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梦 七
作者:乔伊斯墨      更新:2019-07-22 04:06      字数:3455

饭菜好了,陆柒和苏思武各自吃着,斜对角那一桌三个男子的谈话内容一字不落的听进他俩耳中。

“听说没,昨个儿啊,开米行的富商崔老爷崔长福死了。”

“他今年不是才五十岁吗,平时看着身体不错,怎么说走就走了啊。”

“崔老爷年纪虽不太老,可架不住家里有个小姨娘啊,色字头上一把刀,这话一点没错。”

“要说这突然暴病而亡,也不奇怪,可崔老爷丧事一切从简,谢绝吊唁的亲朋宾客,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还有更怪的呢,崔老爷一死,崔府上下就乱作一团,崔二姨娘一口咬定是崔三姨娘害死崔老爷的,两个姨娘为争家产闹得不可开交。”

“那崔夫人呢,她就没什么表示?任由两个妾大闹?”

“哎呀,要不怎么说世态炎凉呢,崔老爷一死,只有崔夫人和崔大少最伤心,听下人们说,崔夫人的眼泪都要流成河了。可是这有什么办法,人死不能复生,好在崔夫人有儿有孙,老了也有个依靠。”

“那崔家家产怎么分了?”

“崔老爷去的突然,遗嘱都没来得及立,不过听说,崔老爷临走的前一天,对崔夫人说他要是死了,千万不要大办丧事,禁止崔家亲戚好友来哀悼,发丧前不许盖上棺材。”

“莫非,崔老爷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谁知道呢,反正跟咱也没什么关系。”

......

陆柒和苏思武听了食客的话后面面相觑。

陆柒低声说道:“这崔老爷下手还挺快啊。”

苏思武瞥了一眼邻桌,慢悠悠地把视线收回来:“做决定这种事,要么趁热打铁快刀斩乱麻,要么左思右想最终放弃。崔老爷应该是怕夜长梦多,受不了内心的猜忌煎熬,所以就立刻行事了。”

陆柒盯着苏思武疑惑问道:“你确定他是按咱们的意思来的,这中间,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苏思武觉得她杞人忧天,打趣道:“要不你今天夜入崔府灵堂看看?”

陆柒眼皮上翻,否定了自己之前的疑惑:“那药没问题,故事你也讲清楚了,他又叮嘱先不封棺,这么一来,那就没事了。”

正说着,一个男子从外面进来,直奔方才谈崔老爷之死的那桌客人,带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崔老爷没死。

“老哥,死人玩笑你可不能乱开,这不是闹着玩的。”

“我说兄弟,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你就给我天大的胆,我也不敢对逝者不敬。崔老爷昨天是假死,不信你们自己去崔府看。”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装死?”

后来的男子嗤笑一声:“还不是钱多闹的,崔老爷担心死后人走茶凉家业难继,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假死药,试探家人的反应。”

一人恍然大悟道:“怪不得特意叮嘱发丧前不许盖棺呢,原来是怕把自己闷死。”

“不让别人吊唁也解释得通了,事后‘死而复生’,亲朋好友会发现被人愚弄了,这么多人得罪不起,所以才闭门谢客。”

“然后呢,崔老爷试探出什么结果来了?”

“崔老爷发现,除了崔夫人待他情真意切,悲痛万分,另两个姨娘不过是逢场作戏,念在二姨娘为崔家留了后,被赶到乡下田庄里去了,崔三姨娘尚无所出,崔老爷给了她一笔钱打发出府了。”

“这回崔家的家产将来可就都归崔大少所有了,崔二少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要说这样安排可也没错,想当初崔老爷一文不名的时候,是崔夫人和他风雨同舟熬过来的,崔大少人又老实又能干,家业交给他准错不了,倘或交给那不成器的崔二,早晚得败个精光。”

“有钱人家是非多,娶那么多女人也没啥用,还得怀疑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我家里就一个婆娘,好赖不济都跟我一条心。”

“那倒是,不过崔三姨娘有点可惜,享了一年福就被赶出来了,还得重新傍个人家。”

“你心疼了,你把她接到家里啊。”

“快拉倒吧,我家那母老虎不得把我吃了,再说了,人家也看不上我这等穷光蛋啊。”

“哈哈哈哈......”

四个男人一齐笑了起来,崔老爷家的事揭过不提,又换了新的话题。

陆柒听到最新的进展,微悬着的心总算彻底放了下来,倘若中间哪个环节稍有差池,崔老爷真把自己给玩死了,她准保赔上后半生的良心,一辈子惴惴不安。

苏思武看陆柒放松下来的脸色,淡淡说道:“那药我看过了,无毒无害,纸包里还附带着说明,本就不会有事。”

陆柒抬头看他,她的眼睛十分清澈,写满了涉世未深的天真:“凡人行走于世,总要小心个万一。虽说出谋在我,给药在你,决定在他,但如果真出了什么闪失,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我明白。”苏思武看着这样敞开心扉的陆柒,生平仿佛第一次知道了“怜惜”二字怎样写。

苏思武的心刚因为陆柒软了下来,下一秒陆柒立马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前后反差之大令苏思武非得大喘两口气才能吃得消,女人变脸有时比翻书还快,孤陋寡闻的苏思武在心里琢磨出一句颠扑不破的名言。

“之前我还担心要金盆洗手,这下看来不用了。不过以后这种不可控因素过多的,我就不再接单。”陆柒一咧嘴笑成了人形太阳花。

苏思武不想看对面的女疯子变脸玩,忽略掉那个笑容低头吃饭:“这么无聊的差事下次我也不干。”

陆柒“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两个人把心思都放在了吃饭上。

结账的时候,陆柒叫来小二,刚要掏钱,苏思武利用身高胳膊长的优势先把钱递了过去,还十分大方地说“不用找了”。

陆柒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出,叫住小二想重新结账,可小二生怕这位姑娘不如那位公子出手大方,到手的钱又飞了,所以脚下生风跑得飞快,陆柒看的目瞪口呆:“酒馆里的小二练过轻功?”

苏思武拎着崔老爷给的钱袋在陆柒眼前晃晃:“崔老爷给的,上交给你。”

陆柒一把推开挡住视线的钱袋,苏思武俊雅非凡的面孔清晰完整地出现在她眼前,他嘴角上翘,眼睛微弯,笑得有九分像纤细的月牙。

“说好了我请客的,钱你留着吧。”

“真的不要?”

“不要。”

苏思武收回钱袋,像模像样地掏掏耳朵,伸了个花猫常伸的懒腰:“下次你请不就好了。”一转身,迈开大长腿三两步就出了店门,他冲身后摆了摆手道:“跟上。”

陆柒不知是不是被方才那连个月牙给迷住了,鬼使神差地便跟了上去。

跟在苏思武身后走了约有半条街的距离,陆柒一拍脑门,暗叹“美色误人”,转念一想觉得这种逻辑很是不通,方才那种浅薄的见解和祸国殃民来美人的昏君也没多大区别。

恢复了神智的陆柒快走两步,到了苏思武跟前。

苏思武没忽略掉这个细节:“怎么,有话要说?”脚步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

陆柒调整了下呼吸:“先前说带你领略俨州风光,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太远的地方不去,清溪村转一圈怎么样?”

苏思武对陆柒这种糊弄人的提议懒得搭理,“不去”两个字草稿都不必打便到了舌尖,难得见她一幅很有兴致的样子,苏思武有点不忍心拒绝,把快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又原模原样地咽了回去。

他面无表情地答道:“好啊。”

四月午后的阳光蒙上了些许慵懒色彩,尚达不到花下对月眠的醉酒美人程度,却颇有几分揉着惺忪睡眼的娇憨女童之感。

清溪村的山山水水好似浑然天成的璞玉,未曾经过能工巧匠的妙手雕琢,由村落炊烟农田渲染,与富丽堂皇半点都擦不上边儿,便是和秀美二字也差了两分,想来最勾人的地方胜在天然。

那是一种袭上心头的奇异感觉,假若观天下山水,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可在清溪村,朴实无华的山水中竟能窥见自己的气息掺在其中,的确是很神奇。

苏思武把这种感觉对陆柒描述出来,陆柒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无名’吧。”

“此话怎讲?”

陆柒耐心又详细地解答道:“你观别处名山大川,去之前已对他们有了概念,或是他人言语,或是自己铺陈,已经有了印象的事物很难再被颠覆常规认知。反倒是清溪村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你给它贴上的是自己心中的标签,也就是和你性格或内心中相契合的部分。”

苏思武认为陆柒说的很有道理,拱手行礼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受教了。”

陆柒很耐烦这种调调的夸奖,好像自己是个桃李满天下的名师一般,得意忘形道:“孺子可教也。”

苏思武被某人臭不要脸的劲头惊呆了:“你知道像你这么好看的美人,大家通常怎么评价吗?”

陆柒脑海里冒出几个诸如“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溢美之词,但本着做人要谦虚的原则,她微微地摇头。

苏思武一开口就破坏了美好的氛围:“花瓶。”

陆柒忽然不想理他了。

苏思武又说道:“说错了,你和她们不一样,你是个有头脑有思想的花瓶。”

他说前三个字的时候,陆柒心里还是期待了一小下的,即便她经历的比同龄人多一点,本质上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如能得他人几句夸奖倒也不错。

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