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谁说戏子无情
作者:一条茶梗      更新:2019-07-22 02:08      字数:2429

洗好了马吊牌,冯紫英突然觉得似乎少了点音乐之声,于是说道:“喝酒打牌可不能少了听曲儿,谁去叫戏班子作几出戏来听听呗!”

“谁?还能谁去,当然是贾蔷兄弟去了,他可是梨香院这戏班的主!”薛蟠说着,推了推贾蔷,示意他去把戏子叫来。

贾蔷却推辞道:“我才不去呢!虽说珍大爷疼爱,让我总管梨香院这个戏班,可是我也不能以权谋私,无缘无故让戏班伺候你们几个吧!”

“嘿!我说贾蔷兄弟,你这是什么理!”薛蟠这口锅当下就炸开了,拔高音量继续说道:

“你这样说那也太拿我们几个不当回事了吧!我们是不想占你的便宜,才喊你一声贾蔷兄弟的。论起辈分来,你还是我们的侄儿辈,正经说来你应该喊我们一声叔叔才是。叔叔不就是想听戏,让你请出戏班子唱几出戏而已,你是这戏班的总管,你的话她们难道还会不听?而你倒是回绝得爽快,如若不是不给我们几个面子,难道还是觉得吃亏了不成?”

“薛大哥,我真没有这个意思!我这个总管也就是一个挂名的提线木偶,真正说话算数的是上面提线的那个人。我要是真能叫得动她们,别说叫她们来唱戏,就算让她们来伺候咱们喝酒,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何来吃亏一说。”贾蔷绷红了脸,强力为自己辩驳道。

史凡见贾蔷的脸红得不可思议,本以为他们会争吵起来,然而转眼就明白了,贾蔷脸红并非因为生气,而是内心深处那份隐隐的羞涩。只听见冯紫英一语道破天机,说道:

“我看未必!若是当真让那十二个戏子来伺候我们喝酒,只怕贾蔷兄弟心里会舍不得呢!尤其是那个叫龄官的,只怕贾蔷兄弟恨不得把她藏在自己的屋里呢!”

“龄官?是哪个龄官?我怎么不知道!”薛蟠疑惑地问道,满满一脸的呆滞。

贾蔷正想开口回应,冯紫英随即伸手阻止,抢先说道:“还有哪个龄官!不就是那个连贤德妃娘娘的面子也不给的小旦。呆霸王,你咋这么糊涂!我一个外人都听过,你这个住在府上的怎么就不知道呢!”

“就是奇怪了!我都不知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紫英兄,这里头的故事,你可得好好跟我说说!”薛蟠好像被人懵了一遭,一脸的不爽。

冯紫英仍然不许贾蔷说话,随即笑道:“这话说来也不长,都是宝兄弟悄悄告诉我的。元宵节那会儿,娘娘回家省亲,看了戏班的演出,对小旦龄官特别满意,额外赏了两匹宫缎、两个荷包并金银锞子、食物之类,说龄官极好,命不可难为了这女孩子,好生教习,并要龄官再作两出戏。贾蔷兄弟这才忙命龄官作《游园》、《惊梦》二出。龄官执意不作,认为这二出戏,不是自己的行当本角,定要作《相约》、《相骂》二出。贾蔷扭他不过,只得依她。”

“如此说来,这个叫龄官的小旦还真是个倔犟的个性。贾蔷兄弟这个当领班的她不给面子也就罢了,竟然连贤德妃娘娘的面子也不给。”薛蟠说着,又思虑了一下,转而说道:

“若是这样,贾蔷兄弟更应该好好治一治这个叫龄官的小旦才是啊!”

“治?哪能啊!恐怕贾蔷兄弟要一万个不舍得吧!”冯紫英笑道,转头看贾蔷的反应。

贾蔷这会儿逮到机会说话了,激动地站起身来,可刚刚脱口而出“胡说”二字,就立即被薛蟠给阻止了。薛蟠伸手按住贾蔷的肩膀,将他摁回到了座位上,转而急切地接话说道:

“什么一万个不舍得,此话怎讲?紫英兄,你接着把话说完啊!”

“那我可就多嘴一回了。”冯紫英见薛蟠已经把贾蔷制住了,便大胆说了起来,只听他说道:

“这也是宝兄弟跟我说的,说是那一日,龄官独自倒在枕上,见他进来,却纹风不动。宝兄弟在她身旁坐下,央她起来唱《袅晴丝》。龄官见他坐下,忙抬身起来,正色说道:‘嗓子哑了,前儿娘娘传进我们去,我还没有唱呢。’你们听听,这丫头的言外之意,岂不是说宝兄弟的话根本就是个屁嘛!当时我就说,该让贾蔷兄弟治一治这丫头,宝兄弟却无奈地摇了摇头,跟我说,前几日,他就看见过这丫头在蔷薇花下划了一个‘蔷’字,这会儿只听见另一个伶人宝官说道,只略等一等,蔷二爷来了叫她唱,是必唱的。宝兄弟这才恍然明白,自己被侄儿贾蔷给比下去了,哪有过这番被人弃厌,只得出来了。你们倒是说说,贾蔷兄弟是不是有私心!”

“胡说!我要是真有这个私心,就不当这个挂名的总管。”贾蔷神情紧张,随即转移话题,说道:

“对了,我想起来了,过些天琏二婶婶庆寿,戏班正赶着练习几出新戏呢!我们还是不要耽误她们练习了,听听她们吹拉弹唱的练习声就是了。若是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休怪兄弟我这就告辞,,索性就不打这牌了。”

“不说了,不说了!开打,开打!”冯紫英急忙劝住贾蔷,开始打马吊。

马吊牌由四人打,每人先取八张牌,剩余八张放在桌子中间。四人轮流出牌、取牌,出牌以大击小。打马吊牌有庄家、闲家之分。庄无定主,可轮流坐。因而三个闲家合力攻击庄家,使之下庄。

马吊牌名称是从马子演变而来,赌博者以物衡钱,谓马子。牌面上所画又都与钱有关:文钱是钱,一贯是一千文钱,索是穿钱的绳子,即钱串,而且古时一千文钱也叫一吊钱。

马吊牌正打得火热,史凡这会儿想起,之前薛蟠好像说过,贾宝玉跟忠顺亲王府的一个戏子好上了,于是问薛蟠以确认道:

“薛大哥,宝兄弟这些天都去哪儿了?也不见他去上学,又不见他和你们一起。”

“他呀,惹上大麻烦咯!哥哥跟你明说也无妨,反正这档子事在府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薛蟠感叹着,转而小声说道:

“宝兄弟自从认识了忠顺亲王府那个叫琪官的戏子,就像丢了魂儿似的,二人彼此倾慕,还互赠了汗巾,一条是松花汗巾,一条是血点似的大红汗巾子。谁知前些时日,忠顺亲王府派长府官来贾府向政老爷索人,原来是琪官失踪了,而城内十停人却有八停人都说,琪官和宝兄弟相与甚厚,长府官发现了宝兄弟腰间所系的大红汗巾,乃是茜香国女王所贡之物,为北静王所赐,非常名贵。宝兄弟无法隐饰,只得承认琪官私自逃离了忠顺亲王府,在离城十里紫檀堡置买了房舍。宝兄弟因此还被政老爷大加答挞,痛打了一顿。”

史凡听了,默默点头,知道这个叫琪官的戏子本名蒋玉菡,于是心中有了底,也不多说其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