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一刀
作者:徐猫儿      更新:2019-07-20 06:17      字数:4537

在这片天下,所谓的修炼法门无外乎有二,一为仙道,一为武道。

天心观的道士、佛地寺的和尚、以及黄泉谷的鬼修,理论上来说都算是修仙道的修士;唯独逆仙门的这群武修,他们是真正的练武的人。

人常说仙武两道,殊途同归,但往前推上一千几百年可没有这个说法。

在修仙道是唯一的正途,这在当时是世所公认的真理。世间也只以天地鬼三派为尊,没有什么逆仙门的存在。武者的未来不是参军便是江湖浪迹,遇到修仙的大多予取予求,最后活上几十年便化作一抔黄土。

一切的一切都是在一个名叫张三的人的出现后发生了转变。

张三何人?随便找个人问问都知道,是逆仙门的开派祖师,也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以武道而成就天道的人。

张三的出身来历没人能说的明白,有说是贫家书生,有人说是官宦将门公子,还有说是天门地堂出身的,总之无从考究。但若说起他的生平,那当真是波澜壮阔。

总之是有那么一天,江湖上出现了这么一个叫做张三的人,二十上下便以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威震四海,到得三十岁便成就了当时武者的最高境界,也就是现如今所说的后天圆满之境。

之后他于峨眉金顶闭关三载,成为第一个破入先天的武修。随后一人、一马、一刀,龙临昆仑首阳山、马踏南海、刀劈黄泉谷鬼舍之主白骨魔君,天下无不震惊。

前朝朝廷应三派之请,派一万铁骑与三派百余高手围杀。天下武者得知齐来相助,最后双方于晋州长平一战,流血漂橹,尸骨积山。

这一战过后,张三不知所踪,三派封山,朝廷元气大伤,更失天下武人之心。燕太祖武破天乘势而起,推翻了朝廷,立下大燕王朝。

十年后,张三重出江湖,该峨眉金顶之名为万佛顶并在此开山立派,收四徒,创立逆仙门,为天下武者安身立命之地。另言:“武道为武者所有,修士不得藏私”,敕令天地鬼三派将派中一切武道法门交出,否则便要再度刀临三山。此举亦得燕太祖武破天的大力支持,双方合力,造就天下武功入峨眉之传奇。

又十年,张三唤四徒于身前言道:“武道禅宗,逆命无功。”随后身化长虹而去。

后世武者感念其恩德,遂将张三奉为武祖。所以这天下间有叫王二的,有叫李四的,却没有一人敢给孩子起名叫张三的,也没有敢自称张三的,否则便是天下武者之敌。

这一段前尘往事于世间传唱,但对于那些有心人而言,最关心的还是张三临去时那八个字的含义。

他们坚信,只要参透这八个字的含义,他们便是第二个张三,但很可惜,时至今日,武道一途,破碎虚空之人仍只张三一个,余者最高的成就也不过便是先天。

不过有趣的是,历任逆仙门的门主都是先天之境,以后天圆满之境当上门主,然后旬日不入先天,无一例外。

话回当下。

这曲灵泉的蚀心指原是出自鬼舍的一门功法。地堂的金身法门号称万法不侵,于是鬼舍一个奇才便创出了这门问心指来号称专破金身横练。

如今演武场上,关玄衣运起自己看家本领——阿罗汉度厄不灭体,一时间好像套上了一层龟壳,让逆仙门三堂弟子无可奈何,大矢颜面。

曲灵泉奉段人王之命,一指点来,也是运上了八成力道。这曲灵泉本是后天中期境界,看出关玄衣不过方入后天中期,根基不稳,只是凭着功法厉害才能如此出彩。自己一记问心指下去,虽只有八成力道,但功法相克,破其金身法门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我只破你金身,你若死了。。。可就怨不得我了。”曲灵泉心中暗道。

无声无息的指力悄然而指,关玄衣在那边本就是苦苦支撑。如今指力倏然加身,只觉得心口猛地一麻,随后便是麻痒苦痛各种力道入体,迅速于八脉间蔓延扩散。

“呃。”喉间一声闷响,心境告破,金身自然也就化为乌有。

“他的金身破了!兄弟们上!”一人喜道,随后周遭围攻的三堂弟子便如打了鸡血一般,拳脚力道再加了三分,齐齐轰向关玄衣。

“嘭嘭嘭!!!”

“啊!”

一连串的爆响过后,关玄衣惨叫一声,人如沙包一般被众人在当中捶打。他没有倒下,只是因为没有他倒下的空间而已。

“哼。”曲灵泉冷哼一声,点点头,转头纵身又回到了大殿之中:“掌门,弟子复命。”

“嗯。”段人王点点头,看向黎萍:“资质不错,但却难受灵泉一指,也不过尔尔。”

“掌门,总要看到最后。”黎萍微微一笑,看向场中。

意识渐渐地模糊,痛到了极致便是麻木。

“我。。。要死了吗?”关玄衣忽然想到,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徐千山在一处阴暗牢狱中苦受折磨的场景。

“我。。。山哥。。。我来救你,我要救你!”

下意识的,完全是本能的,关玄衣的手忽然一探。

“我的刀呢?”失刀的人莫名其妙。

刀已在关玄衣的手中。

他睁开了眼睛,眼中无光,只有一片茫然昏暗,无神的让人觉得他好像是个瞎子。

“玄衣,你最擅用刀,咱俩现在还有点儿闲钱儿,给你整把刀呗?”

“拉倒吧山哥。那玩应儿齁老沉的,背着难受。再说老爹说了,那套刀法最好还是别用,有伤天和。再再说了,背那么两天儿说不定啥时候还得给低价当了,这不摆明了亏本儿嘛。”

“额。。。也是。”

场中似乎有一道紫红色的光华飘荡,紫的邪异,红如血凝。一股浓浓的血气弥漫,仿佛有绝世凶兽从黑暗的深渊中被惊醒,睁开了竖瞳,露出了獠牙,慵懒的探出利爪。

气劲翻涌,关玄衣脚下所有的石砖全部炸裂开来,向着八方扩散。

如果说石头打在身上只是头破血流,那么木刀划过的瞬间便是死寂。

世界仿佛静止,场上的空间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凝聚。

每个人的动作都停下了那么一瞬,如画,随后便是被狠狠地撕裂开来。

“刀临,惊蛰。”

一刀过后,场间唯有一人伫立。

那双无神的眼睛茫然四顾之后,将目光投向了大殿之中。

那里还有人。

双手将木刀缓缓地举过头顶,他们很强,所以这一刀需要多聚些力量。

“这是!”殿中段人王忽然拍案而起,眼神诧然,随后脚下猛然一点,石砖片片碎裂,人已越出殿外。

刀落,刀光自天外斩下。

“开!”段人王爆喝一声,双掌在头顶狠狠一拍将本是虚无的刀影夹在双掌之间。

一息过后,刀影碎裂,关玄衣昏倒在地。

段人王垂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喉头一动,不动声色的咽下了一丝猩咸。

。。。。。。

“黎长老,这。。。这刀法到底是什么名堂,太。。。太。。。。太。。。。。”盏茶功夫过去,罗烈此时却还没有缓过神来

“可怕?”聂长明接道。

“是邪异。”柳金面皱眉:“能以后天境使出堪比先天之力,这刀法当非无名,可我们却从未听闻,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不知他是从何处学来的。”顿了顿:“师父他老人家也从没提过。”

“我也不知道。”罗烈的问题,黎萍无法作答,她是真的不知道。回山的途中他对关玄衣的武功摸过底,但除了确定他初入后天中期的境界之外,其他的并不知晓太多。毕竟在莫问的教导下,关玄衣似乎什么武功都知道一二,擅长什么也没说清个四五六。黎萍心中大概有数,也就没有细问,却哪里知道他还会如此邪异的刀法。

“师父只是没对我们提过。”聂长明说完,几人将目光投向仍在座上调息的段人王:“掌门师兄。。。”

“呼。”长出一口气,段人王睁开眼,神情复杂的看向地上仍在昏迷之中的少年。

“门主。。。”罗烈性子急,便要起身发问。

段人王抬手止住:“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但门规在上,有些事不能说与你们听。”顿了顿,又看向黎萍:“黎长老,这少年是叫关玄衣,对吧?”

“是。”

“嗯。”段人王点点头:“这少年我逆仙门收了。不过他这底子打的实在不牢靠,所学博而不精,实在荒废了材料,还需打磨一番。嗯。。。”

段人王犹豫间,地上关玄衣也慢慢清醒了过来。

“我是谁?这是哪?”关玄衣还没想明白前后,便看到面前五个人灼灼的目光。

“额。。。”关玄衣求助的看向黎萍,却见她只默然的摇摇头。

“我是段人王。”段人王开口自有一股气魄:“你的事黎长老已经与我说了,你的兄弟我们逆仙门保了,想拜入我逆仙门也是可以。不过你既然是要学艺,那总要先入三堂之中磨炼,三位师弟,你们哪位愿意将其收入门下?”

“这个嘛。。。”

听到段人王的问话,三人脸色颇有些阴晴不定。罗烈面露喜色,三堂之中自己的神拳堂也不知为何,少有人杰,一直被柳金面和聂长明压一头。如今若是有这么一块璞玉入手,他自然是千肯万肯。只是他不能先开口,毕竟要有点儿矜持,而且估计另两人也是要抢的,他可不想当出头鸟。

其实罗烈想的稍稍有点儿多了,柳金面心中对关玄衣颇有些不喜,无他,只是知道他在阳泉城中屠戮平民之事后觉得他戾气太重,尤其刚才那一式泯灭生机的刀法,更是坚定了他的看法。

至于聂长明。。。此刻这心里脑子里可是百转千回,一出大戏:“罗烈肯定是要他的,那我要不要抢?那一式刀法如此狠辣,而且出身烟雨楼,身份实在存疑。可看掌门的意思似乎并不在意。是冲着黎长老的面子,还是从这式刀法中知道了什么?嗯。。。看来师父临终前应该是和师兄说了些秘闻。想远了想远了。嗯。。。按理说,神拳堂的武功阴阳两极,佛掌堂的武功偏向禅宗,两者都是适合他的,可我逐风堂尤擅兵器,这少年方才虽多施拳脚,但从那最后一刀来看,兵器也该是不差的。嗯。。。还是得收下,不管怎么样,掌门师兄的意思对这少年该是有些善意的。”

三人这边儿天人交战之间,一旁的黎萍忽然开口:“门主,我倒有个想法。”

“哦?黎老请讲。”

“非常人当行非常事。”黎萍抬手一指关玄衣,缓缓道:“这少年一身所学驳杂,不论拳脚刀兵都是不弱。若是让他拜入三堂之一专研一路,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未免有些可惜了。何不如让他在三堂中都走一遍?”

“不可!”柳金面开口道:“门中无此先例。”

“无此先例不假,但门规中也明令无禁止。”黎萍微微一笑:“想得真传,非得三堂出身。反正三年之期也不算短,便让他在三堂之中先各待上半年,最后再做斟酌如何?”

“可。”段人王开口,看向聂长明:“聂师弟,便让他先。。。”

“师兄!”罗烈急道:“师兄,我神拳堂长于拳脚,武道伊始便在于打磨自身。逐风堂擅于刀兵,终是外用,还是该先让他入我门下。”

“按你的意思我逐风堂的弟子都根基不稳喽?”聂长明嗤笑一声,反唇相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咱们练武的终归要手底下见真章。”

“好!今天咱俩就再过过招,让你看看我罗烈的拳头还硬不硬!”罗烈起身拉起架子来,横眉立目的,也顾不上矜持的事儿了。

他也是急了,教徒弟这事儿总讲究个先来后到,虽然是三堂游历,但先入哪一堂自然与哪一堂亲近,罗烈可不愿意让这好苗子先进了聂长明的彀中。

“咱俩半斤八两的打的什么劲儿,平白让徒弟们看笑话。”聂长明摆摆手:“要不就让咱们俩的徒弟打一把,咱们比的教徒弟不是?”

“你。。。你。。。”罗烈气急。

这可是捅着他的软肋了。武道伊始在于打磨自身不假,可这好处却是在后头,刚一开始境界差不多的情况下,空俩爪子的打手拿板砖的怎么都是吃亏,谁也没辙。

“有本事你让你徒弟别用兵器!”

“你咋不让你徒弟把手脚捆了?”

“够了!”段人王怒喝一声:“小辈们面前成何体统?柳师弟!”

“师兄。”

“便先入你门下吧。”

“这。。。是。”段人王发话,柳金面只得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