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常溪暮四处奔波之际，无相派别院内，针对罗清欢的情况，发生了小小的争执。

是前厅，主座上，端坐着蒙面的黄折月，其下本该先是罗子规，再是汤画扇等十二代弟子，再往下是十三代弟子。

可这汤画扇人老不要脸，霸占了位置不说，还径直抢过罗子规的话头，向黄折月表达着对罗清欢的关怀。

一通话说下来后，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黄折月的神色，复而提议。

“那常溪暮小狗贼胆大妄为，我们可不能轻易绕过了。看看那可怜的清欢，至今昏迷不醒，我们不如将小狗贼捉来？”

她有着自己的算盘。

事发当日，有人上门去寻罗清欢等人，去往了冥陀门的别院，有意打听金盏阁给予的承诺。却被罗清欢等人拿出信物抵挡回去了。

这信物未被使用，金盏阁欠了一个承诺倒也是好事。可偏巧的是，人家金盏阁不仅仅只认信物，还认人。当日闯上山的任一人拿到信物，就可以来要求金盏阁了。

信物就在罗清欢手中，而此子昏迷不醒，听鲲鹏派说，白鹭飞那小公子亦是如此，唯一清醒的只有常溪暮了。

既常溪暮已是人人喊打，她何不利用？

汤画扇言罢，又似笑非笑的睨向罗子规。

“小师妹意下如何？”

也就只有她敢称呼罗子规为小师妹而掌门了。

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虽说在武学和门派管理上，黄折月信得过罗子规，可从喜好上，好似这人并不欣赏罗子规。

不少人心想，黄折月宝刀未老，武功盖世，若是她想换下罗子规，这门派又要重新开始内斗了，不少人都在观望。

罗子规低着头，“师姐，此言差矣。”

敢在黄折月面前反驳她，这是从未有过的。汤画扇这才认真看向小师妹，隐约觉得，此子和在无相派时，有些不一样了。好似以往总被束缚着，行事都是循规蹈矩，对她们这群师姐，对门派内的部分弟子，都持有保留的态度，并未赶尽杀绝。

若是她看出来，想必黄折月也早就清楚了。

“小师妹这是何意？”

罗子规不理睬，抬头，面无表情的看向黄折月，这个在乱世中留了自己一命，却又在自己人生畅达之际，给了当头一棒的人。

恩师如母，却又毁了她的人生，心绪不可能不复杂。

“师父，武林大会在即，我们此行本是为了季凌春，与他人无关，徒儿以为，不该横生枝节。”

黄折月的目光冷如寒霜，她的视线几乎可以穿透罗子规的内心。

以往是惧怕的，生怕一步错，就累及了还是幼童的罗清欢，又担心自己没法再见许青山一面。可如今，心愿已了，再无所畏惧。

黄折月长久的沉默让前厅的众弟子大气都不敢喘。

只有门派的人才知，黄折月性情难定，不能轻易得罪。

“武林之事与我无关。”

良久后，黄折月才可开口，薄情寡义之言让众弟子都愣住了。

大家都难以想象，这就是三十年前愿意为大梁奔赴战场的奇女子。多年来，到底发生了甚么？竟是让这位奇女子变成了如此薄情的模样？

“不过，”黄折月目光沉沉的落在罗子规的身上，“我有些想念锦儿了。”

罗子规浑身一震，赶紧低下头，脸色难看得可怕，却又不能被他人轻易瞧见。

锦儿，花重锦，当年和罗子规并称无相派双骄的女子，与罗子规同年，两人情同姐妹，亦同为黄金一代的一员，可惜，两人最终的际遇都不好。

汤画扇受到了启发。

“师父，实不相瞒，我也些想念锦师妹了。想想当年，若非常瀚海那个狗贼苦苦相逼，锦师妹也不至于走投无路，竟是在后山自戕。”

“既然老天爷让我们碰到了那个狗贼的孩子，何不如杀了小狗贼为锦师妹报仇？”

十三代弟子议论纷纷。

实则他们对当年的事情知晓得不多，只是听人说过，当年常瀚海纠缠过花重锦，试图毁了她的名声。而花重锦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子，不堪其扰，竟是在后山禁地自戕，随后没过多久，无相派就易主，黄折月闭关不出。

现在看来，这传闻也许是真的，当下，她们对常溪暮就产生了恶感，那满腹的杀意在前厅里回荡。

鲜有人注意到，十二代弟子当中，小部分知情人则是变了脸。而在黄折月的目光扫过来时，她们又都装作甚么没发生的模样，低下头。

罗子规急切，只是迎上黄折月的目光后，就好比被泼了一盆冷水，不仅身体冷，心都冷了。

这么多年了，师父还没释怀。

这么多年了，师父，还是那般无情啊！

汤画扇见有戏，当即出谋划策，竟是在前任掌门和现任掌门都在的时候，定下了追捕常溪暮的计划， 让无相派趟了这趟浑水。而这本是罗子规极力避免的事情。就算不帮助常溪暮，罗子规也想让无相派作个旁观者。

不是什么浑水都能淌的，稍有不慎，万劫不复，师父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她苦苦经营着这个门派，又被师父弃之敝履，她还有留下来的必要吗？

黄折月懒散的应下了汤画扇的要求，好像是将汤画扇当做了门派掌门，随心所欲到部分弟子都有些不满。

这部分不满的弟子在罗子规的示意下，还是装作恭敬的离开了。

等到人群散去后，满室萧条。

黄折月已经倚靠在主座上，目光虚无，面纱已被摘下，露出姣好的面容，难以看出她已经过了花甲之年。

罗子规还在其下，端坐在那，不知在想甚么。

“可怪我？”

好一会，黄折月才慵懒的开口，目光并未落在罗子规身上。

罗子规也不再去看黄折月，“师父是指哪件事？”

真要细算，想要怪罪这位师父的地方，可就太多了。只是，她又如何去怪罪呢？且不说师父也是个可怜人，自己这条命，都是师父给的。

大不了，以命换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