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幽也被两招的花样惊艳到了,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啊。
轰——
湖面溅起巨大的水浪,比试台半边濡湿,已经没有棠幽的身影。
正当月华枝和宋疆孤疑棠幽就这样摔下去的时候,一声声抽气声让二人转过身。
棠幽好整以暇地负手而立,衣服纤尘不染,一滴水珠也没有沾上。
二人再次运气施招,棠幽再次毫发无伤地脱身。
十来个回合之后,二人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他们气喘吁吁地盯着气定神闲的棠幽。
“完了?”棠幽看了看汗流浃背的二人,“现在该我了。”
棠幽双手捏诀,口中诵出一段咒文,环绕比试台的湖水中霎时间腾升起两股水桶粗壮的水柱,水柱渐渐凝化成龙形,巨大的水龙交缠一圈腾空而起,溅起圈圈涟漪。
此时此刻的棠幽,就像主宰比试场的主人一样使人敬畏,来自对力量的敬畏。
龙啸震天,汹涌而来,分别将惊骇到呆立在原地的月华枝和宋疆,推离比试台,送他们到岸上。
月华枝怔怔地望着远在比试台上的棠幽,终于明白过来,她之前说的“错了”是什么意思——不是使用五成的灵力,而是一成都不到。
水是世间万物最灵活最没有形态的存在,所以最难控制。
这样巨大灵活的水龙,别说这些小辈了,就是在座的老前辈要一时间使出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何况还是两条。
在场各位除了蒹白,无一不惊叹万分,想不到看上去年纪轻轻的棠幽,竟有如此深厚的灵力。
两条水龙飞腾而起,化为一条水龙停在棠幽脚边,她踩上水龙,英姿飒爽地来到蒹白面前。
她跳下水龙,手一挥,它就再次回到湖边化为湖中之水。
在众目睽睽下,棠幽微微一笑,对蒹白说:“可以收我了吗?”
众人还没有在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再一次震惊了。
她她她、她竟然想要拜上清为师?!
寂静。
能听见微风吹过的寂静。
所有人都在此时心照不宣地屏住呼吸,静静地望向蒹白,等他开口。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蒹白轻点头,“嗯。”
那一声不轻不重的应答,席间的所有人都听清了。
承天殿,拜师大典。
天姥山象征弟子身份能力的佩玉从低阶到高阶分为赤、橙、黄、绿、蓝、靛、紫、白,最高阶为五彩琉璃。
佩玉能够随着佩戴者修为的提高,灵力的提升改变相应的颜色。
棠幽觉得新奇,一个劲地瞧身边人腰间的佩玉颜色。
南斋和沈钰皆为黄色,被兰亭选为关门弟子的宋疆是蓝色,而被晏甚选为关门弟子的月华枝是靛青色,被视为候选掌门的覃宇的玉佩是半透明的白,即将要进入琉璃状态……
“棠幽。”
“啊?”
“过来。”
“哦。”
棠幽慢悠悠地朝蒹白走过去。
众人的目光一直盯着棠幽,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敬佩。好奇是在比试台一鸣惊人的棠幽,她的佩玉是怎样的颜色;敬佩是她面对上清玄仙时,那种平静到接近无视的态度……
蒹白微微弯下腰,将手中的佩玉给棠幽系上。
棠幽趁机猛地吸了吸蒹白身上的味道,蒹白抬眸看她。
这回棠幽学乖了,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好香。”
蒹白脸色沉了沉,直起身无言以对地盯着她,她笑嘻嘻地对视。
没有人注意到师徒俩的小动作,他们的注意力全被棠幽腰间的佩玉吸引住了。
不知道是谁先忍不住轻唤了一声:“居然是五彩琉璃!”
就如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了一颗石头,一下子炸开了锅。
棠幽给这届的择仙大会带来太多的惊喜,多年后仍时不时被人翻出来讲一讲。
拜师大典结束后,棠幽走出承天殿刚伸了伸懒腰,就有人在身后叫住了她。
她回过头,见到脸如寒霜的月华枝朝她走过来。
“之前在比试台上,如果不是你让着,我能在你手下过几招?”月华枝十分在意这个。
她既是瀛洲岛岛主的女儿,又是岛主的继承人。她自小就修习仙术,天资聪慧,在极强的好胜心下,几乎无往不利,可以说是从小在赞扬中长大的天之骄女。
此番前来天姥山求学,正是因为她想要了解更广阔的知识,体会更广阔的人生,将来才能更好地担当岛主之任。
“若我在全盛时期,”棠幽抬眼静静地看着她,“你一招都接不下。”
这样的打击于月华枝而言,无疑是五雷轰顶。
月华枝看着那双深海般的眼眸,面露惊诧,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她紧咬着唇,攥紧拳头,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泛红着眼眶,一字一句道:“好,七年后,我们再比一场。”
棠幽看了看已经跑远的月华枝,微微一笑,真是有够犟的。
南斋和沈钰找了一圈,终于在殿门后的一棵树下,找到了站在树下不知道在看什么的棠幽。
二人兴冲冲地跑过去。
沈钰抓着棠幽的手臂,兴奋地晃了晃,“棠幽,你实在是太太太太厉害了!”
南斋也很激动:“是啊,不仅想了别人不敢想的,还做了别人不敢做的,更重要的是……”
南斋说到这里,沈钰也开口和他的声音交叠在一起:“你居然成功了!”
“太棒了!”
“棠幽万岁!”
棠幽面带无奈地看着这两个人在她面前欢腾,忍不住笑了出来。
明明是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却能真心实意地为对方高兴。
棠幽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朋友吧。
大抵是重伤未愈,加上在比试台上耗用的灵力,棠幽这一睡,醒来就是几日后的黑夜。
初夏的夜,凉风习习,虫鸣不断。
棠幽推开门走出去,月光明亮得很,将地面照得亮堂堂的。
“先生。”棠幽走到木桌前坐下,“你又在看月亮吗?”
蒹白摸着杯壁的手指顿了顿,随即说了一句:“你睡了整整五日。”
棠幽一愣,半晌才喃喃自语:“我就说身上怎么这么舒坦呢……”
蒹白将手中的杯子推到棠幽面前,棠幽凑上去瞧,杯子里装得是润白色的浆液,飘荡着幽香。
“这是瑶池的琼浆玉露,对你的伤有好处,以后我会每日给你倒一杯。”蒹白解释道。
“哇哦。”棠幽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咂吧下嘴,“好喝。”身体瞬间像是注入丰盈的灵力般,轻快舒畅。
蒹白抬眸看她,月光轻柔的洒在她的脸上,满是餍足的神情。
如果她身后长了尾巴,现在已经摇起来了吧。
蒹白想到这里,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放在她的头顶。
她愣了愣,抬头看他。
头顶上宽厚的手掌温暖舒适,轻轻摩挲她的发丝,一种舒服的痒。
他的眼睛漆黑如夜,明亮如星,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似水柔情。
其实蒹白只是揉了几下,棠幽却觉得这几下漫长的很,长到她手心的汗都捂了出来。
“你想学什么?”他问。
棠幽稍稍平缓了自己的心绪,轻声道:“学剑吧。”
“好。”
棠幽双手手指交叠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月华之下的蒹白。
她问:“先生,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嗯。”
“你一直都一个人住在这?”
“嗯。”
“为什么?”
“清静。”
“既然如此,为何要收我为徒?”棠幽的语气冷了下来,“喜欢清静所以长居于此,我来历不明,你却丝毫不介意,反倒收我为徒,为什么?”
蒹白转过眼,沉默地看着她。
月亮高高挂起,周围的温度有些下降,初夏的深夜还带着凉意。凉风阵阵吹起,树枝摇晃,绿叶摩挲,吱吱呀呀,沙沙作响。
天姥山因为灵气浓郁,御月殿的庭院花开满枝丫。粉白的花瓣被风抽离了生长的地方,仍不甘心地在半空旋转挣扎,柔弱的身躯却依然抵不住大地的力量,在寂静的深夜里,落地无声。
俗话说:黎明前的天空是最黑暗的。
棠幽抱膝坐在床边,吹起来的风带着微冷的潮意。她转过望向打开的木窗,窗外一片黑暗,看不见一点光亮。
她仰起头靠在床边,在黑暗里沉重地叹息一声。
挂在房梁上的铜片是她前天刻好的,铜片在黑暗中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
棠幽抬起手臂放在鼻尖,用力嗅了嗅,只有淡淡的白芷香。
她生来就没有族人该有的气息,所以才会被排斥;也正因为如此,她留在这里,才不会被任何人怀疑。
啧……真是讽刺啊……
棠幽自嘲般的轻笑两声,将脑袋埋进臂弯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身体渐渐暖了起来。
她抬起头,清晨的曙光一缕一缕在天边跳跃出来,金灿灿的,暖烘烘的。
俗话也说:度过漫无边际的黑暗之后,太阳就会从东边升起来。
金色的阳光映在暗蓝色的眼眸里,浮光跃金般璀璨。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
花草上沾着细细碎碎的露珠,晶莹剔透。
棠幽深呼吸一口气,沁人心脾。
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