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殿下来说，会不会太过沉重了？他眼下可才刚满六岁啊。”明澈毕竟已为人父，有些担忧，自是会先从孩子的角度来考虑。
“此事我会细致考虑，你们不必担心。璃儿说到底也是我的儿子，我会衡量可行的程度和方式。况且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查家已然犯下的事儿，谁也改变不了。”
耳听男人都这么表态了，其他三人自是也不好多言。
品铭稍稍看了看祁轩的侧脸，说实话，他能感觉到男人对皇子的重视在比之前加强。尽管品铭对敏璃没有偏见，可谁又能笃定这个孩子不会最后屈服于母子亲情，抛弃正直同流合污？
祁轩黑眸朝下方一扫，顿了顿，另外开启一个话题，“宫中密道的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可有发现什么疑点？”
“因为之前的探查资料保留得不多，所以凭借记忆发现的疑点都很模糊。”钟鸣不自觉的端正了坐姿，在男人微微抿唇后，补充道，“新的挖掘痕迹没有发现，但有几处被设置了机关。”
祁轩的眉心动了动，没有说话，示意钟鸣继续。
钟鸣颔首，而后开口，“从痕迹上看，不是刚刚完成的。设有机巧，是以我也不敢贸然尝试，以免打草惊蛇。”
“出现机关的区域能确定吗？”
“根据紫金宫宫宇的分布，应该是在景仁宫周围。”
“目前有观察到使用迹象吗？”
钟鸣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试过从其他方向包抄，可对方应该是早有准备，接近那一区域的密道都设了机关，无法儿直接突破。”
“没有封死反而下功夫设置机关，这会不会太麻烦了？”明澈听到这里，不觉生出疑惑来，“封死不是更彻底吗？若是机关被破解，恐怕暴露得更快吧？”
靖承触上明澈的视线，微微摇了摇头，弄得明澈越发不解。
祁轩叩了叩桌面，顿了片刻，才出声解释，“不管这些设计是皇后做的还是太后做的，这都是一次提醒。提醒我若再往前一步，我们的关系都会随着我执意的破坏而毁灭。”
明澈心下一跳，想了想，“在娘娘向皇后自曝身份之前，太后都是不清楚娘娘真实身份的。既然如此，太后没理由尤其不喜娘娘，怎么会事前就联合皇后疏通密道呢？”
“虽然我们都认为皇后应该不知晓王府之前那条能通向偏街的密道，但其实她会不会确实知晓，并借此参考，调整了宫中......”
“不会。”靖承打断钟鸣的话，另行分析道，“宫中密道不可能只为了在宫宇间自由穿梭，一定会有通向宫外的出路。无论皇后有没有发现王府的那条，她事后再挖掘，可能性不大。”
“所以还是太后被关押的那段时间自己发现的？”钟鸣垂眸细思，继而再度望向御案后的男人，“可这与太后是否在当年就参与了对娘娘的谋害并没有太直接的关系。”
“还有一个可能。”
始终沉默的祁轩缓声开口，黑眸从凝神的思索转为与三人的眼神交流，“我们一直猜测惠妃当年对珩王府对我家做的一切都是基于先帝的暗示与默认。那会不会是我们想错了？”
“可你不是亲耳听到了那些话吗？不然你也不会离开卫京。”靖承深刻的记得他和祁轩交心后，他曾对他描述的一切。如果不是冲击太大，他怎么会记得仿佛深入骨髓？说得那么愤慨？
祁轩皱着眉，半晌，“或许我没有听错，只是理解错了其中的意思，以致于之后我就偏执的认定了他的罪行。”
“先皇曾对高夕说‘是他来晚了’。如果这个‘他’不是我后来以为的去劝他收手的惠妃，而是反过来的，是他自己没能拦住惠妃的意思呢？”
“你是说，珩王府惨案是惠妃一手设计的？”明澈本就对这些阴暗有些不适，耳听可能还有这一反转，只觉全身都开始发凉。
钟鸣和靖承到底没有亲情血缘在里面，听言后略想了想，先后发问。
“一介宫妃有能力做出这么大的血案吗？”
“那之后在宫中还想取你性命的究竟是惠妃还是先皇？”
“我爹不过一位闲散王爷，对皇位的威胁几乎没有。况且那时已有皇子，就算先皇崩逝，继位也轮不到珩王府的头上。”
“所以我一直觉得，引发惨案的动机，在我娘，也就是当今太后的身上。”
“当初她和我爹的初次相遇，也是和先皇的初次相遇。微服私访的帝王及王府王爷，无论哪一个，想必都是翩翩公子，气质不凡。”
“我以为是先皇目睹珩王府的和睦而逐渐积累的情绪终于爆发，但其实，或许他是真心祝福我爹娘的结合，真正不能忍受的另有其人。”
“可惠妃与此事能有什么关系？当年三人相遇之时，她已然入宫。宫中女眷争斗素来只多不少，她怎就会将注意力移到宫外身居王妃之位的太后身上？”钟鸣皱眉追问，还是参不透这当中的联系。
祁轩稍稍沉吟，不知为何瞥了品铭一眼，“我刚想起，惠妃和师父其实来自同一个城镇。”
殿内沉寂了片刻，似乎无人领会男人话里的意思。
直到靖承和钟鸣霍然站起了身，明澈猛然反应过来祁轩口里的师父说的是谁，一个新的可能便在他们脑中勾勒出了轮廓。
“这些事虽不是连贯发生，却也有先后顺序存在。”祁轩一手横撑桌沿，一手抵在唇边，“如果惠妃和师父是旧相识，无论有无多余情感，目睹他身负将才偏自请镇守边疆，疑问总会是有的。”
“师父的个性应当不会对旁人提起和鸢婷的旧事，惠妃深居宫中，亲自对质的可能势必不大。但柴家始终在京中落户，那段时间舒老爷子也带着孩子在京中游历。”
“师父惩治江南贼寇时，宫中发生了致使鸢婷身陨的大火。颦眉随后代嫁，先前和师父的婚约也因形势等多方原因取消。”
“这些事的关联可深可浅，然细想想，人物却都是相关的。”
“如果惠妃花费几年时间找出了其中的联系，那么确定师父被迫离京与太后有关的她，会不会出手报复？”
祁轩的梳理已然让这个推论变得越发令人信服。这解释了惠妃为何囚禁太后多年，却迟迟不要了她性命的原因。
她想让她受尽折磨，让她生不如死，让她不断的在黑暗里忏悔自己的过错，让她赔偿烈缅在边境夜城无尽的孤独与被迫尘封的抱负。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太后发现了她往日从未接触过的紫金宫的密道。为了存活甚至逃跑，她尽可能的记下了其中的一部分，成为如今她能悄悄潜回宫中的手段。
“可这也无法佐证太后在当年就有动用密道，并与娘娘有过接触啊？”明澈看了看其他人，视线又转回祁轩，“从你登基到桐鹫宫大火，前后不过五个月，怎么会那么快就......”
“如果太后从一开始就知晓娘娘这个人呢？”靖承斟酌着开口，见所有人都朝自己望来，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知道柴语兮这个存在，不是说娘娘和师父的关系。”
钟鸣眼眸微眯，转而道，“你是觉得太后也许从惠妃那儿得知了娘娘与......老六有牵扯，所以有了偏见，以致于尽管见到的是失了忆的娘娘，还是心有不满？”
靖承看看明澈，复又望向祁轩，“娘娘之前被软禁在宫中时，不是和惠妃发生过冲突吗？”
“当时老六维护了娘娘，对一个一心想把自己儿子推上皇位的女人来说，任何会引发儿子反抗的女子，自是都会厌恶憎恨的吧？”
“何况这个女子还是她关押之人的儿子的夫人，有情绪发泄牵连，也在情理之中。”
“那么极有可能是太后无端因娘娘被惠妃施暴，解救之后，自然就会对娘娘有所成见，恐怕还会怀疑娘娘和六哥真的有过什么。”
明澈说话的同时也在观察祁轩的神色，见他没对一再被提及的明霍生出波动，不由心下稍安。
祁轩这次没有接话，有些沉默的凝着某处发怔。
三人一时噤声，而始终旁听的品铭也正皱眉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明澈等人悄声饮茶的动静之外，品铭的身形动了动，“皇上，会不会当年和太后有联系的不是皇后，而是......”
“漪堂院？”祁轩像是未曾走神般立即给予了品铭回应，黑眸映出对方有些犹豫的脸色，嗓音却显得颇为平静，“你的依据是什么？”
当年桐鹫宫被大火吞噬时，宫中除了语兮便只有查芝箬，颜吟，心漪以及太后。
颜吟没有动机，那么如果除开查芝箬，能与太后合作的就只剩下心漪了。
只是若真的是合作的话，密道的走势为何发现不了与漪堂院的联系？
品铭静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奴才只是想起皇上之前的吩咐，要确保漪堂院不能与任何人发生接触。”
祁轩眯了眯眸，像是肯定品铭未出口的话一般，“那是她要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