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病房只有一个床位，床上半坐着和夜枭同岁的少女，栗色的卷发散在肩头，刘海下是一双如湖水般清净的眼眸，精巧的瑶鼻樱唇，无一不在衬托着女孩的美。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与夜枭至少有七八分相似，还有那相同的发色，不难看出两人的关系。只是，女孩看上去十分虚弱，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显然身体状况不太乐观。

“萤芷......”夜枭不敢直视那双眸子，轻唤了一下妹妹的名字，逃开了对方的视线。

“哥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会耽误学习么？”萤芷十分惊喜，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失败了。

夜枭抓了抓头，实话实说：“今天一个朋友.......”

“他说太过想念你，而且今天打球赢了全国四强的队伍，想来告诉你一下。”破军一个肘击把夜枭的下半句话打回肚子里。

“真的吗？哥哥你好厉害！”萤芷由衷地赞叹，转而看向两人，“你们是哥哥的朋友么？”

“嗯，我叫破军，她是陆云，都是夜枭的朋友。”破军指了指跟过来的陆云，“夜枭经常跟我们说起你，今天好奇跟过来看看。没打搅你休息吧？”

“怎么会呢？”萤芷粲然一笑，如同春暖花开，“哥哥一直都是独自一人的样子，从小学到初中，我还怕他高中也没有朋友呢，你们能来我很高兴。呃，你的手......”

“哈哈，出了点意外，”破军挠了挠头，“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奥，萤芷你渴不渴？”说着走到饮水机边，拆开一次性纸杯的包装，取出一个杯子接水。

突然，破军身子一僵，脸色在一瞬间变的狰狞。

陆云一挑眉，上前拿下水杯，眼中的紫芒一闪而过：“手伤了就别逞强，你又不是左撇子。”然后把杯子递给萤芷。

“谢谢。”萤芷接过水杯，慢慢将杯中水饮尽。突然，她觉得视线微微模糊起来，睡意袭来，渐渐的，她闭上眼睛，呼吸均匀。

“你做了什么？”夜枭盯着陆云，漆黑的眸子里仿佛藏着太古凶兽。萤芷的确身体虚弱，但绝不会这么突然昏睡过去。那杯水有问题，若不是萤芷只是睡过去了，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直接攻向陆云。

“让她睡会儿，有些事情不适合让她知道。”陆云看了看夜枭，“你出来一下，有点事。”

走廊里。破军靠着门，眉毛拧在一起，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你想说什么？”夜枭看着陆云。

陆云捅了捅破军：“你应该有话要说吧？”

破军如梦方醒，他直起身子，俯视着夜枭：“告诉我，这是这么回事？”如同神祗在云端下令，语气不容置疑。即使再堕落，王依旧是王。

“什么？”夜枭有些疑惑，他不知道破军想问什么。

“我是说，”破军一字一句地说，每一个字都带有莫大的威严，“你和你妹妹的关系是怎样的？”

夜枭怔了怔，眼神落寞下来。躲闪的目光中，掩藏着一丝痛苦。

“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承担。”陆云幽幽地说，“你说过，朋友，能分担痛苦。”

夜枭看了看两人的表情，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于是他叹了口气：“好吧，听我讲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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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应该有个美好的人生。

自幼时起，他就发现自己对数字变动的敏感，而且表现出极高的商业天赋，这是他的才能。父亲给他起名为雄天，就是希望他有如苍穹般的凌云壮志。他知道父母为他付出了很多，因而也一直刻苦努力，成绩一直很优异。

十八岁那年，他被华夏国顶级的金融学院录取，但那高昂的学费是中产阶级的他负担不起的。但他的父母坚决反对他辍学，硬生生交上了天价学费。

后来，他成功了。他的才华让他在商道上纵横，炒股、投资、创业。暮雄天之名威震商界，暮氏企业也闯入世家大族的世界。各种社交场合，无数人惊叹，无数人拉拢，无数人羡慕。他积累到了足够的财富，他终于可以让父母安享晚年。

然而，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公平。因为早年积劳成疾，他父母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甚至不得不住院进行疗养。任他拥有再多的财富，也无法换回父母的健康。

父母倒是看得很开，他们有这么一个令人骄傲的儿子足以笑慰平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父母向他提出一个请求。他们希望看到他成家。

但是，爱情是强求不来的。社交场合也有无数位高权重的人将他们的千金介绍给他，但那样的婚姻，并非爱情的结晶，只是利益的产物，他不希望这样，他知道他的父母也不希望这样。

但他的父母就算不是日薄西山也相差不远，不可能有那个时间等他邂逅爱情。

世道无常，命运抛弃了他，却还眷顾着他，指引着他找到了天命之人。

他和她在医院中相识。她身负怪疾，力虚体弱，不能长时间运动，但对生活并没有太大影响。她的大方和开朗与他之前见过的那些上流社会的女孩截然不同。渐渐的，他被她吸引。而他的优秀，又何尝不是在吸引着她。

或许是商界的尔虞我诈将他的心压抑太久太久，他的爱爆发起来如同天崩地裂，两人很快便喜结连理。父母在坚持参加他们的婚礼后不久，便心满意足地去了。而她的父母在她儿时就已不在人世。

两只孤独的小兽互相舔舐伤口，相拥取暖。

不久，她怀孕了。

然而，她的病情突然加重，几乎无法站起。那一段时间，他推掉了所有会议和预约，陪伴着她。面对他的痛苦，她报以微笑：“放心，我不会让孩子没有母亲。”他的心灵震撼到无以复加。

但是医生下达的结论却如同阎王的请帖一样残酷，医生告诉他，以她的体质根本无法生育，若坚持将孩子生下来，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保母亲还是保孩子？对于一个父亲来说，这个选择过于残酷。

自己身体的情况自己最清楚，她对他说，无论怎样，她都会将孩子生下来。

执念，往往产生奇迹。

栗发的双子诞生了，而她也没有性命之忧。从医生那里得知这个消息，他激动得热泪盈眶。

但命运似乎总喜欢和他开玩笑，生育之后的她更加脆弱，已经无法下床，仿佛一片蝉翼，一触即碎。看到他，她只是虚弱地笑了笑：“我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他们没有母亲。”

他们的孩子。男孩取名夜枭，女孩取名萤芷。

夜枭在小时候就表现出极端成熟的心智，仿佛一个看透一切的百岁老人，有事夜枭的眼神会让他害怕，那种漠视一切的态度根本不像一个孩子。

而萤芷则像她的母亲，身体十分虚弱，基本不能运动，甚至比她母亲还脆弱。这种怪病，似乎具有遗传效应。

但无论如何，夜枭和萤芷都是他们的孩子，至少他们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美好的时光，只持续了五年。

夜枭五岁那年，她永远地合上了眼睛。早该逝去的生命，硬生生推迟了五年。这在历史上都可以成为一个奇迹。也只有母爱，才能缔造这种伟大的奇迹。

他变了。命运把他当成一个皮球，不断踢到天上，再任其跌落下来。他一生没做过任何坏事，却遭到了命运的如此对待。她的死，成为了一切的开端。

他由一个温柔的父亲，变成了一个疯狂的商人。

除了留给萤芷一间高级病房，留给夜枭一套别墅，以及每月的高昂生活保障费用之外，他斩断了自己与孩子之间的一切。

暮雄天的名号响彻商界，暮氏企业伫立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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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夜枭一拳打在墙上，瞳中被泪水充斥：“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优秀？我宁可平庸一辈子，也不要萤芷这个样子！混蛋！不能让家人幸福健康，能称王的力量又有什么用？”

破军叹了口气，这的确不是什么欢乐故事。陆云则在一旁若有所思。

“夜枭！”破军扶着夜枭的双肩，在后者不解的目光中，一拳打在夜枭脸上。虽然用的是左手，但那庞大的力气毫无折扣地打在夜枭脸上，将他打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