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说。”说话时毫不绕弯子，直奔主题是铁娘子的特点，“班里新来了一位同学，大家掌声欢迎。”说着她便带头鼓起掌来，同时凌厉如刀子的目光扫过下方众人，像是领导开会讲话是逼迫众人鼓掌时那样。

其实她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班内来了转学生和领导讲话对于学生而言完全是神舟和蛟龙的区别，不等她目光扫过一遍，教室里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那边青春期荷尔蒙迸发的贾全还站在椅子上吹起口哨来。这厮今早滑着滑板进校门的时候被铁娘子发现了，被她二话不说就把板子掰断了丢到锅炉房，为此还趴在桌子上难过了一整节课，结果这么快就满血复活了，搞得陆凡都有些羡慕他这种雷打不动的好心态。

不过……转学生？

虽然说依旧心心念念着苏汐的事情，不过有新同学到班里来这种事，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关注一下。

——尤其是对方的性别。

很不幸地，陆凡在分班之后学的是文科，整个班里算上他，就只有三个男生。

嗯，另外两个分别是华羁和贾全。

作为一个男女比例高达1：10的文科班的男生，陆凡最初也期待过自己会在长达三年的高中时光里和班里的30个妹子摩擦出什么样的火花，每每幻想着被美少女团团围在中间的剧情，曾经年轻的他总是忍不住热血沸腾，满脸桃花。

——然而他马上就失望了。

在高一开学仅仅半个月之后，他就忍不住怀疑——班里是不是其实是32（苏汐除外）个糙汉子？周围的女生其实是一群女装大佬，卸了妆抓下假发就会变成一群地中海的秃顶抠脚大汉啥的？

这群开口你大爷闭口草泥马，走路外八字，夏天脱了鞋把脚搭在桌子上臭气熏天，荤段子说得比猥琐大叔还带劲，王者荣耀分分钟和队友激情对喷的……生物，到底哪里像是传说中的萌妹子啦？

只有在班级清扫，以及需要给饮水机扛水桶上六楼的时候，她们才会装出一副娇滴滴的样子走到班里仅存的三名男生面前，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拜托道：“人家拿不动了啦~”

脑子里都被荷尔蒙填满的贾全一般到这种时候，立马就从椅子上跳起来，挥舞着自己结实的三头肌二头肌就冲下楼去了。陆凡自己虽然早就看清了女生的这点小套路，但是作为一个有绅士风度的男性，他一般还是不会拒绝这种女生的要求的，而且扛着一整桶水上六楼这种事情，在一般的班级里本来也就是男生的工作。

至于华羁就算了，就算妹子们用低音炮放在他耳边开最大音量，都是不可能把这种在桌子上一趴一整天的懒人吵醒的。

但是他喵的班里每次运水都是运三桶啊！有时候运气好，贾全那厮在女生们的美色（？）诱惑下小宇宙大爆发，陆凡扛一桶水的时候他已经抱着第二桶呼哧呼哧地上楼了，但是要是运气不好，或者他小宇宙爆发过头在楼梯上摔了个脚朝天啥的，剩下的那桶水就得陆凡自己抱上楼了啊！六楼……算上架空层一共七楼啊！简直累死人啊！

而且一到夏天班里的水就消耗得特别快，多数时候两天就得搬一次，有时候甚至要一天运一次。每每到了体育课刚刚上完，他在操场上跑了两千米累成死狗，回到教室想要歇一下，就看到一群妹子拿着水杯站在教室门口，双眼亮晶晶地闪着“等你好久了”的光的时候，陆凡就有种想要坐着时光机回到一年前，去把当初选了文科班的自己砍砍死的冲动。

所以他无比渴望班里能来一个新的男生，这样起码干活的时候就能轻松许多，三个人刚刚够用来扛三桶水，他和贾全就能去把华羁那个没什么用的家伙绑上石头丢进海里去了。

所以说……人呢？

伸长脖子，陆凡朝着讲台上张望着，红漆枫木板的台子上除了铁娘子外没有其他人。

不是说有转学生吗？怎么看不到人？难道说是那种套路……蠢蛋看不见的转学生什么的？

身旁传来椅子腿滑过地面的轻微声响，陆凡这才注意到他右侧那个苏汐空出来的位置，不知何时已经坐上了人，他一直向左边望着窗外，想着苏汐太过入神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

那是一个身材超级好的女生。

陆凡很可耻地发现这是自己关注的第一重点。

她留着清秀的齐耳短发，体型苗条匀称，走过陆凡身边时带着淡淡的，不同于浓烈香水味道的香气——不是茉莉的香味，因为和苏汐身上的不一样。

她的腿很长，两条修长笔直的芊芊细腿从校服的套裙中露出细腻的雪白，像是回荡着一池春水。陆凡记得流传的腿和身体的黄金比例是0.61左右，如果那样的话这名少女的比例肯定达到了0.62，说不定还更高，她身高170公分左右，又细又长的腿踏着波板鞋踩在地上，让人联想到江枫河边的鹭鸶。她背对着陆凡向前走上讲台，陆凡看不到她的脸，等到她在黑板上大大方方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转过身来露出微笑的时候，班里的学生一齐发出惊叹。

是个高挑而优雅，笑容让人如沐春风的女孩。

“我叫江澜澜。”她手背在后面，弯着腰笑嘻嘻的样子，像是个邻家小妹一样做自我介绍：“算不上是转校生，之前休学了一年，现在回归到这个大家庭里，希望大家多多指教~”

“指教指教！肯定指教！有什么难事就包在学长身上！”贾全坐在椅子的靠背上，脚踩着椅子将手举过头顶鼓起掌来，看上去活像是只长臂猿。

“喂，人家和你是同一届的，你是哪门子学长？”坐在她前面的女生转过身嘲讽。

“没听她说休学了一年吗？”贾全反驳道：“等同于说是少了一年的阅历，学长就算论不上，说是师兄总没错吧？”

那女生冲他翻了个白眼，大概意思是：“就你这种上课走神下课玩手机考试五科加起来一共一百的吊车尾还好意思自称师兄”。

班里的其他人也是一瞬间炸开了锅，人声鼎沸如一锅开水。

“说是休学一年，那是去做什么了啊？”

“可能是生病了吧？你看她皮肤那么白，明显就是整天闷在屋子里的。”

“555555好羡慕！我也想有那么好看的长腿。”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她有我胸大吗？”

“她气质好好啊，感觉就像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一样。”

“嗨呀，得了吧，有钱人怎么会来咱们这种三流高中嘛，估计她妈是推销化妆品的。”

……

balabalabala……总之说什么的都有，都说一个女人是五百只鸭子，而两个女人就是两千五百只鸭子，聒噪度呈指数型增长。此时班里面不算铁娘子还有二十九个女人，也就是……很多很多只鸭子！

高二一班开了家养鸭场。

“好了。”最后还是铁娘子雷厉风行，她拿起板擦，像是惊堂木那样在讲桌上用力一拍，所有的鸭子马上闭上嘴，变成了沉默的北京烤鸭，教室里迅速安静下来。

“江澜澜，你就坐那边空着的座位吧。有什么不懂的和班长华朱芩了解一下，回座位吧。贾全你给我从椅子上下来！放学前交500字检讨书到我办公室，好了，我们上课。”

“打开书48页，上节课我们讲完了文化的多样性，这节课我们讲文化的创新性，文化在交流的过程中……”

尽管心思还是没法集中，但是在政治课上就算是陆凡也不敢随便走神，铁娘子眼睛比探照灯还尖，而且丢粉笔头那叫一丢一个准，号称能从八百里外一粉笔丢死鬼子的机枪手。他只得强迫自己朝着黑板看着。

转校生江澜澜走过他的身边，依旧带来淡淡的香气飘过他的鼻尖，陆凡本能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那表情像是在笑，又像是在端详观察着什么，仿佛考古学家观察埃及法老的金碑。陆凡错愕，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短暂的一瞥并不足以意会出这么多的东西……江澜澜随即转身坐回到了座位上——那是苏汐的位置，想到这里他脑中的一切又随即被无尽的思念和忧虑掩盖。

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在陆凡的注视下，太阳一点点从正午十二点的位置下滑，终于降到了山的另一边。橘黄色的光照射在校内的法国梧桐上，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伴随着广播内传出那首熟悉的《回家》，班里的人收起书包，三三两两结对走出了教室。按照学校的培养计划，他们要到高二的下半年才会开始上晚自修，还剩下不到半年悠闲的时光。

陆凡望着窗外，迎着黄昏染红的晚霞出神，他总是离开得很晚的，有时是因为做值日，有时是想要趴在桌子上再欣赏一会儿夕阳——他总是很奇怪为什么这么美的景象没有人留下来观赏——更多的时候是因为苏汐总是走得最晚的。

陆凡不知道为什么她依旧坐在那里，坐在位置上向外眺望着。但他觉得那样很好，只有在班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他才敢一边装作慢吞吞地收拾东西，一边偷偷地看她的侧脸，夕阳下她的脸庞美得像是一幅画，还是在西方浪漫主义渲染下的那种画。

现在陆凡大概明白……也不能说是明白了，他只是有些激动地猜测，苏汐总是留到最后才离开教室……或许也是在等他？

想到这里他便紧张起来，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低下头，手心来回揉搓着。他幻想自己如果和苏汐的位置换过来，他坐在教室前面向外眺望夕阳，苏汐会不会也在后面偷偷地看他呢？她会不会一边看着自己夕阳渲染下丑不拉几的侧脸，一边不由自主地笑着呢？特立独行的她肯定不会像自己那样，看喜欢的女孩时还装模作样鬼鬼祟祟，她的话肯定是双手捧着脸，视线笔直，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吧？

会么？不会么？

在十一黄金周短短的三天内，他和苏汐一起经历了许多，但他还是无法确定自己和苏汐之间的关系。她……是不是……真的……

喜欢自己呢？

一想到这里陆凡便感到窘迫，浑身发热，像是得了哮喘一样变得呼吸急促，思前想后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最终只能搬出人民教师的那一套来说服自己：“嗨呀，大家都还是学生，要以学业为重，等高考结束，学习的压力减轻了，再谈情说爱也不迟嘛！现在忙着这种事情而忽略了学习，可是会荒废前程的！”

嗯，教导主任几十年总结练习留下来的说辞就是不一般，条理清晰逻辑缜密，这样一套体系走下来，他立刻就感觉身上的窘迫感减轻了许多，又变回了社会主义红旗下向阳生长的四有青年，可以摒弃个人因素，全心全意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

——虽然说他也不知道高中毕业证对于又是天使又是大神的苏汐有什么卵用就是了。

说起来……时候不早了。

出神的时候时间总是容易过得飞快，陆凡突然注意到四周的亮度降低了许多，天边的晚霞已经从一片赤橙变成了暗淡的藏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