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剑拔弩张
作者:苏漫柠      更新:2019-07-20 06:15      字数:4358

从公寓楼下来,甫一出小区大门,万倾便看见了朱慕礼加长型的轿车停在路边,而朱慕礼正倚靠在车门打着电话,一见万倾出来,匆匆挂了线,从车内拿出一束玫瑰,向万倾走去。

“干嘛?”万倾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祝贺你不负众望,获得了睿雅设计大赛的第一啊。”朱慕礼不紧不慢地说,唇边满满都是笑意。

“你是想邀功吧?”万倾没好气。

“我哪有那个意思。”朱慕礼大呼无辜,万倾怎么就不能跟他好好说话呢。

“那你一早上不上班,跑到我这里来送花?该不会改行做快递员了吧?”

“我不刚刚还在打电话交待事情吗?”朱慕礼扶着额头,他的未婚妻什么时候能够可爱一点,“我是估约着你心情好了,能不能就把那晚的事一笔勾销了呢?”

“勾不购销很重要吗?你身边还缺女人找?那天晚上那楚楚动人的小女子不一直在投怀送抱吗?”万倾讥讽。

“我跟她没什么关系啊!”朱慕礼连忙声明,“我连她叫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你刚刚那番话,要再带一点醋意,就听来顺耳了。”

“做梦。”她不理会他的调侃,推开他高大的身子,径自朝自己的车走去。

“喂,这么快过河拆桥,不怕下次又有事找我?”身后,朱慕礼气定神闲的声音传来,语毕,他竟邪恶地补充,“到时候不是一个强吻可以解决的哦。”

如他所料,万倾听闻此言,一个转身走到他跟前:“朱慕礼,你前几天还在求我原谅,今天居然敢把这件事拿出来说笑?”

“不然我还能怎么样?”朱慕礼眼里满是无奈,“不说那件事,你心存芥蒂,严肃地说,你处处提防,你该不会真要跟我一刀两断吧,我不会允许的。”

“我说了要给我时间。”

“五天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你不要再考验我的耐心。”语毕,他托起她的双手,意味深长地说,“不要再闹了。”

万倾拍下朱慕礼的手,她厌恶这样被对待,正要说什么,手机铃声打断她要说的话。不知为何,那铃声显得异常急促,万倾接起,内心有点莫名的紧张。

“是我。”电话那头是钟蕾压低的嗓音,“你现在赶紧来公司,爷爷要见你。”

“好。”爷爷不时来公司巡查是很正常的事,可钟蕾声音透露的紧张却让万倾不安了起来。钟蕾又接着在电话里补充,“刚刚我在前台打听,爷爷来公司不久后,有一位姓申的男士来找过他,两人谈了约有半个小时,那人走后,爷爷就立刻让我给你打电话了。爷爷脸色很不好,你要有心理准备。”

万倾一听“姓申的男士”几个字,手一滑,手机差点掉地上。她越听钟蕾说,脸色越苍白,心下的不安越扩越大,她隐隐可以猜到爷爷找她做什么。

看她脸色有异,朱慕礼凝眉问道:“怎么了?”

万倾挂断电话,看了看朱慕礼,却说不出一句话。一股自心底而生的恐惧感在周身蔓延,她知道一场暴风骤雨正等着她。可是她有错吗?她这样处心积虑是拜谁所赐?

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一般,万倾径自走向自己的车,没有理会朱慕礼的疑惑,她快速发动了汽车。

万倾很快到达了世倾。远远地,钟蕾已在前台等待,见万倾进来,她快步迎上前,眉宇间是明显的忧虑:“爷爷在你的办公室,好像不是一般的不悦,我陪你进去,有什么事我跟你一起承担,你不要担心。”

万倾停下脚步,深深看着钟蕾:“我没有担心,你也没有必要承担不属于你的过错。”说完,她以命令的口吻说到:“你留在这里!我自己进去。”

说罢,她已先行一步,钟蕾还想跟上,却被她厉声禁止。

推开办公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万柏寒凝重的脸。阳光照射在他的华发之上,似为他加上了一层光环,更令人深感不可侵犯。他的嘴唇抿得很紧,脸部的线条也比往常僵硬,他双眼凌厉地看着她走入,似在看一个等待审讯的罪犯。

她一如既往地尊敬地喊他:“爷爷。”可万柏寒却只从嘴缝里吐出几个字:“把门关上。”

万倾反手将门推上,并脱去了外套,室内的气氛异常的窒闷,压迫得她有点难以喘息。她故意忽略掉胸口的憋闷,只状似不经意地问:“爷爷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吗?”

万柏寒没有起身,只捏起面前的一叠稿纸,冷声问道:“这是谁的参赛设计?”

万倾略扫一眼图纸,心下已明白了大半分。她面不改色,回应道:“苗微漾的。”

“这是她男友早上递给我的复印稿,原稿说是寄到大赛评选组了,你知道原稿现在被如何处置了吗?”万柏寒眉头深锁,那几页图纸也在他的紧握下慢慢生皱。

“不知道,或许已经被碎纸机碎掉了吧。”万倾的双眸平静得如无风的湖面,起初的紧张竟在此时消失得不见一丝踪影。

“你干的好事!”见万倾的反应没有半点悔意,反倒是理所当然,万柏寒压抑的怒火差一点要喷涌而出,“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你堂堂世倾的总裁却在集团内部搞这样令人不齿的花招,你配得起坐最高决策人的位子吗?”

“爷爷,您这样大义凛然地指责我,究竟是因为不屑我埋没了一个新人的才华,还是可惜如果苗微漾的大赛作品公布于众,将会为世倾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万倾冷言问道,唇边竟有了一丝笑意。

“这两者有冲突吗?”万柏寒苍劲的双手几乎要揉碎那几页图纸,“你身为世倾的继承人,理应以集团利益为先,但是你呢?为了那些虚名,你居然不惜将集团利益完全牺牲掉。你知不知道,你彻底辜负了我的信任!”

“信任?”万倾失笑,脸上露出巨大的讽刺,“您什么时候信任过我?口口声声我是最高的决策人,请问我有决策过任何事情吗?您在不问我意见之前就突然决定让我参赛,当着众多同事的面,我连反对的余地都没有,您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让我和一个新人去参加同一场比赛,您觉得我可以输吗?我输了的话,所有人都会瞧不起我!”

“要让别人瞧得起你,你就得努力!”万柏寒没有想到一向乖顺的万倾竟敢如此顶撞他,“荣誉从来都是自己争取的,不是别人给的,更不是靠手段抢的!”

“您觉得我愿意抢吗?”万倾的眼里满是不屑,“若不是被逼得一点退路没有,我又何必这样不择手段。从小到大,我因为世倾的利益多少次牺牲掉自己的意愿?是爷爷您亲手将我捧得如此之高,现在有人要把我推下去,难道我还要拍手称快吗?”

“你自己犯了大错,还振振有词!”万柏寒再也忍受不了万倾的反驳,她所有的辩解在他耳中不过是强词夺理,“你不想倒下,就得把脚跟站稳,你以为光是弄虚作假就可以不被打败吗?你摔倒是早晚的事!”

“弄虚作假,呵呵。”万倾冷笑,眼里蒙上一层寒意,那目光似冬日的雪,令人战栗,“难道爷爷不清楚,我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在弄虚作假吗?试问这弄虚作假,牺牲他人的事又是谁教我做的呢?”她一手指向门外,用硬得令人的心惊的声音问到,“要不要让我把她叫进来,您亲自问问她心里怎么想?您这么多的大道理,您自己又是怎么在做呢?”

眼看万倾就要口不择言,喊出一直深埋的秘密,万柏寒怒不可遏,拍案吼道:“住口!”

“怎么,爷爷,您怕了?”万倾眼里的寒意更深,那如箭一般的目光直刺万柏寒的心脏,“不是说弄虚作假,摔倒是迟早的事吗?现在怎么又不让我说了?您责备我不该陷害苗微漾,不过是因为您觉得她留在世倾利用价值会很大罢了!什么仁义道德之类的豪言壮语还是说给不知情的人听吧!”

“你……”万柏寒从没受过如此大的违抗,而且这违抗还是来自于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万倾!一股热血冲上脑门,他额前的青筋几乎要爆掉。

而万倾与他对视的眼神不见丝毫的闪烁和退避,她的心里洋溢着豁出去的畅快。万柏寒在愤怒中终于明白,这一次,倾儿是决不会认错。她那决绝的眼神直看得他想要侧目,生平第一次,他作出了妥协:“千丝万缕,我一时也无法跟你理清,你执意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天经地义,我也改变不了你的想法,但只一件事,你必须去做。”万柏寒声线转冷,异常平静,“你马上给人事部发邮件,留下苗微漾。关于大赛的一切我既往不咎。”

“我不会做任何事。”万倾的反对听得不容拒绝,“按照世倾的规定,苗微漾没有通过试用期,她必须要走!”

“是你故意不让她通过试用期!”万柏寒咬牙切齿。

“不管什么原因,她没过试用期,必须辞退!”

万柏寒的忍耐彻底到达极限,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一脸决然的女子真的是他熟悉的万倾。他没有想到自己的退让换来的是她的紧逼。他的心完全凉了下来,声音也显得沙哑:“你确定不发邮件?”

“我绝对不会留下她。”

“好。”万柏寒愤然起身,“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必要再顾及你的颜面。这封邮件,我亲自来发!”

万柏寒的决定让万倾彻底心寒,她料得到万柏寒的暴怒,却料不到他的绝情。她再次确信,她在万柏寒心中的重量还不及世倾这座摩天大楼的十分之一。既如此,她在这里拼命的意义是什么?

她娇丽的容颜布上了哀婉的神色。低头取下自己胸前的工牌,她毫不留念地执向了办公桌:“从此以后,就请爷爷去找更能顾全大局的人来接手我的工作吧,这样罔顾个人意志的地方,我一天也呆不下去了!”说完,她不理万柏寒惊诧的眼神,转身大步而出。

办公室的门猛地被拉开,又被重重关上。巨大的声响让静待在外面的钟蕾吓了一大跳。本就如坐针毡的她眼见万倾愤然走出,还来不及问明情况,就被万倾远远甩在了身后。

她几乎是头也不回地走出世倾大楼,全然无视身边众人投射而来的惊异目光。她从来没有这样与爷爷针锋相对过,可那抵抗之意似已在心中压抑已久,她受够了这种逆来顺受,只要稍稍没有顾及到世倾的利益,她就被判是犯了弥天大罪,她不能有自己的感受,也不能有自己的意志,她就像是一具木偶,任爷爷摆布。

她恨极了这座摩天大楼!

万倾回头,凝眉注视着世倾大厦,它是那么地熟悉,却又是那么的可恶!似是要配合她的心情,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黑云笼罩下的大楼更显压迫之势,它在嚣张地狂笑,张牙舞爪!

倾盆大雨瞬间落了下来,打湿她的头发和衣衫,可她却如一樽木雕一样立在雨里,一动不动。街上往来的行人全都奔跑起来,躲避大雨的冲刷,可她从头到脚都是麻木的,任凭风吹雨打,却再无知觉。

她本身就是个不需要知觉的人。万倾悲哀地笑出声,从来就没有人在乎她的喜怒哀乐,她只要按照爷爷的标准去发展世倾就算是到达了人生的巅峰,至于她的快乐,悲伤,烦扰通通都不重要,她几乎自己都认为那些不重要了。

她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手心,万倾满是雨水的脸上淌下了两行泪,她突然感激这场雨,可以混淆她眼中的泪,让她在这恶劣的天气下可以有片刻的肆意。

片刻的肆意?

“呵呵。”她忍不住冷笑,可能她以后都可以永远肆意下去了吧。她扔了那象征世倾无上权威的工牌,她知道后果是什么,世倾这个门,她可能再无机会迈进一步了。

胸口莫名的悲哀迅速蔓延至全身,即使明知回去世倾也不过是继续做一个木偶,可她心里仍是止不住地悲哀,她要做的事尚未成功便半途而废,她的遗憾和失落侵入了她的骨髓。

这一世的斗争,她怕是永远赢不了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