,陆一平与易秀枝拥抱亲吻,相拥相抚。浪漫不同往日,尽情尽力,有些忘乎所以,肆无忌惮。

易秀枝甜美美地闭上一双含情的秀目,主动地把香舌送与陆一平,任由吸吮。

年轻的人,浮躁的心,漏*点之下难免冲动。俩人欢趟爱河,共搏爱欲的浪潮。易秀枝初尝禁果,欠缺些经验,手忙脚乱且紧张,但还是让陆一平感受到了不同的欢畅感觉,搂着易秀枝不肯放手而尽情欢娱。

金枝早把此事告诉了凌花,凌花听后吃惊非小,但很快镇静了。她不恼陆一平,不恨易秀枝,他恨岳景波半路搅局,使陆一平改变了初衷。由于金枝的自以为是,当中赶驴赶马的搅混,才使陆一平转投易秀枝。也是自己过于自信,让金枝搅混进来,结果俩人双双淘汰出局。失望之余,趴在被窝里伤心了一回又一回。

陆一平与易秀枝经常在招待所小单间里幽会,凌花躲的老远,觉自己多余,跑到一边伤心不已,后来知陆一平与易秀枝已有肌肤之实,似乎已是板上钉钉的姻缘,失望至极则消沉,跑回家中不愿上班。

凌花的父亲受聘于华奇织业集团,在后勤当副个主任,有些势力,见凌花因对象一事烦恼,劝了多次不见起色,四下打点,很快就把凌花从庆塑总厂调到华奇集团。

凌花与陆一平、易秀枝惜惜一别,凌花祝福陆一平与易秀枝。

易秀枝拉着凌花的手问:“凌花,你不会恨我吧?”

凌花苦涩地一笑,“枝姐,人的命,天注定,该着我与陆一平无缘。我想,这当中的事,惟有你的陆一平才知道的。”

陆一平有些尴尬地笑笑,怎么能告诉凌花说自己喜欢易秀枝的丰满圆润之躯,不得意凌花“太平公主”之身呢!有些事,还是不说的好。常言道:隐秘人人有,不露是好手。

陆一平与易秀枝卿卿我我,亲亲热热,恩恩爱爱,和和美美,欢情为乐,一扫寂寞。

易秀枝象个温顺的小羔羊,时常偎在陆一平怀中,呢呢喃喃,哄的陆一平常常把持不住,缠绵起来尽心呵护。

无论是心理上的安慰,还是生理上的刺激,令陆一平有新鲜的感觉与兴趣的不同,把旧日伤痛与失意掩盖住了。时尔捧着《推销员札记》吻上一吻,快乐地道:“我好快乐,但愿你也快乐。”时尔想起马小红、史俊英时突发奇思妙想。“我现在快乐似神仙,不知你们是否正神仙着,但愿有一天见面的时候,我好好调侃调侃你们不可。”然后拍拍屁股,用手捏个脆脆的响,“哈哈,有个女人真好!”

不觉间已到九月,易秀枝恋着陆一平欢不想家,陆一平恋着易秀枝乐不思家。

陆一平计划着先领易秀枝回红旗镇,去给父母过个话,再去易秀枝家中见易秀枝的父母,之后两家定一下结婚的日子,但因厂子局势正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一拖再拖。

中、日谈判已彻底无望,庆塑总厂是上是下,市里与万达公司紧张地交涉着。工厂前途未卜,厂里如乱营一样,人心惶惶。

陆一平早已分析到了这个结果,心理准备充分,与易秀枝商量,静观其变,然后再下定夺。

易秀枝温顺听话,自然任由陆一平的安排。

陆一平见科员们心事重重,满面愁色,冲他们道:“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没了庆塑总厂,你们还不活了呢!走,跟我踢足球去。”

陆一平正领着几个科员踢得正欢,六科科长付智雨招唤陆一平,说着有人找,陆一平忙回到科里。

在三科的办公室里,见到一对乡下老夫妻正等在那里。俩人都是四五十岁左右,穿着朴素,一脸饱经苍桑之色,言行举止保持着地道农民形象。男的自称是易秀枝的父亲易国梁,指着女的说是易秀枝的母亲范晓莲。

准岳父、岳母驾到,陆一平忙客气地让到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沏上香茶,敬上香烟。

易国梁拒绝抽烟,也不喝茶,苦着脸,看着陆一平问:“你叫陆一平?”

“是的。”陆一平回答。

“我们俩特意来找你的。”易国梁硬硬生生地道。

易国梁与范晓莲确实是特意来找陆一平的。

易秀枝家住西城区庆寨乡王五屯,与金枝同住一屯,都是庆塑总厂首批招工而来。易秀枝因貌美被分配到招待所,金枝因会画点画分到技术部当绘图员。由于王五屯与庆塑总厂较远,厂规又严,他们都按规定住宿在厂,每个月回家待上三天。现在厂里混乱,失了秩序,无人精心管理,各科室已呈树倒猢猴散之势,漫山放羊随便了。

金枝生陆一平与易秀枝的气,受不了包宝青与岳景波的讥笑,趁着混乱找清闲,扛一卷子绘图纸跑回王五屯,一待就是十几天。

金枝打扮得花里虎哨,妖冶做俏,背着画夹屯里屯外的乱逛,恰好碰见易秀枝的母亲范晓莲。

范晓莲看见金枝在屯中招摇,想起易秀枝有两个月没回家来,一打电话就说厂里忙,纳闷易秀枝忙什么呢。于是,向金枝打听易秀枝的事。

金枝鬼迷哈眼地看着范晓莲,不冷不热地说:“忙什么呢,有什么可忙的,厂子马上就要黄了,你没见我吗,我这都忙回家来了。大家都闲的要死,就你家小枝忙着呢!”

范晓莲拉住金枝,“死丫头,给婶说明白了。”

金枝挣脱了范晓莲的手,“易秀枝正忙着处对象呢。”

易秀枝处对象了,这是个好事嘛!范晓莲喜形于色,“她对象咋样?不错吧?”

金枝惺惺作态,“咱可不敢乱说乱讲,她找的那个对象,……”金枝欲言又止,急忙忙走开,“你自个去打听打听吧。哎呀,别提了。”金枝一挥手,故意落荒而去。

范晓莲伫在当街懵懵兮,赶忙回到家中,与老伴易国梁商量这事的蹊跷之处。金枝话里有话,必须问个明白。俩人贪黑到金枝家,向金枝打听易秀枝处对象一事。

金枝胡编乱讲一气,大说特说陆一平是个“搞破鞋”的主,拈花惹草,脚踏三只船。言之陆一平本来是跟她处对象,后来又跟一个叫凌花的乱搞,差点把凌花肚子搞大了,后来凌花知道他是啥人了,一气之下把他甩了,凌花怕陆一平缠磨人,便调到华奇去了。

金枝最后对易国梁与范晓莲道:“你们可不知道,陆一平这小子可会骗人了,三唬两唬的就与你家易秀枝搞上了。赶紧把易秀枝弄回来吧,不然的话,就擎等着易秀枝抱外孙子回家来吧。再说了,你家闺女也忒不仗义了,抢谁对象也不能抢我对象啊!一个屯子住着,啥也不说了。”金枝摆出一副挺委屈的样子。

金枝妈见缝插针,“老易,你本分了一辈子,可别出这砢碜人的事呀!”

易国梁本本分分、规规矩矩了一辈子,在王五屯素有好名声,哪能容得这事发生,表示工作再好也不要了,拼了老命也得把易秀枝拉回来,命可以不要,脸面可不能丢。再说了,咱闺女也确实不仗义,抢谁的对象也不能抢金枝的对象呵!一个屯子住着,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金枝妈添柴助焰,“这要是不下狠心制止,不得让屯子人笑掉大牙吗?让唾沫淹死不怕,咱这几十岁的老脸可往哪搁呵!在王五屯还能待吗?趁早别趁晚,别出点啥事,整回来,找个好婆家送出去得了。”

易国梁与范晓莲起了个大早,搭上车到了庆塑总厂。找到销售三科的时候,陆一平正在操场上踢足球。一问陆一平,有人一指,“那不就是吗,正踢足球呢!”

范晓莲道:“这肯定不是一个务正业的主呵!放着活不干,他踢球玩。”

付智雨没事乱串,正好走到三科来,易国梁向他打听陆一平。

付智雨始终对陆一平有偏见,也没捎好话,对俩人道:“唉!现在的年轻人么,都毛手毛脚的,做出的事让人理解不了。好端端的规矩,他一来就给破坏了,军训计划也给搅泡汤了,气得我这老家伙没招没落,这心呐,可堵得慌呵!”

易国梁与范晓莲对望一下。这是个什么人呐!搞破坏不说,军队的事他也搅混,把一个老头子都给气病了,这分明不是一个好人。

易国梁问:“听说有个叫凌花的小丫头,因为他调走了,有这事吗?”

这件事在庆塑总厂无人不晓,但具体细节并不为人所知,众说纷纭,说法多多,付智雨并不清楚内幕,只能道:“是有这么回事,那小丫头确实调到华奇集团去了。是不是因为他我可不知道,他们当中的事较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听说他们还搞多角恋爱,有这回事吗?”易国梁问。

范晓莲冲付智雨道:“听说还有我家那丫头。”

付智雨摇摇头,“这我可不知道,我可不能乱讲,但大伙都说陆一平跟凌花处对象,金枝说她跟陆一平处对象,凌花还跟岳景波处了一阶段对象,黄了成了的,乱糟糟的我也说不明白,反正他现在跟你闺女处着呢!挺好的,听说张罗结婚呢,就这么回事。”

易国梁与范晓莲听的乱成一套,心乱如麻,求付智雨把陆一平找回来。

易国梁已经迫不及待,“你和易秀枝处对象?”

“是的。”陆一平爽快地承认。“我和小枝正准备先去我家,跟我父母说一声,然后去您那征求一下二老意见。”

范晓莲一摆手,“不用啦,我们俩不同意。”

陆一平一怔,忙问理由。

易国梁人虽老实,但挺倔,不说出原因来,就是坚持不同意,一口咬定陆一平心里明白。

陆一平表示不明白,一定要俩人解释清楚,说出让自己信服的理由来。

范晓莲见陆一平态度坚决,不想拖延,便道:“我们都打听过了,你人品不好,你脚踏三只船,凌花、金枝,还有我家小枝,你说说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陆一平双手一摊,“大叔、大婶,你们听我解释,我挺喜欢凌花的,关系确实近,但我没想与她处对象。金枝想与我处对象,我没同意。我与小枝性格一反一正,但说来还是挺般配的,至少我自己这么认为。”

“呸!”易国梁怒目横眉,“和我姑娘处对象,还说喜欢凌花,那喜欢是啥意思呢?会说的不如会听的,你这是吃着碗里的,扒拉着盘子里的,还想着锅里的,是吧?”

范晓莲补充道:“只能跟一个处,就再不能喜欢第二个人了,这是旧社会娶妻纳妾吗?你以为是选皇妃吗?易秀枝可是本分人家的孩子,可由不得你这样,你愿意喜欢谁喜欢谁去,我们不干!”

陆一平自感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但不说更说不清,道:“这是生活态度的不同,也许二老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认为,喜欢凌花与喜欢易秀枝是两码子事,这与娶妻纳妾,皇帝选妃,不搭边子的事。你们二老怎么想,我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爱是不同的,是有较大区别的。”

易国梁一挥手,“别跟我们说‘爱’这个字,我们嫌砢碜,你能说得出口,我听着肉麻。我和小枝她妈,一辈子没说过这个字,也过来了,照样过日子,只有不知道砢碜的人才说那个字的。姓陆的,咱这本分人家,本就不可能和你一块过日子,快把姑娘还给我们吧,别让你给糟蹋了!”易国梁双手一摊,认为自己说话占理。

陆一平一听此话,有些生气,这是什么话,拿自己当什么人了。“你们在说些什么呢?怎么能说让我糟蹋了呢!”

范晓莲急道:“我们养的闺女,想怎么的就怎么地,你管得着吗?”

陆一平认为俩人不可理喻,心生烦躁,不想与之犯话,掏出香烟点着,坐到坐位上去。

暂短的僵持。

易秀枝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早有人把父母来找陆一平之事告诉于她,她立觉不妙。

易秀枝还没当家透露这消息,一定是金枝给说出去的。以自己父母的性格,若没有重大事情,不会大老远来找陆一平的。也猜想到金枝没添好言,恐怕对陆一平不利,急匆匆来到三科看看情况,果然三个人闹得挺僵,各有理说,互不相让。

易秀枝恳切地道:“爸,妈,是我愿意与陆一平的,他人好,……”

易国梁一跺脚,“他好?我知道他好!与你处对象,还喜欢凌花呢!”一指陆一平,“这是他亲口说的,姓陆的,你承认不?”

陆一平不屑解释,口气加重道:“是的,是我说的。我喜欢凌花,过去,现在,将来,不会变的。我喜欢谁,这是我的权利!”

易秀枝道:“他喜欢谁我不管,我就是想与陆一平。”

易国梁上去就给易秀枝一个耳光,“小兔崽子!他给你灌迷魂汤了?”

易秀枝被易国梁打了一个趔趄,脸上顿起五个手指印,忙用手捂住。

陆一平一个箭步冲上前,拦在仨人之间,一把把易国梁推后一步:“你们要干什么?”怒目瞪向易国梁。

易秀枝躲在陆一平身后“嘤嘤”哭起来。

易国梁与范晓莲同时后退了几步。

易国梁稳了一下心神,怒目横眉,冲陆一平道:“你,你打死我吧!我这条老命今天就交待到这了!”拍着胸脯,“打呵!打呵!打我!”

范晓莲突然坐到地上,双手拍着地毯,嚎啕大哭。“天呐!你睁开眼吧,我怎么养了这么天杀的闺女呵!让我怎么有脸见人呐!我可怎么活呦!老天爷,睁睁眼吧,救救我们吧!”

易秀枝忙去拉地上的范晓莲,“妈,你这是干啥呀!这是办公室,这对陆一平影响多不好哇!他可是一个科长啊!妈,求求您了。”

易国梁一指惊愕怔愣的陆一平,“啊!原来你还是当大官的呢!你白披了一张人皮!”

陆一平已放弃解释,雅士遇文盲,不必说主张。陆一平有些看不懂,自己怎么白披了一张人皮。真想弄个清楚明白,但碍于易秀枝,不想与二人见识较真,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气的直喘粗气而望向窗外。

三科门口已有人围过来,议论纷纷,白雪与高春露忙把人劝走,把陆一平办公室的门关上。

范晓莲对易秀枝道:“小枝,你若是想认你这个爸、妈,你就跟爸、妈回王五屯去”

易秀枝泪流满面,伤心欲绝,“爸、妈,我和一平处得挺好,你们为什么非要拆散我们呢?”

范晓莲道:“再不拆散你们,你就得抱孩子回家了!全屯子都说咱家不仗义,硬抢人家金枝的对象。在王五屯这么多年,从没让人说说呱呱的。这工作再好,咱也不稀罕,这脸面上的事,才是顶顶重要的。”

易国梁道:“人的脸,树的皮,再穷也不能失了咱本分人家的礼数,饿死事小,失节是大。”

陆一平冷冷一笑,好一副铮铮傲骨,破釜沉舟之决心,争个脸面来又能怎样,还不是以牺牲易秀枝而虚荣地活着。这种人,看着让人可怜,可鄙。

陆一平已看出易国梁与范晓莲的态度不可逆转,易秀枝已经是秋风中的落叶,由不得她而将归根兮,她太了解易秀枝的为人品性了。

易秀枝是陆一平用以慰籍感情空廖寂寞而搭建的并不坚固的浮桥,小的风波可以经受,若是有了大的冲击,便会轰然坍塌,无论这当中有多少浓情蜜意和期待着的幸福生活,顷刻间化为泡沫式的爱恋。

对于易秀枝,陆一平是喜欢的,这不可否认,但其目的是想找对象,还不同与马小红之间感情那么纯粹,应说是绝对相中型的男女喜爱。易秀枝想嫁给陆一平,陆一平想娶易秀枝,想在一起生活,白头偕老。至于爱情,还不能硬加于俩人的身上,天天在一起,柔情与温存,欢颜与笑语,还有“性”趣此中,恋着那是当然了,至于爱,还没有受到考验,至于情,还没有最终认可。在陆一平的心中,易秀枝的分量,还没有达到杜丽娜、马小红、史俊英、谭丽的分量,大致与谭凤差不多而已。当然,易秀枝要比谭凤心思单纯。

陆一平有过考虑,有过非现实的过妄思路,这与陆一平一向我行我素惯了有关,忽视了客观因素,同时,在他的假性判断中出了一个不小的失误,导致了现在的不可收拾的局面。

他与易秀枝确定关系后,就应当与易家打声招呼,而他没有,当中有厂子原因,也有以自己主张为主的大男子主义动机。他认为,他与易秀枝,虽说谈不上檀郎桂女,但性情互补,彼此宽让体贴,能做一对波澜不惊的戏水鸳鸯,会是一对好夫妻,会过好日子的。自己的父母开通,丝毫不会干涉这门亲事的,易秀枝是个好姑娘,父母会支持这门亲事的。至于易家,应当说不会发生变故。易秀枝家生活条件一般,家居城郊农村,自己是年轻气盛的科长,收入又高,家庭条件应说不错,比之易家而言,优越性极其明显,这一城一乡就是直接的区别。从心理上不承认是攀高枝,是他看中了易秀枝,但事实上确是这样的,任谁都会这么认为的。

陆一平不止一次想过,一朝结婚,必须大操大办,风风光光,不能让任何人低看了易秀枝,不能因她家是乡下的而瞧不起,并且,把岳父、岳母接城里养好,让王五屯看看,易家找了个好女婿,给易家添点风光,让人知道,易秀枝的丈夫是个孝心并有能耐的人,谁知……因一招疏漏,竟反过来让易家如此看扁。

陆一平气滞难舒,脸色难看,冲易国梁道:“你说吧,打算咋办?”

易国梁看了一眼陆一平,没吭声,指着易秀枝,“告诉你吧,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家去。两条道你选择。第一条道,回家;第二条道,跟他,你选择吧。”

易国梁闪到一边站定。

范晓莲道:“你就是跟了他,我也不会让你们过消停日子的。”转头冲陆一平道:“我们乡下人穷,但得穷出志气来。别以为你是城里人,还是个大官,我们还真没上心过。没你,我们照样活得有滋有味!”

陆一平站起来,望着两位老人,弄不请自己什么地方让他们如此怨恨,也无心思究问,一挥手道:“二位老人家,不用说那么多了,我已经明白你们的心思了。你们为什么对我如此态度,我也不想问个明白,将来会水落石出的。放心,我陆一平做人向来光明磊落,从不会难为任何人的。”把头转向易秀枝,苦笑了一下,“天知道怎么会这样!小枝,事已至此,我不想多说,这都摆在这呢,你决定吧,我不后悔,也不会怪你,永远尊重你的选择。”

易国梁沉默,粗声的喘气;范晓莲沉默,紧张地等待;陆一平沉默,冷静的思索;易秀枝沉默,轻声的抽泣。

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小时过去了。

终于,易秀枝走到陆一平跟前,轻声道:“一平,我真的熬不住了,我要休克了。我真的没办法了,他们是我爸,我妈,但万有一个儿子,我也不会放弃的。让我跟他们走吧,我知道他们是在坑我,可我太软弱了,我家就我这么一个姑娘,养我一回,就当是尽孝,报达他们的养育之恩吧。”

陆一平站起来,“我知道就是这个结果。你太软弱了,而且太年轻了。其实,我仍太嫩,假如当初我与你去一趟你家,结果就不一样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天下没有卖后悔药的。你是一个好女孩,是个孝顺的女儿,生养之恩终究是要报的,只是这个代价高了点。你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要说,他们的决定是错的,是人为毁了你的幸福。与我结婚,我自信会给你幸福的。说再多也没用,但愿你能比我幸福、快乐吧。”

易秀枝回头看看己露得意之色的父母,摇摇头,低下头道:“别惦着我了,找一个更好的吧。一平,我永远忘不了咱俩八月三号那天晚上。”

易秀枝擦着泪水跟着父母出了销售三科。

易秀枝说的八月三号晚上,是陆一平在小单间里与易秀枝初尝云雨之欢的那天晚上。陆一平已记不清哪天,易秀枝却仍记的清清楚楚。

陆一平颓坐到椅子上,回忆起那天晚上的美好时刻,回味着易秀枝的温柔,不免无限惆怅伤感,望着远方,碧草连天,悠悠情愁,蓝天广阔,绵绵伤痛。

“我真的不走桃花运吗?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呢?”陆一平就是弄不明白。

陆一平抡起胳膊,把办公桌上一应俱物扫到桌下,“去吧!去吧!统统去吧!去了干净!”

陆一平待在科里深居简出,从抽屉里捧出《推销员札记》又读起来。“还是我的‘娜姐’好,每当我痛苦的时候,便来陪伴我。”

国庆节过后,市里来了消息,庆塑总厂正式下马,除留下几个留守人员外,其余全部放假等通知,等待市里分批分批向各单位分流。

陆一平领完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带着唯一不忘的《推销员札记》回到红旗镇铁东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