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苏醒犹乱
作者:苒苒微倾      更新:2019-11-03 12:54      字数:3727

“小姐,你终于醒了!”跪在榻前的怜儿激动得快要落泪,自小长大的情意,让她更为牵挂昏睡许久的语兮。

语兮看着近前的怜儿有些发怔,她皱了皱眉,神色显得越发不明情状。她没伸手让怜儿起身,而是抬眼看向怜儿身后的品铭,面对他抿唇克制却不减热切的眼神,继续转向旁侧的三人。

诸人的反应似乎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只见语兮再度抬手扶额,然后摇了摇头,视线落在卿梧身上,“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说着又侧首去看远侧的染霜和一身黑衣的弦月,继而别开了眼。

察觉语兮有所回避的卿梧不由回首看了一眼居于他身后的两人,见他们也有些莫名,不觉拧了眉。

卿梧抬手让怜儿先别拦在榻边,转而俯身拍了拍语兮的肩,唇角笑意温暖,“先让我给你诊个脉吧?”

语兮没有拒绝的伸出手,盘膝坐于榻上,由着在品铭提醒下的怜儿给自己披上小毯,秀眉却一皱再皱,始终都未舒展。

卿梧单膝跪在脚榻上,虽没多迟疑的就伸手搭上了语兮的脉,可还是分出了些许神思,去观察有些不对劲儿的语兮。

无需自己去做什么的语兮心中疑问不少,趁着卿梧探脉的功夫,视线再度扬起,“我为什么不在宫里?”

怜儿和品铭对视一眼,却是品铭先开了口,“夫人,我们现在就是在宫里啊!”

语兮闻言眯起了眼眸,随即打量了一番身处的内殿,“那你们为何能光明正大的待在宫中?”她言罢侧首去看还未收回手的卿梧,“卿梧,我们所谋之事应当秘密进行,你怎么把他们也牵连了进来?若是被明霍发现,你让他们如何逃脱?”

卿梧正欲抽离的指尖轻轻一颤,随后立即抬眸去看语兮,“秋儿,你在说什么?”

不只是卿梧,殿内的其他人也从之前些许不易察觉的违和感里寻出了异样,尤其是语兮口中提到的担心被明霍发现一事。

且不说知晓内情的卿梧三人清楚明霍现在仍在失踪,单是接受了官方说辞,认定明霍已然身死的怜儿和品铭,都分辨得出语兮的概念同他们存在差异。

可语兮还未察觉此事,听得卿梧发问,越发拧起了眉,就连语气也多了抹斥责的味道,“我才刚替他们换得了自由。眼下宫中都是他的耳目,你怎么”

“小姐,你是不记得了吗?”怜儿上前抓住语兮的手,打断她言语的同时,说出了众人都怀疑的可能。

语兮垂首看着怜儿,略有犹疑,转首想从其他人身上寻求别的答案。

见语兮如此,品铭连忙望向缓缓直起身子的卿梧,“公子,夫人的脉象有出现什么问题吗?”

卿梧没有立即接话,反是先看了一眼弦月,又用眼神示意染霜先不要出言引发语兮更多的混乱,这才转回向语兮,顺了顺她的发,声色柔软,“秋儿,你还记得我们都是谁对吧?”

觉察出是自己有了异常的语兮在听过卿梧的话后再度环视了几人,继而有些谨慎的点了点头。

卿梧安抚的拍了拍语兮披着小毯的薄肩,表示知晓的颔首,复又再问,“那你记忆里最后发生的一件事是什么?”

语兮的神色有一瞬的痛苦和哀伤,她微微垂了眸,停顿半晌,这才开口,“舞儿没了,我跟明霍谈条件,让他放了其他人。”

局势危急,应对与筹谋占据了所有人太多的思虑,烈舞的辞世也变得全无时间沉溺,只能细心收殓,将伤感深藏。而如今,被语兮这般提起,不免引来诸人沉默。

怜儿虽当时并不在场,可很多事儿也从品铭那里听了来。便是她之前再不喜那个任性妄为的小丫头,但在听闻她为保护语兮而受伤身死后,到底心存感激,念其可怜。

怜儿素知语兮脾性,自然想象得出当时眼看着烈舞的生命在眼前流逝时的语兮的感受。她无从体会,却很清楚语兮那时的无助和痛苦只会比自己想象得更加沉重。

但逝者已逝,祁轩出征那会儿也早已给烈舞安排了下葬,如今更紧要的,还是语兮的状况。

最先开口打破沉默的依然是卿梧,他再度蹲下了身,攥着语兮的手,“烈舞已然安葬,是块风水宝地,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了。”话音稍顿,卿梧仰首再问,“你还记得回京路上和我谈过什么对吗?”

语兮抿着唇,片刻后才点了点头。

卿梧淡淡一笑,张口再道,“那我现在告诉你,京中局势已定,明霍伏法,朝代更替。如今坐在帝座上的人,正是你的夫君,燕祁轩。”

没有人责备卿梧的不遵礼法,直呼皇帝名讳。在场的众人,终归是关心语兮更多,可身为被重点关注的主角,语兮却对这个名字有了不一样的反应。

女子反手抓住卿梧的手,神色一反之前的小心翼翼,颇有些强硬和急促,“你说什么?你说我的夫君叫什么?”

卿梧原以为语兮是遗忘了那之后被明霍囚禁宫中的记忆,忘记了他们的反击和取胜,所以才对他的话那般意外。可在听到语兮的后一句话时,刚有些放下的心就是猛的一沉。

人在遭受外力或精神上的冲击后,的确可能出现记忆缺失的状况。这种病症因人而异,失去的记忆也有长有短,更没有只是暂时失去还是永久丧失的绝对。

而看语兮的反应,难道她失去的,不只是最近的记忆?

见卿梧顾自思索着什么,不得回应的语兮立即转首看向其他人,“卿梧方才说的那个人,真的是我的夫君?”她质问着,却又不自觉的摇头,“对,我是有夫君的,我就是为了他才不对,既然我有夫君,为什么我想不起任何同他有关的事儿?他的样貌,他的名字,他”

女子的眼眸里带着恐惧和慌乱,她那般急切的想寻求一个答案,可他们在场的任何一人都因这突发的状况而不知该如何消化如何纾解她的情绪。

他们一样懵懂莫名,他们能说出不少众所周知的故事,但尽管如此,他们却都无从解释是什么造成了她的失忆。

不是他们其中的某人,而是祁轩,她独独忘了一个祁轩。

忘了本该对她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人?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弦月有些明白过来语兮为何会在看到他时眸光有些回避,因为此刻的她记忆里恐怕才刚刚发现他就是莠儿。她还来不及接受此事并面对他,就发觉自己在遗忘里错过了许多事,失去了某个人。

弦月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因为他也不确定,语兮忘记了祁轩,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秋儿,冷静些,不要慌,我在这里,我们都在陪着你。”卿梧眸光一闪,将语兮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忘记的事儿都会慢慢想起来,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们先弄清楚你忘记的都有什么。”

语兮有些颤抖的身子因着卿梧诚恳的模样得到了些许缓解。她遵从卿梧的话,做了几个深呼吸,找回了正常的节奏,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卿梧扫了眼其他几人,闭了闭眼,继而凝视语兮,柔声引导,“除了怜儿,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和其他人相见都是在哪儿,又是为何吗?”

短暂的思忖之后,语兮将目光依次落在榻边站立的几人身上。她眸中的迷茫逐渐浓重,到弦月时已然泛起水光。

染霜见状正想开口劝她不要勉强自己,可语兮只是快速的垂了眸,声音发哑,反扣着卿梧的手又开始有些不稳。

“我想得起来你们都是谁,在哪里初见,可我不记得是谁的王府,不记得随了谁的大军,不记得是听命于谁的暗卫。”说着话的语兮嗓音带着些许压抑的哭腔,她忽然看向弦月,张了张口,“莠儿,你为何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儿,为何不隐藏踪迹,就此避世而居呢?”

昏睡前的语兮没有和弦月发生过这样的对质,仿佛心照不宣又或是情势所迫。他们没有探讨过这个弦月单方面的决定,而如今,语兮长眠方醒,这个早该发生的对峙,到底还是准备不及却又情理之中的到来了。

弦月的眼眶有些发红,他越过染霜跪到语兮面前,“姐,我如今只有你一个亲人,你还在京中,我又怎么能弃你于不顾?”

“那你也没必要做暗卫啊!”语兮因情绪而握得过分紧的手拳就那样打在弦月身上,可虽是责备,却也透着心疼。

柴家姐弟的对话是他们的家事,旁人不便插嘴,也只得各自沉默。怜儿伺候语兮多年,纵使不满主母邢氏对语兮的苛待,但他们姐弟的感情终究不是血缘之外的人可以妄加评论的。

卿梧转首去看一旁的弦月,他不怀疑他相待语兮的真心,可如今语兮忘记了那夜入宫后发生的种种,也就意味着她也不再记得白怡说过的话。

失去这段记忆的语兮不会自行对她和弦月的血脉生疑,可已经有过一个不知从哪生出那种念头的白怡,未必就不会有第二个借谣言利用加害的人。

殿内的沉默持续了片刻,但语兮到底是语兮,既是弦月自己的决定,又有她的缘故,太过反对,反而会伤了弦月的心,疏离了他们的感情。

无论如何,亲人已得以保全,而缺失记忆所带来的不安,还尚未消散。

语兮缓缓收回手,一双眼眸眨了眨,似是想将积蕴的泪隐藏下去。她顾自舒了口气,再开口,已切回重点,“莠儿,告诉我,你如今是他的暗卫吗?他,真的是皇帝?”

弦月很想趁这个机会把语兮和祁轩的所有关系全数抹掉,但此刻不只他一人在前,就算在场的人不会拦他,混乱之下的语兮,也未必会愿意跟他走。

思虑再三,弦月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是,他以前是王爷,家里蒙难那时,也是他将我从死牢里换了出来。眼下先帝已逝,新皇登基,而他,便是我卫朝众望所归的新帝。”

“可我为何想不起来他的名号,他的模样?”语兮一时间有些慌了手脚一般,望着弦月,又转向卿梧,“我,我甚至能记起自己有一个女儿,但她的父亲是谁,我真的,我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眼见语兮忧虑不已,卿梧心口发疼,也只得轻声叹息。搓了搓她微凉的手,卿梧试探着开口,“秋儿,你想知道他是谁吗?或者说,你想见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