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斗法
作者:搬砖的阿南      更新:2019-07-20 08:26      字数:5312

“我他吗的就没见过这么毒的!呜呜呜——”何明远扑在江仲逊的怀里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着邪恶地主崔若萱对他的迫害,“江兄,无形的压力压得我好累,我现在觉得呼吸有一点难为。”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呜呜呜——”

……

缓了一会,何明远感觉好些了,他一脸的生无可恋,本以为是上天给他翻身的机会,没想到竟然是万丈深渊。

“何兄,你果然是条汉子,我没看错你。”

“其实我有一点点的动摇。”

“什么?”

何明远抽泣着说道:“我有什么办法,一千两,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你上哪卖这么贵去?”

“你这哪里是动摇,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心甘情愿呢?”

何明远抹了抹泪,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我当然心甘情愿了,mybrother,那是一千两啊!多少人想卖都没这价呢!”

“可你的自由呢?何兄你可曾经说过,人是生而自由的啊!”

“人当然是生而自由的,但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自以为是其他一切的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隶,所以自以为是其他一切奴隶的人,反而是其他一切的主人。

“于是你决定做奴隶了?”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有道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何兄果然深思熟虑,可签了卖身契就没办法回头了呀!”

“所以我才要用我的仁义打动她,我要让她没脸奴役我!我要让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要让她羞愧到自己把契约作废!”

“额……”江仲逊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竟然这么不要脸,问道:“何兄,你见过长安城城墙没有?”

“怎么了?”

“修的有十几丈厚,但我觉得在何兄的脸皮前面真是相形见绌啊!”

“厚吗?”

“厚!”

何明远昂起了头颅,一边哭一边义正言辞的说道:“不,还不够!我还要用我的仁义打动她,让她把剩下的九千两交出来!”

“这么说来你一点也不感到羞耻啊!那你哭的那么撕心裂肺?”

“激动啊!一千两,这么好的软饭上哪里去吃?”

“我觉得何兄应该在忍忍。”

“你什么意思?”

“她有连环计,咱有过墙梯,要玩咱们和她玩到底!现在你可要忍住了,抻!抻得越久,挣得越多,到时候跪在这儿的就是崔四郎本人!”

“好吧!我的brother,咱们联手拿下这个恶霸,到时候我吃碗牛肉,一定给你剩点儿渣子。”

“人们说你说的太对了,你可真是个渣子!”

这时何明远拍案而起,笑道:“哈哈哈,姓江的!你当我真傻啊?啊?等我抻到底了,他吗的跪在地上的就是我!说!她给了你多少好处?”

江仲逊尴尬的笑了笑,“何兄,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答应给我一副阎立本的画。”

“江仲逊啊江仲逊,一副画就把你自己给卖了?怎么就卖的这么贱!”

江仲逊嘴裂的跟荷花似的,害羞的说道:“阎立本,阎立本的已经不贱了,不过,如果何兄能给我弄到吴道子的画,我绝对和您是一条心!”

“我他吗的上哪去弄吴道子的画去?”

说完,何明远气冲冲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看到崔若萱正躺在榻上看着从江仲逊那里借来的书。

一进房屋就破口大骂:“姓崔的,你以为在我身边安插一个卧底就能赶绝我吗?”

“哟!真么快就发现了?可以啊!不过那又怎么样?”

“你不是要玩吗?咱们就玩到底!原本我是打算投降的,现在我生气了!我还告诉你,卖身契我是绝对不会签的,而且这钱我要定了!”

何明远准备离去,却被崔若萱叫住了。

“忘了告诉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到时候可就不是简简单单的卖身契了哟!恐怕想跪都没地儿跪啊!”

“那看谁先跪下!”

看着何明远走远了,江仲逊从外面探进头来问道:“娘子,怎么样?中计了吗?”

“可以,你这一招不错嘛!就是有点儿险,你怎么就知道他会恼羞成怒呢?”

“何兄天生反骨,别看他是个财迷,其实骨子里傲得很,容不得背叛,所以不能被他的表面所迷惑,利诱还不能让他失去理智,要激怒他!他抻得越久,咱们挣得越多,这签卖身契从来都得让卖身的人心甘情愿,让他知道,他只有这一条路走,除了卖身,别无他法,到时候你就可以压价了。”

崔若萱点了点头,她怎么看江仲逊怎么像一个地主老财,而不是一个文人士子,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些整日以圣贤为标榜的文人士子在入仕之后,哪个不是雄霸一方的土豪缙绅。

“不错,这次你功劳不小。”

“那我的画……”

“现在还不行,等何明远下跪之日,就是你得手之时。”

“娘子可不能诓骗于我!”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这时,院外传来了催促的声音,“江先生,快点吧!我们家相公可没多少时间!”

“就来就来,哎呦!”

由于太兴奋,江仲逊没注意脚下的门槛,直接被拍在了地上,但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蹦着就上路了。

“这男儿怎么都这样,不就一副画吗?看把他高兴的,比做了皇帝还高兴,没出息!还是我家何郎有骨气,义不食崔粟,可这世上有几个伯夷呢?”

……

西市,波斯邸。

崔若萱正端坐在波斯地毯上,闭目养神,等待着波斯商人们的回复。

身边的商店中的珍宝琳琅满目,但好像都入不了崔若萱的法眼。

这时,从店中走出一个年纪大点的胡人,手中拿着一张飞钱,用十分流利的唐语说道:“这是剩下的钱,一会儿咱们去把凭证办一下。”

崔若萱点了点头,把蓝色宝石从靴子里拿了出来,放在了胡商的面前,说道:“嗯!归你了!”

胡商接过了那颗仅仅不到半个指甲盖大小的宝石,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着,随后又放在了太阳下查看它的折射程度,满意的点了点头。

“都看了多少遍了?瘾还没过够吗?”

胡商笑了笑说道:“何以解忧?唯有宝石啊!诶?娘子就没有什么爱好吗?”

崔若萱微微一笑,说道:“钱财和权力不过是跑腿的,我的爱好,就是站在风口浪尖,感受搏杀的快感!”

“哈哈哈,娘子好气魄!可一个小小的何明远值得这样大费周章吗?”

“苍蝇再小也是肉啊!连个何明远都拿不下,我也不用混了,话又说回来,毕竟是夫妻嘛!”

胡商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呐!只是这往后娘子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吗?”

“等等看吧!如今朝廷还在搜捕太平余党,实在是不好露头啊!对了,我托你送的东西你送了没?”

“送了,陆相公只收了一条鱼,剩下的全给退回来了。”

(相公,唐代只有宰相才能被叫做相公。)

“陆叔叔的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不过也多亏他念些旧情,才免了我两家的死罪。”

“可不是嘛!若不是他在至尊前面挺身而出,你家何郎那颗莲花似的好头颅,恐怕早就挂在城楼上了。”

“我听说陆叔叔救了不少人?”

“是啊!至尊让他把名单交出来,却被他给烧了。”

崔若萱惊讶的问道:“是吗?就没出什么事情?”

“陆相公说:陛下既然以仁义治天下,就应该吞舟是漏,安反侧于万物,那些人忠于太平公主,自然也会忠于陛下,化敌为友,此管仲所以助桓公成霸业者也。”

“哈哈哈哈,陆象先有勇有谋,果然如爹爹所说,加人一等啊!”

“还是令尊识人。”

崔若萱当即起身拱手道:“好了,不说了,在下告辞!”

“那我送送娘子。”

崔若萱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还是好好过你的宝石瘾吧!那咱们之前说好的……”

“娘子但凡说一声,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就好。”崔若萱点了点头,从容的走出了波斯邸。

……

银月如勾,烟锁重楼,宁静的环境下却暗藏危机。

何明远缓缓地走在寺庙里,他一直在思考,到底是跪着活下去还是站着等死?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决定:不自由,毋宁死!

这一路走来,只见租客们像往常一样走出房门,坐在庐舍外的石阶上纳凉,但今天的情况有所不同,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好像都已经知道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从每个人的眼中传来鼓励的目光。

何明远好像听到了大伙对他的支持:

“何明远,上吧!今日一战,血染黄沙,红日东升!”

“向前!向着毁灭!向着世界末日!向着死神!以西明寺脚夫之名,冲啊!”

何明远动了,他迈开了自己颤抖的双腿,迎接着死神的召唤,房屋里香气扑鼻。

“羊肉,是羊肉!不行,我……我要忍住!还有酒?还有……何明远,要忍住,你一定要忍住,想想你的尊严,想想你的自由,你的人格,怎么能让一顿饭就打败呢?”

只见崔若萱身前摆着一个崭新的几案,看来她已经拿到钱了,几案上摆着一只羊腿,一盘烧鸡,一壶米酒。

烤羊腿上胡椒和青盐的混合气息穿过了何明远的鼻子,直达中枢神经,像一把长矛,一遍遍刺击着何明远的心理防线。

这时,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崔若萱竟然没有吃饭,她连几案上的筷子都没动,拿起了羊腿就开始啃,几案上的烤鸡三下两下被她撕扯的七零八落。

然而更可怕的是,这个人竟然还吧唧嘴!

除色香味以外,崔若萱竟然还开发了第四种武器!

当何明远快要动摇的时候,莎士比亚走到了何明远身边,他的谆谆教导在何明远脑海中回荡: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究竟哪样更高贵……诶!诶!我还没说完呢!何明远!

“我受不了!”

何明远立刻从崔若萱手里抢过了羊腿,啃了起来,当啃到一半时,他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低下了头,痛哭起来:“我输了。”

与他落寞神情相对应的,则是崔若萱狂妄的大笑,那种笑声,像锥子一样扎在他的心头。

“说吧!什么代价?”

只见崔若萱从身后拿出纸笔来,说道:“签字,画押!”

“这是卖身契吗?”

“是,也不全是!”

“什么意思?”

“你自己看看喽!”

何明远拿起了面前这张纸,挠了挠头,说道:“娘子,这字我还真有点……”

“不认识?好说。”

只见崔若萱拍了拍手,江仲逊从门外走了进来,好像他一直在门外待着,笑呵呵的看着崔若萱,当看到何明远那张脸时,又马上转为了不好意思,说道:“何兄,我……”

何明远立刻打断了他,随即将契约交给了他,说道:“你不必说了!如果念在你我的往日情分上,送我最后一程吧!”

江仲逊低下了头,满眼含着泪花,说道:“何兄,你就放心的去吧!”

说着念起了契约,契约上的字像刀子一样划在他的胸口。

“立出舍书。定州人何明远,今因年岁不丰,无依无靠,口食难肚,情愿卖于何家为奴。寄身之后,任凭教训。倘若夜晚山水不测,各从天命。如有亲戚哄骗逃拦走失,要亲母寻还归还,两边情愿,各无悔,永远存照。并批当付身价白银十两……”

“等等!不是说好的一千两吗?怎么降价了?”

崔若萱一脸挑衅的说道:“当初你值一千,可谁让你拒绝我呢?我现在变卦了。”

“姓崔的,你属狗脸的?说翻脸就翻脸吗?”

“少废话,我说多少就是多少,这可是大行大市,你去市面上看看,十贯大钱,买回来的仆隶,哪个不必你强?就你这么瘦胳膊瘦腿儿的,拎出去有没有人买还是问题呢?今天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何明远无奈的说道:“就不能再加点吗?”

崔若萱看着何明远已经是黔驴技穷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再加五贯,十五贯!怎么样?”

他身边的江仲逊劝道:“何兄,十五贯,不少了!快点卖了吧!”

“你给我闭嘴!我就没见过还有你这么缺德的读书人!”

“何兄有所不知,读书人一般都缺德。”

“嗨嗨嗨!别扯淡!快点,要不然我可降价了。”

何明远一咬牙,说道:“十五贯就十五贯!老子认了!大不了挣了钱再赎回去!”

“赎?你想的倒美!我这里赎身可是要还利息的。”

“姓崔的,你也太过分了吧?我可是你亲丈夫啊!”

“亲夫妻,明算账!”

“多少利?”

“不多,五分。”(五分利即月利息百分之五,年利息百分之六十)

“五分?你疯了吧?”

“五分还多?西明寺的智真和尚那里也是五分利,你想去卖,人家还不要呢!你要是嫌多的话,四分九怎么样?”

“你!我!好,多久?”

“一年。”

“十五贯银子,合着一年后我他吗的要还你二十四贯?你怎么不去抢呢?”

“不能这么说,你如果逾期不还,我没跟你利滚利已经不错了,你还要怎样?”

“你还想利滚利?”

“这可是市场行情呀!”

“哇!你你你,你也太毒了!”

“不签?不签明天就只借五贯钱喽!”

“慢!我,我签!”何明远犹豫了片刻,但还是下定决心签下这丧身辱节的条约,他相信靠着自己的才能和对未来的预知性,能够把高利贷还清,还自己一个自由之身。

他凝视着眼前的契约,想自己办过无数的手续,他吗的签卖身契还是头一回。

他按着江仲逊在桌子上写好的范本,将自己的名字抄了上去,红手印盖在契约的末尾,这一刻,他已经不在自由,这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就这么一张白纸黑字,就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和契约一样无形的法律所束缚。

紧接着,崔若萱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卷轴,扔给了江仲逊,“归你了。”

江仲逊拿到画卷,展开看了看,闻了闻,就像是喝醉酒一样,摇着脑袋,满意的长叹一声:“何以解忧?唯有丹青。”

看着何明远那副怨妇一样的表情,崔若萱满意地笑了。

“叮,征服何明远,支线任务达成,任务奖励:朝政情报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