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问道“明辉现在怎么样了？上次来时我看他憔悴不少。”

“还是老样子，公司的事累的。”她垂下头，双目盯着手上的茶杯。

“怕是不止公司的事吧。”他皱眉道“我知道，这孩子心里也苦，所以你对他也别过于苛刻了。”

“我明白，”她起身告辞“老爷子，我和明杰今晚就住在这儿明天才走，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过来吩咐明杰去办。”

“好，那我就不留你了。”陈大义明白，轶琴和明杰留下，只会令佳瑜不自在而已，而且他也想和佳瑜好好谈谈，小两口到底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非得闹得退婚不可。

村头的电线杆坏了，修了两天都没修好，今晚又没电用了。

佳慧掌着两盏煤油灯，笑盈盈地冲佳瑜说道“佳瑜，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家里没电，咱们就一群人围着大人听他们讲故事。”

佳慧故意挑起话头，就是希望她多想起小时候的事，多念着明辉的好，早点回到他身边。

“记得。”

“小时候一没电你就不敢自个儿睡，晚上就和我睡吧。反正你回来的急，房间都还没收拾呢！”

“好。”

佳慧说一句，她就应一句，佳慧不说，三个人就那样干坐着。

佳慧心思一动，走到陈大义身旁坐下，挽着他的手说道“爷爷，您和我们说说以前你和奶奶的事呗，都很少听你说起奶奶。”

“有什么好说的！”一提到老伴儿，一向刚硬的陈大义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从前的人就知道干活死做，哪有像你们这样的闲工夫谈恋爱啊！”

佳慧可不依，继续撒娇道“您就说说嘛！我们要听。”

“好好好。”难得她们俩都在，也难得他有这样的心情。

他喝了口水清清嗓子，抬头看着墙上的黑白照片，那是他和妻子年轻时的合照，也是妻子留在这世上唯一的照片。他的目光很柔和，声音很轻：

“那时候参军回来，是别人介绍的，我当时就想，不就是找个人过日子吗？谁还不是一样，于是就答应了。你们看我现在脾气不好，其实年轻的时候更暴躁。”他一边说着，目光仍是盯住墙上的照片“我和你奶奶几乎每天都吵，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们也能吵得不可开交，有时候我甚至还会摔东西。有一次，终于把她气走了。刚开始两天，我觉得很自在，再也没人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了，我做什么都感觉很舒心。但是从第三天开始，我每天下地回来看着空荡荡的房子，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每天做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我突然感觉很空虚，竟然开始怀念起被她唠叨的日子。当时年轻气盛，根本拉不下脸去找她，于是就一直在家闷着。每天也不出门，就坐在家守着，等她回来。那时候我就心想，要是她回来了，我以后一定会多让着她，不和她吵了。”

“那后来呢？”佳慧问。

“她在的时候，我每天除了下地，家里的事全部不用我做。每天干完农活回来，桌上总有一杯凉开水，热水壶里也有滚烫的热水。肚子饿了碗里有饭，桌上有菜，吃饱把碗筷一扔，就可以坐下泡茶或者出门闲逛。她不在的日子，我洗衣做饭干农活全都自己来，她才走了没几天，家里就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家里连口热水都没有。从那时候起我才知道她的不容易，于是就厚着脸皮去她娘家找她，谁知道就在村头的大树下碰见她。”

“她是回来找您的吗？”佳慧问。

“不是。”陈大义说道“我上前问她怎么在这，她说在等我。原来她怕她父母知道我们吵架会骂我，所以根本没回娘家，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她姐姐那里。”

他的目光如水般柔情“我就说，那你怎么不早点回来，我差点就去找你了。她说，我要是自个儿回去，你的那些坏毛病自己知道改吗？我就等着你来接我。反正你去我娘家得经过这儿，我就天天在这等你，一看见你就把你拦下来，你哪里去的了我娘家？而且你这人我还不知道吗？没个三五天的，哪里拉的下这个面子！”

佳慧笑了一声，说道“想不到我们的奶奶还挺可爱的！”

“是，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佳慧歪着头打趣道“也就她降的住您！”

“你不也降得住我吗！哈哈！”陈大爷溺爱的捏了一把她的脸。

他们笑，佳瑜就跟着嘴角上扬，他们不笑，她就静静坐着。他们说，她就听，他们不说，她也不说。

她快乐的日子很短，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和明辉在一起的那一年多，其他时间都在相思中度过。她对明辉爱的深沉，每一点每一滴都收藏在房间的抽屉里。要她轻易放下这份感情，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只是现在要她再回明辉身边，也是难如登天。所以她就这么熬着，烦恼着，抉择着。

佳慧和陈大义所坐的沙发正对着门口，佳瑜则坐在侧边。门外漆黑一片，只有微亮的月光温柔的挂在夜空之中。

从家里看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人，看他的身型，不正是明辉吗？只是佳瑜不愿意见他，他只有偷偷躲在暗处看她。就像小时候一样，他总是有意无意的跟在她身后，在她需要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冲出来保护她。

佳慧和陈大义四目相对，两人都没再说话，家里又安静下来。

不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嬉戏声、打闹声。佳瑜就那样静静坐着，静静听着，脑海中浮现出孩童时他们十人在一起玩耍嬉戏的画面。

那个时候，每次家里停电，他们十人总是会聚在一起，打个小火堆，学着大人的模样家长里短的乱八卦。那时候没那么多零食，除了家里自种的时令水果，就是烤地瓜和芋头。每次烤火堆的时候，明辉总有办法弄来一堆地瓜扔进火堆里，闷熟了大家一起吃。小时候他会直接把做好的、大小适中的挑给她，长大以后这份光荣的‘任务’就落在了泓文身上。

陈大义看着呆若木鸡的佳瑜，再看看情深意切的明辉，不由得替他们惋惜不已。

“佳瑜，听爷爷的话，不要再掘强了，回到明辉身边吧！”他语重心长的劝道“想想你们从小到大经历了多少波折才在一起的，难道真的打算就这样放弃吗？”

佳瑜坚持离开明辉的原因无非就一个：就是怨自己生不出孩子。这点佳慧是明白的，作为一个传统的中国女人，不能为丈夫生孩子，这是多么遗憾和痛苦的事。所以她默许了明辉借腹生子的计划，先不说她自私不自私的，反正人都有私心的。何况这一切都是楚玲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佳瑜微微一笑，坐到陈大义身旁，说道“爷爷，明辉……他会找到更好的女人的。不管怎么样，千万不要因为我而影响两家人的情谊，您也要好好休养身子，让您为我操心，我真是罪孽深重！”

“可是明辉他……”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扶您上去休息吧！”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也不想继续待在客厅里。虽然门外的黑影只是一闪，但是她知道，一定是他。也只有他会这样跟着她，看着她。

“佳瑜……”

“姐，睡吧，我累了。”她知道佳慧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劝她和明辉重新在一起，这些话她都不想听。她怕听多了会心软，这样，这些日子所受的煎熬不就白费了？何况，美婷会赞成他们重新在一起吗？

佳慧几番欲言又止，终于鼓起勇气，正准备把明辉的计划告诉她的时候，陈大义的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瓷杯打烂了，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他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尽管从前夜里也会咳，也从没像今晚这样猛。佳慧隐隐觉得不对，和佳瑜对视一眼，两人快速跑去陈大义房里。

“明杰，你睡了没有，明杰！”佳慧猛拍着方家的大门，没一会儿，明杰快速从里面跑出来。还未来得及问怎么了，佳慧就急急道：

“我爷爷咳出血，现在晕过去了！”

“快走！”明杰也不多问，两人快速朝陈家跑去。正要进门，佳慧又突然将他拉住，问道：

“明辉呢？他不是也在吗？”

“十五分钟前他刚回南山市了！别说了，救人要紧！”

轶琴听到声响也火急火燎的往陈家赶，四人一起将陈大义送去县城医院。

可那里的医疗设备实在太落后了，只给他挂了氧，便派车将他送到市医院。

到达市医院时，已经凌晨一点。光耀夫妇一接到明杰的电话就在市医院里守着，佳龙和玫瑰也在赶来的路上了。

天蒙蒙亮时，他终于从抢救室被推了出来。医生擦着额头的汗珠，不等家属开口问，便开口先说道“你们做好准备吧，也就这几天了。”

全家人都悲恸难当，特别是佳慧，一个踉跄，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