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作者:那梦无      更新:2019-07-21 11:19      字数:2243

升平坊,迎春楼。

香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罗襦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

此时天色已黑,正是迎春楼里客似云来之时。

迎春楼是京城里最大,也是生意最好的青楼,秉雅俗共赏之理,前院的厅楼,接待寻常商贾仕子,过了前院,空阔一处场地,有一莲池,莲池上有桥,二边有抄手游廊,过桥穿廊至中院,又有一座通长宽阔的二层楼,端的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用来招待文官武将,世勋权贵,楼下又有穿堂,过穿堂有一座花园,园中草木花树繁盛,再走过花园,便是后院,又有四五处房屋,皆是二三间相连为一处,建得小巧精致,一色的粉墙碧瓦,散落掩映于一片花木之中,那便是招待极贵重的客人时所用了。

此时韩凌正被两位锦衣卫的同僚裹挟在那中院二层楼上的一处独门雅间里。

韩凌从未涉足过这等烟花之地,颇不习惯,坐不得片刻,就欲抽身离去。

却被同僚罗峰按住,动弹不得。

“好容易将你绑了来,连酒都没喝上一杯,就想跑?今儿非得把你灌醉在这里不可!”

另一同僚杨宽也笑劝,“既来了,好歹坐坐,喝几杯酒,听两支曲儿再去也不迟。”

这雅间里宝鼎焚香,彩帷纱帐,处处透着风雅趣情。

韩凌却如坐针毡。

好歹忍耐着喝了半盏茶,又站了起来。

“家中父亲管教得严厉,明言不许我来这等烟花之地,你们二人自便罢,我还是先去了。”

罗峰又要来拉韩凌,韩凌疾步转身,一不小心,在门口撞上了一人。

“哎哟,官爷,您可轻点儿!”

春九娘掩着心口,作一副受惊状,“我这年纪大了,官爷若是撞坏了我,我可要赖上官爷,从良跟了官爷去呢!”

这春九娘是迎春楼的老板,三十多岁年纪,妆扮得花团锦簇,嫣红的嘴唇儿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婉转动听,惯能撩拨男子的。

韩凌哪经过这个,顿时羞得红了脸,讷然无言以对。

春九娘以身拦在韩凌面前,吃吃地笑,又细打量他两眼,却扭头对罗峰道:“罗爷,这位小官爷好俊朗的相貌,不知是——”

罗峰倚在桌边,翘着个二郎腿,磕着瓜子儿,笑道:“他是你韩小爷,你可别看他年轻,已是咱们锦衣卫里的千户,前途无量呢!”

“哎哟哟,是我眼拙,不识得真佛呢,”春九娘伸出一双雪白娇嫩,涂着嫣红蔻丹的玉手来,将韩凌半推半搡至桌边坐下,“韩小爷今儿是头一回光顾,不知想怎么玩?告诉九娘,九娘替你拿主意,保管你玩得快活!”

罗峰和杨宽闻言,你看我,我看你,二人笑得前仰后合。

韩凌沉着脸,推开春九娘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我什么都不要,不必麻烦。”

罗峰笑得直拍桌子,“春九娘,我告诉你,若是你这里的姑娘能办了我这兄弟,多少银子我都给你,还有,得让那姑娘封个红包给我这兄弟——他可还是个童男子呢!”

春九娘掩唇吃吃笑个不住,“这真是...韩小爷一表人才,我这里哪个姑娘不愿意倒贴的?说了不怕几位爷笑话,是九娘我年纪大了些,不然呐,我必先以身相许了!”

罗峰和杨宽愈发笑得停不下来。

杨宽指了春九娘笑骂,“你这个老娘们,虽有几分颜色,年纪大得却可以做我这兄弟的娘了,亏得你还厚着脸皮,说出这样话来!”

春九娘连声娇笑,“几位爷可别笑话我,俗话说,姐儿爱俏,但凡是女子,哪个不爱俏郎君呢!”

韩凌听得头昏脑胀,简直都快透不过气来了。

待要起身离去,却又被春九娘一双圆润娇软的胳膊,半紧半松的搂在他的左臂上,甩不脱,挣不掉,实在难缠。

春九娘颇有眼色,也知道这顽笑再开下去,只怕韩凌就要真恼了,于是向外拍了拍手,又对罗峰几人笑道:“唱曲儿的陪酒的,我都给几位爷叫来了,几位爷且自在乐着,若是晚间留宿,只管让姑娘们引了往绣房里去就是!”

韩凌听了这话,脸上愈红。

有四五女子自门外鱼贯而入,个个低眉顺目,衣衫合体,其中还有个身量娇小,抱着一支琵琶半遮面。

韩凌无意去看,只是余光一瞥,心中不禁暗自惊讶。

与他想像中衣衫袒露,脂粉香浓的青楼女子,竟是大不相同。

这也是春九娘经营之道的不同之处。

她深知略有些品味的男子,尤其是官员权贵,最是瞧不上那等衣衫袒露,浓妆艳抹的胭脂俗粉,嫌贬低了自己身份,故而这迎春楼里的姑娘,在她的调教下,于妆扮上或作小家碧玉,或作大户千金,还有那等扮作道姑和尼姑的,穿绉纱佛衣,身姿缥缈,形形色色,引得前来买春的男子欲罢不能,故而迎春楼的生意一直红火不衰。

罗峰和杨宽各自挑了个姑娘陪着,又指了一个去陪韩凌,还留下了那个抱着琵琶的姑娘,在一边弹词唱曲儿。

陪着韩凌的那姑娘察言观色,看出韩凌不喜风尘,便安静坐于他身侧,并不主动去搭缠。

韩凌这才松了一口气。

若是都像春九娘那样动手动脚的,他可真就要拂袖而去了。

小厮们捧上小菜和酒食来,摆于桌上,抱琵琶的姑娘开始拨动琴弦,唱起小曲儿来。

“风吹散楚岫云,水淹断蓝桥路。死分开莺燕友,生拆散凤鸾雏。想起当初,指望待常相聚,谁承望好姻缘遭间阻。月初圆忽被阴云,花正发频遭骤雨,他为我画阁中倦拈针指,我因他在绿窗前懒看诗书....再几时能够那柔柔条儿接上连枝树,再几时能够那暖水儿温活比目鱼...着人断肠处....窗儿外夜雨,枕边厢泪珠....和我这一点芳心做不得的主....”

唱的是前朝词人徐琰所作的一枝花,据词编成了小曲儿,那姑娘嗓音清嫩,婉转缠绵,唱来颇有醉人心肠之处。

韩凌不接身侧姑娘捧上来的酒杯,微微扭头,看向那弹琵琶唱曲儿的姑娘。

她身量实在娇小,坐在窗下抱着张白玉琵琶,将脸和身子几乎都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