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冲突夜访
作者:苒苒微倾      更新:2019-11-03 12:54      字数:3757

中元晚宴没有因意外的插曲早早收场,但毕竟不是可以休朝的大节,又有太后这样的长辈在,到底没有结束得太晚。

祁轩看距离安寝还有时间,留了话先回储秀殿看折子,晚点再直接过去景仁宫。

查芝箬碍于太后在前,当然只得笑着应下。一面扶着太后和男人告别,一边吩咐婢女先将敏璃带回宫去。

其余宫妃三三两两行礼告辞,颜吟带着陌嫣走得靠后,有意给两个孩子留出点机会说说话。

皇帝的储秀宫基本处于整个紫金宫的中央区域,虽则其他宫妃的宫宇也有一些靠近其侧的,但为了避免冲撞议事的朝臣及对天威不敬,所以没有妃嫔敢直接通过储秀宫回宫。

因着这种情况,祁轩沿途朝储秀宫行,都不必太过担心会遇上其他人。多余的宫人早已遣散,而品铭和夏禾,自都静默的随在身后。

夏禾对祁轩掌控的暗卫知晓不多,看到过几次,可总不如品铭那般相熟。一则他跟随的时日还不够长,二来他记挂着两位师父的恩情,若非明令交予他手,不敢多造次露脸。

夏禾以往在浣衣局当差,不是最次的宫人,但基本也难有出头之日。因着面相偏小,生来肤色较白,落在一堆时不时就被总管责罚的侍从里,就成了重点被欺压的对象。

夏禾本就没有大的志向,一直隐忍度日,却还是避免不了有人对他起歪心思。而那个时候出现的,就是彼时带品铭熟悉内务府管辖事务的钟鸣。

两人都没对他的遭遇不管不问,内务府正副总管想插手一个浣衣局还是绰绰有余的。但夏禾没有料到,他的日子平静后不久,就接到了调入储秀宫服侍的旨意。

夏禾没有具体求证过究竟是哪位师父帮他离开了那个地方,他唯一确定的,就是他要珍惜这个机会,不辜负两位师父的恩情。

刚开始品铭对他的提点不多,可在储秀宫久了,一直没敢调动的那些聪明劲儿让他默默的理清了许多情况。

后来他慢慢承担了许多品铭分担给他的工作,但对于有关皇帝私密的部分,他恪守本分的从不曾逾越。

眼下已是临近储秀宫的最后一条宫道,夏禾自觉退后拉开距离,留在拐角处侯着,目送品铭跟随皇帝继续朝前走。

品铭跟着祁轩转过拐角,行了几步来到宫道中段,身前的男人就已停下脚步。他侧步向前隔开两人的距离,随即低低唤了声,“玄大人。”

有黑影自两侧宫墙后跃出,一边一人,正落在祁轩面前。品铭抬眼扫了扫朱红的宫墙,心知周围还有不少暗卫守着,只垂眸去看其中那个已是许久未见的男人。

祁轩负手而立,黑眸将两人一扫,直接开口吩咐,“两件事立刻着手去办。第一,去麒卫边境将舒卿梧找出来,避开慕容的耳目,一旦获得线索消息,即刻回报。”

玄明听言颔首,想了想复又多问一句,“若是接触上了要怎么处理?”

“不惜代价把他带回来,朕有话问他。”祁轩浅淡的语气忽而变得有些严肃,说着想到什么,又补充一句,“去调查一下段渊痕这个人有没有跟他有过接触。”

玄明心头一震,下意识就开口质疑,“皇上,那段渊痕不就是”

“朕知道他是谁。”祁轩打断玄明的话,黑眸扫过后者的脸,意思很明显。

品铭这些年也知晓了不少往事内情,听男人如此安排,略作思索后道,“皇上是觉得公子与麒皇早就相识,只不过他们的最初相遇,麒皇可能隐瞒了皇族身份?”

品铭说着眸光一闪,脚步略动,“所以皇上觉得公子不提这层关系,是有别的打算?”

这句话让祁轩以外的两人不觉都警醒起来,一时间俱是看向施令的男人,却未能得到回应。

祁轩没理会三人兀自的怀疑猜测,略顿了顿,继续将第二件事交代下去,“带人去皇陵悄悄把她的棺木起出来,然后”

“你把我姐的棺木取出来想做什么?”不等祁轩说完,始终一言不发的弦月突然开口打断。他紧凝着男人横扫过来的眼眸,不退让分毫,甚至迈步迎上,“你就不能给她个安生吗!”

自语兮走后,弦月一度颓废度日。祁轩的暗卫那么多,从不缺少他这一个。他的重生,自始至终都是为了能守护亲爱的姐姐,然亲人已逝,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对弦月来说,他的命本就是姐姐给的。尽管这其中没有祁轩的帮忙他势必还是难逃一死,可如果没有语兮,男人根本不会在乎柴家的那点血脉。

他很清楚,因为语兮身世的真相,祁轩对她是有歉疚的。

弦月不想弄清当初男人的出手相帮是对她的感情多一些还是弥补多一些,就像他到最后也没问过父亲,他这些年来究竟爱的是鸢婷还是他的母亲。

弦月动过自杀的念头,但一想到他的命是语兮求来的,想到那夜她排开所有无辜之人独自呆在桐鹫宫的主殿里,他就知道至少,语兮是不愿让他去死的。

他从不相信走水是意外,或者说他们这群亲近语兮的人,都不相信会有那么巧的意外。可看到一向云淡风轻的卿梧都变得疲惫寡言,那个分明带着计划性的意外也只能是意外了。

品铭和燕玲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消化了这一切,怜儿则选择和卿梧一起离开。

弦月始终决定不了自己该何去何从,直到那个偷偷跑来找他的小丫头满脸笑意的伸手将捏得有些碎的酥饼递到他面前。

母亲的离开在刚周岁的孩子眼里可能定义还有些混乱,所以陌嫣那会儿是惊大于悲,逐渐恢复后,就将找不到母亲的注意力挪到了他这个舅舅身上。

语兮从没在陌嫣面前隐藏过他的身份,虽没有提起柴莠这个旧名,但舅舅的地位始终稳固得不容置疑。以致于弦月那时望着趴在自己身侧的陌嫣,听到那声“舅舅”,还有些愣神。

之后,他决定这次为了语兮的血脉坚持下去。暗卫继续做,只是从语兮的,变成了陌嫣的。

那么为何没拒绝赤雪宫呢?

因为,一句话。

弦月骤然而起的脾气品铭和玄明都万分理解。重起棺木不是小事,就算不论身份,也是对死者的不尊重,何况还是那个女子的棺木。

然而男人根本不理会弦月的怒气与逼问,黑眸停在旁侧的玄明身上,有些不耐的问,“有问题吗?”

玄明向来听差办事,下意识就要摇头。可还不等他有此表示,弦月一个横身插入他们之间,周身都卷着怒意因子,“你把她逼死还不够,现在连尸首都不肯放过了吗?”

祁轩黑眸一闪,随即厉声反驳,“是我不放过她吗?她压根儿就不想放过我!”

男人负手向前,与身高已不可同日而语的弦月对视,“你不信,那让我验一验棺椁里的究竟是不是她又有何不可?”

品铭和玄明敏锐的察觉到两人的对话里出现了一些他们不知晓的内情,不自觉的对视一眼,那边弦月已是欺身上前,就欲捉住男人的衣领。

“你说我姐没死,那你拿出证据啊!”弦月仰身避开祁轩挥袖的格挡,口中再道,“你拿不出证据,你根本就是在为你的见异思迁找借口!”

祁轩烦躁的震袖隔开弦月又欲黏上的身形,内力未收,直截了当的抛出一句,“柴莠,你可还记得当初是什么把你留在了赤雪宫?难道你从来都没怀疑过她吗?”

弦月的动作立时一滞,但很快,他便再度动了起来。

祁轩沉了脸色应对,可这次他和弦月还没接触上,闪身而入的玄明和品铭就逼得他们双方无奈僵持起来。

两人的劝慰还没出口,对侧的弦月忽而轻轻一笑,“知道吗?即便我姐活着,她也不会见你。因为你,从始至终都不愿信她!”

真的是自己没有信她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想,为什么都要偏向于她!

就算他当日没亲自去接她,就算他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她的聪敏善良为自己铺路,可他的确爱她啊!

自己这样爱她,她却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放了他,装作什么都没有的欺骗他。到头来水落石出,她对自己的背叛就因为那些过往什么都不算了吗?

祁轩没有勇气让亲近之人知晓这件事,那是他的耻辱,尽管他无比怀念她的存在。

其实后来想想,只要语兮肯为他编个故事,他都能为了她成为那孩子的父亲,让他享皇族身份,让他安安稳稳的降生。可她没有,她连一个谎言都不肯给他。

他不知道这件事该去怪明霍,怪她,还是怪自己当初私心的没有将她从宫中带走。

已然既定的过去,再去计较,又能释怀多少?

孤身在宫道里游荡的祁轩疲惫的停下脚步靠在一旁的阴影之下。他没让任何人跟随,包括不放心的玄明等暗卫,都被他厉声遣散。

他当然介意弦月的那席话,可如果能证实语兮还活着,不管她愿不愿见他,他都会将她绑在身边,不计代价,不问她的意愿。

洛筠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弦月一定察觉了什么,否则执念如他,怎会甘愿听他指令居守赤雪宫?

或许洛筠等同于语兮的设想不切实际,但如果语兮还在世,以她之力培养一个洛筠再通过明霍送到自己面前,难道不是轻而易举?

她不见他,却送了一个洛筠来折磨报复他。

勿怪洛筠能说出那么多触动他的话,勿怪洛筠总能知道该怎样让他动摇,更勿怪洛筠敢在他面前弹奏那样的曲调。

洛筠,倘若你真是听她之命而来,难道我一星半点对她的感情你都感受不到吗?

窝在背光处的男人轻轻一笑,独自神伤有何用?想让她知道,就必须站到她的面前!

时辰已晚,祁轩闭眸略作调整,睁目辨清方向,就寻了近路预备前往景仁宫。刚转入迎着月头的一条宫道,视线里,就有一道人影印在前方。

男人随意的抬首望去,忽闻一股香气,立时浑身一震。脑中思绪还在流转,心脏的第一反应已经给出了最明显的答案。

是他!

祁轩没有理会胸口越加泛滥的痛感,借着宫墙直接翻越攀登上一墙之隔的高台石壁,几个起落,人便站到了高台之内。

男人的黑眸紧盯前方坐在石栏上的背影,毫不收敛控制,任由心绞荼毒对方,“武林盟主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