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折 八仙迎客
作者:薇枫小白      更新:2019-07-22 03:58      字数:3454

大宋宣和二年末。

大名府以南,凌州城,只因南北客商常由此歇马素有九达天衢之称,在城西南古道之上十几匹骡马缓缓由北望南而来,自石敬瑭割了燕云十六州大宋便失了养马之地,所以常有北地之人经山东河北一代往中原贩马,干得是那刀头舔血一本万利的买卖。为首的马夫头名叫段景住,是涿州人氏,生得赤发黄须、骨瘦形粗,人称金毛犬,常年在北地以盗马为生一直不得发迹,这回却做了一笔大买卖。

段景住拍了拍座下坐骑,那马雪练也似价白,浑身并无一根杂毛。头至尾,长一丈,蹄至脊,高八尺。北方有名,唤做“照夜玉狮子马”,乃是大金王子骑坐的,没成想这次误入枪干岭竟得了这件宝贝,听闻这凌州西南有一座曾头市,长官曾弄,年过五旬。原为大金国人,只因与大金国主交恶,年轻时远走中原做些人参买卖,聚得数万贯家财,霸住村坊,改名为曾头市。这曾弄平日最爱英雄宝马,又与金国有仇,如今把这批良驹献给了他,也算是一个进身之礼了。段景住心中所想,嘴里不禁哼起了家乡小曲。

夜色渐合,阵阵飞鸦惊起,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快马奔驰之声,远见夕阳之下两匹枣骝马八蹄翻飞,奔将过来,眨眼之间已掠过马队。这两人一高一矮眉目之间多有相似,高个少年白净面盘,未有胡须,身长九尺,肋下斜跨两把飞刀背后又背着两把宝剑,矮个少年面色微黄,只比那高个少年略矮,马上挂着一杆点钢枪,身背后却背着一根铁拐。

段景住勒马走到队中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跟前低声道,“这二人怕不是道上的,吕老哥多留神。”

那中年汉子正是吕岩,他从湟州逃出来也不敢回风陵津,一路东来恰巧在河北地界遇上段景住,这时候吕岩得了纯阳宝诰已近百日,纯阳宝诰和参同契心法两两对照,于武学之道已有小成,早不似当年蒲东的落拓书生,段景住见他身体结实便雇他做了个马队伙计,这一路来为了那白虎熬枢,赚的几分工钱都扔进了街边柳巷,这段景住常年在北地跑马也免不了把眠花宿柳当做消遣,一来二回两个人竟成了一对好玩伴。

吕岩正待答话,忽听身背后马蹄声起,又是两乘马飞奔而来,掠过马队。左手边一人紫红面皮,身长不满七尺,虽身材矮小,马上挂的一柄三股托天叉却又重又长,右手边一人黑脸长须也不拽缰绳右手摇着一柄雁翎刀,左手拍着腰下一面渔鼓,他拍几下鼓那紫红面皮的汉子也从怀中掏出一副檀板打了起来,两人几声大笑已消失在众人视野当中。

倘是段景住走南闯北见识过人也猜不出这四人是什么来路,若是踩盘子的强人却又不像,若说是官府的鹰爪孙却又哪有这般张扬,只得嘱咐众伙计小心谨慎只盼早些寻到宿头。

过不多时,又有两骑枣红马奔驰而来。有过了方才之事,众人都留上了心。但见两匹马一模一样,伸骏非凡,显是上惯战场的劣马,两匹马上乘的却是两个胖大和尚,这两个和尚长得也是一模一样,一般焦黄面皮,阔面大耳,马上各挂一根水磨禅杖,奇得是一个和尚手中挽着一个花篮,一个和尚手中捏着一朵莲花,书中常说观音菩萨坐得莲台,但见这长得如同黑熊般得两个僧人拿着鲜花却让人感觉说不出的好笑。

众人笑了一会儿,一个年老马头忽地止住惊呼道:“截云双煞!”这四个字仿佛孙大圣的定身法一般把众人的笑容定在脸上,段景住这才恍然大悟,“不错,天下除了他们又哪来得这样一对凶僧。”

吕岩未在江湖上行走多时,没有听过这对孪生和尚的名头,段景住口快,几句就把这二人的来路讲了个分明,原来这二人一个叫法通,一个叫法慧,出家之前本是密州障日山九鲤溪的弟子,只因师门长辈欺辱寡母,一怒之下屠了师长满门,为避官府追拿这才出家做了和尚,二人虽入沙门,却不守杀戒,在山东河北一代杀官劫富着实做了几桩大案,他障日山有一套武功名叫“大截云手”专门以重手法截人心脉,死者惨不堪言,仗着这套绝技两人不过几年功夫便在江湖上闯下“截云双煞”的名头。

传闻他们早几年投在了曾弄门下,那曾弄招揽天下豪杰,若有人来投视其名望高低,或派三人,或派五人身负暗八仙相迎,双煞来投时曾出动八人相接,按大金国的乡俗称之为“八仙迎客”,可见双煞的威名高低。

段景住掰着指头数道,“头一波那白净面皮的当是曾头市小郎君曾升,背铁拐的当是四郎君曾魁,二一波红脸的当是三郎君曾索,黑脸的当是二郎君曾密,加上这截云双煞已够了六仙,却不知道曾头市上又来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若是那曾弄老儿知道我段大爷送来这照夜玉狮子会不会出动八仙来迎呢?”正在思索之间,忽听得前方土山后传来人喊马嘶之声,试想这凌州城都不出曾头市的势力范围,哪里有人敢跟曾家五虎为敌,段景住吩咐马队隐到路边树林中,和吕岩两人徒手爬上土山。

土山之后曾头市六人已被两三百人马团团围住,阵眼当中曾家的小郎君曾升舞动双刀正跟一个白衣汉子在步下酣斗,那白衣汉子生的一张白净面皮,手持一条精铁扁担足有鹅蛋粗细,推出时势挟劲风,甚是威猛。

段景住低声道,“我道是谁敢在凌州跟曾家五虎动手,原来竟是梁山好汉到了。”

吕岩不禁想起在芮城老店时李助说书讲到宋江浔阳楼题反诗的前情,那周云轻在邈川关品评天下高手也讲过梁山泊宋公明的名号,仔细观察,见那二三百人中果然高举着一面“替天行道”的杏黄大旗,旗下并排七匹劣马,马后又分别挑着七面战旗,上书“豹子头林冲”“金枪手徐宁”“赤发鬼刘唐”“没遮拦穆弘”“镇三山黄信”“病关索杨雄”的字样,最后一面“拼命三郎石秀”的战旗前劣马上却无战将,想必便是那下场与曾升相斗的汉子。

石秀扁担上的功夫一半家传,一半源自建康三元观的“折冲棍”,棍招虽猛却不脱道家虚极静笃的道理,吕岩自修习参同契和纯阳宝诰以来还未曾与人真正动手,是以内功上虽有所进展,招式上尚一窍不通,不知为何看石秀翻转之间有些口诀中不明的道理竟然豁然开朗,想必是二人所学均属道家的原因了。

曾升刀快,欺石秀武器沉重回转不甚如意,猱身直上,反刀去撩他下阴,哪知道石秀的“折冲棍法”最讲留力,定招似乎内力已尽,偏是力尽处又有新力生出,精铁扁担硬生生圈回手来打在曾升背上,直把曾升背后背的两把木剑打得粉碎。

曾升踉跄几步,吐出一口鲜血,曾家的四郎君曾魁连忙纵马抢上钢枪直点石秀面门,石秀躲闪不急拼命让过要害,耳垂之上早中,漾出一蓬鲜血。杨雄怕石秀有失弃马上前,曾头市这边三郎君曾索接下曾升,二郎君曾密拍马摇刀杀向杨雄。

杨雄师门蓟州盘山派乃是少林分支,一手“雪廷刀法”刀大立沉,哪成想曾密手中的雁翎刀背厚刃薄,刀身更长,见杨雄挥刀削来,雁翎刀竖立,以刀碰刀,往他刃上硬碰过去。杨雄怪叫一声被震退数步,石秀那边厢虽然带伤反倒越战越勇,精铁扁担挥舞开来把曾密这边的攻势也接下大半。这四员将,两员马上,两员步下,直打得穿花蝴蝶相仿煞是好看。

梁山方怕自家两员步将吃亏,没遮拦穆弘拍马挥舞一杆六十四斤的铁椎杀将过来,曾头市众人见他马大椎沉不敢轻心,法通法慧两人并马上前堪堪战了个平手。此时曾头市除了受伤的曾升,只剩下武功最弱的曾索,而梁山尚有数员上将未出,众多喽啰慢慢收紧包围圈把曾头市众人越围越紧。

段景住手里暗暗捏了一把冷汗,这次千里来投本想在曾头市图一个出身,哪成想竟眼看其被团灭,难不成要转而去投梁山,那岂不是今生为贼再无出头之日了?

此时场中又生变故,杨雄战不过曾密,被杀得连退三步,斜身急走,眼见曾密挥刀砍到,当即飞起左足,往他马腿上踢去。曾密单刀斜挥,径自砍他左足,杨雄右足跟着踢出,鸳鸯连环,身子已跃在半空。一旁曾魁见杨雄身在半空,难以移动身形,横刺里一枪杆抽来,直把杨雄抽出三丈多远,趴在地上大口吐血。曾头市一方正要欢呼,不防拼命三郎怪叫一声,一招“百骑劫营”精铁扁担横推过来,曾密、曾魁两匹马四只前蹄尽被推倒,二人滚落在地被梁山方上来几名喽啰捆了。

石秀耳中出血不止,他反倒愈发兴奋,迈开两条飞毛腿又冲着曾索杀来,曾索见他一招放到两名弟兄哪里敢接招,驮着曾升连退了四步。这时他背后就是梁山喽兵,已然退无可退,横过钢叉,呼的一叉扫出,这本是他转守为攻的杀手锏之一,哪知石秀不避不让也是一扁担扫出,短兵相接,曾索虎口震裂,三股托天叉脱手飞出,砸伤了几名梁山喽啰。

石秀依旧不饶,反手又是一扁担抽来,此时曾索已到穷途末路,只待闭眼等死,哪成想半空中忽地飞来一根环抱粗细的扒排木,正中石秀胸口,这根扒排木怕不下三四百斤,石秀被撞得横飞出十三四丈远,他生性勇狠,挣扎了几次想要爬起身来,却一口鲜血喷出,胸膛塌陷一大块,昏死过去。不待众人回过神来,那根扒排木竟又凌空飞起扫倒几名喽啰后落到不远处一名大汉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