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你居然这么自觉?
作者:白饭如霜      更新:2019-07-25 05:57      字数:2328

天一的酒窖在地下,纵深很长的一条道往下蜿蜒,几度弯曲后开始进一道门,门有隔离装置,确保酒窖内的温度、湿度不被外界影响,而后的通道两旁就是橡木酒架,按照酒庄和年份存放红酒和香槟,大部分是法国左右岸的名庄之选,也有部分来自智利、澳大利亚和美国的新世界酒。

通道尽头是一个圆形的房间,房间正中是长条的酒桌,餐具和佐酒小食都已经摆放就绪了,有几个人早到了,正在随便聊天,两位酒侍在旁边的台子上做品酒的准备,十二瓶罗曼尼康帝一字排开,1998和1999年的都已经空了,酒在醒酒器里,放在另一个区域。

长桌一边五个位置,靠内的中间位是主人位,唐在云进门之后就和人招呼着,而后很自然坐到了主人位上,罗西站着一边和宾客们说话,一边查看一应准备,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人就全部到齐了。

来的都是资深的酒客,非富即贵,平常喝的酒再好也勾不起太大的兴趣,但酒王毕竟是酒王,平常喝一瓶都难得,今晚十二瓶配齐,大家都很兴奋,酒窖里一下热闹起来。

人既然都到了,就按照提前安排好的位置就座,唐洛是临时加进来的,又是晚辈,长条桌位不够,就按照唐在云的吩咐坐在了他身后的一处临时加的两人座上,酒是照样有的喝的,桌上的谈话就插不进嘴,最多听一听。

唐洛对此无所谓,但他没想到第一轮酒斟上,罗西张罗完了,居然也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这就让他有点惊讶了,这仿佛不是社交场上应有的礼仪。

“你坐上去比较好,他们可以稍微调整一下椅子,足够你坐。”他建议说。

罗西对他露出妩媚的笑容:“为什么?”

“你是他的女伴,礼节上来说就是要坐在他的对面或身边。”

罗西笑容更深:“洛少爷,你真的是在欧洲待太久了。咱们这儿的礼节,跟他们的不一样。”

她精巧的下巴抬起来,指向坐在唐在云左手边那个干巴巴的小老头,两人正在交头接耳低声谈话,那小老头发际线到了头中央,后半部分倒还颇为浓密,三千烦恼丝剩一千五,断尽也不是,不断也不是,想必叫主人煞是为难,脸颊上没有半两肉,颧骨高高凸起,唯独两条眉毛黑长飞扬,在脸上扮演着唯一颜值担当的角色,罗西颔首:“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你应该认识,他姓曹,我叫他曹爷,你爸爸叫他曹哥,顶级投资人,常年在中国香港和美国,掌管好几个大家族基金的全部资产,不少独角兽公司早期在融资的,都要先过曹爷法眼这一关,否则不会有人看好。”

“哦。”

“看你爸爸右边第三位那个,东少,看起来很年轻吧,保养得法,其实比你大一轮。”

“他做什么?”

“做酒店并购的,亚洲交易额最大的买手,常年都在榜单上待着,他自己倒是没什么身家,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影响许多人的身家。”

她把手机拿出来,搜了几张照片,给唐洛看:“前几天刚发布的交易,法国超五星的酒店集团在中国计划五年开十三家店,整个落地都是东少操盘的,照片上西装革履,今天穿得马虎,不过看得出来是一个人吧?”

唐洛都没有去接那个手机,只是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衣服和表情能够让一个人看起来像另一个人,或者干脆不像自己,但眼睛始终都能保持最鲜明的自我,这位东少就有一双令人过目难忘的眼睛,毫不掩饰野心,生机勃勃,在任何场合都闪闪发光。

罗西一路把那些人的来龙去脉讲给唐洛听,大事小事都熟,宛如一个资深的狗仔,想必大部分都是从唐在云那里得来的第一手消息。

唐洛一路听,听到差不多的时候,他打断罗西:“你的意思是说,因为他们都是大人物,所以你就不上去坐吗?”顿了一下,加一句,“你居然这么自觉?”

中文里的含沙射影刻薄法用得娴熟,出去多年也一点没退步,说的是罗西自甘低人一等。

罗西怎么会听不出来?但她平心静气。自从唐洛回来,她都一直这样平心静气,尽管唐洛对她着实算不上客气。她说:“我是为你爸爸着想。”

她凝视着唐在云挺拔的身姿。在这一群叱咤风云的大人物里,他毫无疑问是最好看的,如果这群人里还能有谁赤手空拳,不靠花钱就得到女人的爱,唐在云大概是唯一和最后的希望。

“这些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傲慢,我跟他们也很熟了,坐过去ok的,他们对我很客气,大家会互相聊艺术,聊旅游,聊美食和今天的酒,宾主尽欢,一场好party。

“但是我坐在这里,那一圈里面没有女人,他们就会跟你爸爸谈生意。很多正经的大生意,是在这样的场合埋下种子,而后开花结果的。”

她言辞很优雅,意思却很残酷。

男人独处的时候,共同面对世界;如果有个女人出现,他们就共同面对女人。

前者是正经事,后者不是。

就这么简单。

无关刻意的歧视,因此才构成了彻底的歧视,歧视来自现实世界里阿尔法男性们的本能。

罗西对这不成文的规则深谙于胸,话说得很赤裸,但也一点不讨人厌,似乎她就是这样的人,就该说这样的话:“我希望你爸爸好好谈生意,毕竟我很会花钱。”她亲昵地拍了拍唐洛的手背。她的手指细长,指甲涂着朱红甲油,指甲缝间有吸烟岁月赋予的微黄印记,以及更多胡乱堆积的色彩余痕,联想到画室里的凌乱,大概在洗手这件事上罗西也不怎么认真。

她的动作似乎在向唐洛发出暗示,像是通过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一样的切口来辨别对方是不是自己人:“你不也一样吗?”

唐洛将她碰触到的手拿开,毫不犹豫地、直截了当地说:“我不一样。”他这时候已经不是刻薄了,是傲慢:“我父母已经足够有钱了,他们的钱也都是我的。”

罗西脸色微微一沉,而唐洛更不认同:“生意只能男人谈这种话更是bullshit,我妈妈是女人,她随便坐在哪里,那个地方就是谈生意的地方。”

罗西的笑容消失了,她沉默了一下,发出了与唐洛见面迄今为止第一个反击:“那你为什么不去想一想你妈妈现在人在哪里、心情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