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断因果
作者:徐猫儿      更新:2019-07-20 06:17      字数:3988

刘芝麻自幼入宫,直到执掌东厂以前一直都辗转于深宫大院,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天子门生。

就好像城里人看不起乡下人,做官的看不起老百姓一样,刘芝麻的出身和地位也让他骨子里带上了一份自傲与卑微。

他对皇室成员卑微,而对于其他所有的存在都自傲,自傲中带着一丝鄙夷。

什么漕帮,什么二爷,下九流的存在,就好像乞丐中的霸主不也还是乞丐?合该让自己揉圆搓扁,予取予求。

可如今的事态发展,倒让自己有些不明白了。

万从心将徐千山带到了皇帝的面前,虽然身份尚且存疑,但刘芝麻看的出,隆武帝是信了的。于是对于接下来的发展,刘芝麻觉得,无外乎就是立太子,传大位,父子天伦,舔犊情深那一套文章。当然,中间还会有许多波折,但万变不离其宗。

只是自己后来得到的消息,万从心带着徐千山出了皇宫,随后空手回了巡天馆。

人呢?!

凭着东厂遍布京城的一千四百六十七名密探,刘芝麻终于还是在这太白楼找到了徐千山的下落,只不过该如何应对,他又疑惑了起来。

毫无疑问,此时的事,接下来的发展,隆武帝心中必然是有了安排的。自己妄插一手,会不会适得其反,惹怒天颜?

可若是就这么撒手不管,作壁上观。。。

“哪有这么便宜。”刘芝麻蹲在房梁上暗自苦笑摇头。

天子家奴也是奴,做奴的无时无刻不得揣摩上意,可以错,但不能不做,否则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更何况,从龙之功,如何能舍?

想到此处,刘芝麻从房梁上飘然而下。

“谁!”

“什么人!”

周遭无数刀剑指来,刘芝麻自然不惧,只是眼神玩味的落在了身前唯二不惊的两人身上,一个是凭栏而坐,自斟自饮的二爷,另一个则是站在他身后侍卫的一个面容古板的老人家。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这事儿说来艰难,但其实谁都能做到,只要那人提前知道泰山要崩。

刘芝麻一身先天修为,行这隐秘之事,以天下为计,能发现他行藏的人不会超过双手之数。眼前这老人是谁?

刘芝麻细细在脑海中搜索一番年纪修为有可能对的上的,一时没有答案,那边二爷开口,却不起身:“刘公公大驾,小二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大驾,咱家的驾算的什么大驾,哪当得上你漕帮二爷的远迎?坐迎便好了。”刘芝麻皮笑肉不笑,狠狠地盯了一眼那老者,径直坐到了桌旁,目光也投了下去。

“刘公公恕罪,非是小二不知礼数,只是此间事大,唯有小心盯着,不敢有片刻分神。”

“哼。”刘芝麻冷哼一声,目光也投了下去。一个是徐千山,他自然认识,旁边的那一个。。。刘芝麻自然是不认识的。不过凭着他的修为境界却能看出,这是一个女子,武修的练家子,而且已经是后天境中期,以这等年纪算,称得上一个少年天才。只不过。。。女子阴身如何承载了如此深厚的至阳真气?

难道她也如自己一般是个阴阳人?

刘芝麻不由得为自己荒唐的念头哑然失笑。再细看,这女子当是受了重伤,一身真气已是狂乱,若无高手以内力调和,或者奇门灵药加以医治,只怕活不过三天。

“能把一个后天中境的高手打到如此伤而不死的境地,漕帮的实力确实让咱家佩服。”刘芝麻斟酌着词句,故作轻描淡写的试探道。

“杀一个高手或许简单些,但打伤却要难了许多,尤其她本身还是一个精于杀道的高手。”二爷低声回道:“折了两个后天中境,伤了一个,前前后后十多条人命就扔进去了。”

“好魄力!好大手笔!”刘芝麻轻轻抚掌三声,又道:“废了这么大的周折,却将其放在。。。身边,就不怕出什么意外?”人多眼杂,出于种种顾忌,刘芝麻不敢用“太子”称呼,只含糊带过。

“所以才要盯着嘛。”二爷笑道:“本来只有唐老一人小二心中还有些忐忑,如今又有刘公公坐镇,当真是万无一失了。”

“唐?”听到这个姓氏,刘芝麻皱眉瞟了一眼那老侍卫,脑子里似乎过了几个影子:“那他此时命在旦夕,若是死了,不是白费功夫?”

“值得赌一把。”

“那女子是谁?”

“杜桃枝。”

“那个杀手?”

“确切的说,是天门掌教的私生女。”

“值得。”

前一刻仍是艳阳高照,但只是盏茶至此,不知何处的乌云便已遮蔽天日,雷声滚滚。

街上行人四散而去,转眼为之一空,只余那墙根下的那一对男女。

雨水落下几滴,受这几点凉意刺激,徐千山眼皮微动,随后醒转过来。脑子里针扎一样的疼,眼神迷茫,却不知身在何处。

“我。。。”呢喃的困惑还未出口,身旁一个低低的声音伴着渐渐喧嚣的风雨传入了耳中。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先前一路未得时机,便以为已是错过,老天爷却将你又送到了我的面前。”

“轰!”

一道惊雷划破密布的积云,天地间一片惨白。

无声无息的一掌在这电光起时出手,在雷声落时停在了少年的心口处。

乾坤磨

昔年魔教镇教宝典《化魔经》上所记载的绝强魔功,全名《乾坤磨动阴阳倒乱玉鼎求真功》,世人只知与其对敌者皆浑身炸裂,死无全尸,如同被投入磨盘中碾碎,所以便只取其前三字称其为乾坤磨。

“贼子!”

“尔敢!”

刘芝麻目呲欲裂,整个人如怒龙出海,又似怨魂鬼魅般向此处激射而出。

脚下的太白楼在这一踏之下轰然崩塌。

二爷身旁的唐老也似错愕了一瞬,但紧接着便双掌横推,沛然掌力铺天盖地的打向那目光凝实处的少女。

轻脆的一声响指,时空为之凝滞。

“这。。。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太白楼顶,二人凭虚而立,问话的是一个身着白裘,手拄节杖的垂垂老者。

“不急,还少一个人,等他来了再说。”莫问依旧一袭青袍布衣,好整以暇,完全看不出一点儿急迫的样子。

他确实不急,因为整个朝歌城的时间在此时被偷去了。刘芝麻的身形定在半空,指尖的银针闪烁着寒芒。路上行人做出匆匆的样子,但却一动也不能动。甚至是这太白楼的崩塌,石头砖瓦都不能落到地上。

天地间,只有这风雨依旧。

“啊,来了。”莫问微微一笑,面前出现了第二个能动的人——万从心。

“原来你也掺了一脚,就不怕你那大雪山变成大血山?”万从心无视了眼前的莫问,盯着那白裘老人道。

“若是没有黄金血脉,十万大巫和十万玩物也没什么区别,死一个少一个,早晚的事儿而已。”白裘老人呵呵笑道:“万兄若是想要,自取便是,我绝不阻拦。”

“你说他是你乌桓的黄金血脉?”万从心面色惊诧。

“或许是,或许不是。他不说,我也不知道了。”白裘老者指指莫问,摊了摊手。

万从心和这白裘老者同时看向莫问,等待他的答案。

“设局布子,最怕的便是棋子跳转腾挪,不听支使。”莫问摇摇头,开口说道:“人身三魂七魄乃是天数,也是极限。这小子不知死活,仗着我的秘法强行收纳了元辰神煞作了第八魄,肉身崩坏不过早晚之事,只是得了生生造化丹方才将祸患暂时压了下去。在老夫的局中,这样一颗棋子倒还能用,可你不知魂魄密事,不知死活的遮掩天机,擅自自己的恶尸度进了他的身上。这下子除非大罗神仙降世,否则不出三天他就得爆体而亡。”

“三天和此时又有什么区别不成?”万从心伸手指向那空中四散的血肉残块。

面对万从心的质问,莫问没有回答,而是接着说道:“人之身魂,一而二,二而一。一具肉身没了,但魂魄总还是在的,只消再为其准备一具肉身还魂,那这人也就算是活过来了。”

“不对吧?”白裘老人犹豫了一下,疑惑道:“就算换一具肉身,算上万兄的恶尸,依然还是三魂九魄。”

“是十魄。”万从心阴沉着脸:“这小子还得了十恶神煞。”

“对,是十魄。”莫问点点头:“所以需要一具特别的肉身才行。”

“如何特别?”万从心和白裘老者异口同声。

“肉身我已经准备好了,就不需你二人过问了。”莫问摆摆手:“要你二人来却是有别的事。”顿了顿,莫问接着道:“那个孩子是隆武帝十八年来的心结,如今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恐怕他是承受不住的。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心中着实不忍。”

白裘老者和万从心对视一眼,不由笑出了声,笑声中尽是嘲讽:“你这祸乱天下的逆天之人还好意思说好生之德?”

“你当年将西域楼兰十万生灵献祭祖巫,还好意思笑我?”莫问看看白裘老者,又看向万从心:“燕不过山你不顾身份,亲自下场肉搏,杀了三万乌桓,也有脸笑我?”

三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活人屠自然不会将这些话说出口,但这一时想起彼此过往,难免有些尴尬。

“咳。”莫问轻咳一声,说道:“总而言之,眼下之事单凭我一人也是力有不逮,却需你二人助我抹去此间因果。”

白裘老者点点头:“那颗天眼?”

“自然还你。”莫问从怀中掏出一颗赤红色的珠子抛了过去,白裘老者接过,不再说话。

万从心心中思绪百转,没有立时回复。

之前在东海之上他见到莫问,自知不是其对手,便想舍去自己的恶尸将莫问与徐千山的因果斩断,没曾想层层算计却又走进了莫问的局中。

如今隆武帝见到并确信徐千山便是自己的骨肉,若是此时自己再告诉他人死了。。。

正如莫问所言,一个发疯的皇帝会造成什么样的祸患那当真是不可估量。

“骑虎难下,骑虎难下啊。。。”万从心叹了一声。

“天地大锁我最多还能维持一炷香的功夫,时候过了,你便是想答应也没机会了。”莫问冷笑一声:“也别向你吃了多大的亏一样,如今你的恶尸既然已经寄在了那小子的魂魄之中,他与你便脱不了干系。有他在,这棋局之中你也就成了执子之人,还有什么不甘心?”

“你准备的那具所谓特别的肉身,到底是什么?”万从心问道。

他突然想通了一个关节:徐千山此时身上已经有了元辰和十恶两大神煞,这等际遇亘古以来未曾听闻。若说莫问与这没有关系他是肯定不信的。顺此往下想,说不定接下来莫问还会为他招来另外六个神煞也未可知。

如此算来,最后说不得便要造就一个三魂十六魄的存在,人的身体肯定是不成的。

莫问沉吟了一下,笑道:“天生地养,似人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