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也笑眯眯，对苏桐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未完待续啊，瞟得后者简直心花怒放，然后去问叶蓁蓁：“啥事儿啊找我？”

叶蓁蓁拿起一根薯条在盘子里画圈圈，有点心虚的意思：“高姐那边，让我去和合当助理副总裁，这事儿，您知道了吧？”

说到助理副总裁五个字的时候还调低了声调，显得很不好意思。

“知道，她跟我说了，怎么了？”

叶蓁蓁看着郭也，露出央求的神气：“郭叔，高姐到底为啥要赶鸭子上架啊？我真的不行。问她，她就说没别人了，非要我去。”

她摇摇头：“你说别的啥事儿非要我，我还能理解，管那么大公司真不是我的领域。”用肩膀推了一把身边的苏桐：“叫他去我觉得还差不多。”真心实意的。

郭也看着他们两个，抓了一块比萨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若有所思，三五口下肚，他擦擦手，沉吟了一下，娓娓道来：“高姐有个儿子叫唐洛，你知道的。”

“嗯。”

“他小十年前去美国，本来要读斯坦福财经企管一类的专业，结果自己擅自考了音乐学院，高姐很生气，想去抓他回来重新申请学校，他就干脆什么书都不念了，跑去了欧洲，到处玩，乱花钱，那时候刚刚成年，不知道干了多少荒唐事。但他爸爸的意思是，男孩子要长大，一定要经过一个彻底的叛逆期，否则不会有自己的主见，所以有几年真的没有去管他。”

叶蓁蓁听到这里，重重叹了口气，苏桐完全明白她的意思：“是说咱们老爸怎么就不这样想对吧？”叶蓁蓁说：“嗯，主要是没那么多钱给咱们挥霍。”

郭也不理他们，继续：“后来他自己在威尼斯读了两个跟艺术有关的学位，和他爸爸总算有了一点共同语言，一个人在外面浪了好几年，一家人才恢复见面，但唐洛跟他妈还是不对付。”

他叹口气，声音降低了，像是在对叶蓁蓁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高姐这个人，唉，有首歌怎么唱的来着，爱你在心口难开？她就是这样的，从来没在她儿子面前说过哪怕一句带感情的话，但唐洛这么一走，这个儿子相当于白生白培养了，是真伤了她的心，而且公司越来越大，她事无巨细操劳，身体每况愈下。”

他又叹口气，这次沉默了好长一会儿：“那几年，她伤心的事还真不止这一件。”

叶蓁蓁听到这儿，想起了高佳妮醉酒那一次，健康不佳，婚姻不幸，儿子离家出走经年不归，一起三管齐下，对一个本来极其强悍的女人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郭也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她身体有一段时间实在撑不住，只好离开公司，休息一段时间，安排了她多年的合作伙伴集体管理和合，但就在这段时间，她先生就从幕后出来，接管了公司的控制权。”

苏桐插了一句话：“他把那批轮值总裁都弄走了吧？”

郭也看了他一眼：“是的。”

叶蓁蓁有一点没明白：“啥情况？”

苏桐跟她解释：“我是在财经新闻上看到的，说和合有四个参与最初创业的元老，大部分是高级副总裁以上级别的，一直在业界都很有声望，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公司突然发布公告，说他们离职。”

他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点了几下，递过去给叶蓁蓁看：“这条新闻你看看，就是说这个的。”

说是新闻，其实已经是前年九月的事儿了，也就是苏桐他们两口子遇到高佳妮之前几个月，而且也不是一条，满坑满谷，各个媒体渠道都有。

说的是和合总部大批高管离职或调职，其中好几个是在公司十年以上，独立管理产品线大佬级人物。文章没有说是为了什么，只强调这样做带来的影响：业界震动，股价大跌，被调低信用水平。总之，都是负面的。

叶蓁蓁看了害怕：“啥情况？”

郭也点点头：“那些都是佳妮的人，跟她多年，结果唐在云一回来，就换了自己的人。他和佳妮之前的合作，都是他负责战略和规划，不理实际管理的，现在连实际控制权也要了。”

苏桐问：“那高姐没制止吗？”

郭也叹口气：“高姐当时在美国治病，闻讯赶回来的时候，都木已成舟了。唐在云非常善谋，他知道，在所有人的心目中都知道，哪怕是上市公司，和合本质上仍然是家族管理，夫妇只要还没有离婚或股票分家，都会被看作共同行动人，尤其是高佳妮生病，无暇理事的时候，用闪电战的方式干掉她的左膀右臂，接下来要做什么就会容易很多。”

叶蓁蓁小脸涨得通红：“太卑鄙了吧！看样子这不像他啊，那么有风度的人。”

苏桐趁机自我标榜：“你看！小白脸是不是都靠不住？还是我这样憨厚的比较好吧。”

叶蓁蓁随手在他光头上敲一记：“你哪里憨厚了？抢我香肠吃的人不配说憨厚两个字！！”原来心里还记着这一茬。

郭也在旁边莫名其妙：“什么香肠？”随手拿起一块比萨给叶蓁蓁：“这是意大利香肠比萨，挺好吃的。”

她本来在家煮醪糟就是饿了，出来颠了半天更饿了，一边顺手接过来就啃，一边问：“那高姐回来之后怎么办呢？”

郭也又叹气：“她的人虽然都走了，不过和合仍然是轮值总裁制和集体决策制，重要事务都投票决定，同时高佳妮有最终的一票否决权，也就是说，哪怕所有人都赞成的事，她说不能做，那就是不能做。她之前很多年都没有动用过这个权力了，因为根本不需要，大部分管理层都是支持她的。”

叶蓁蓁有不祥的预感：“本来啥意思？”

苏桐跟了一句补全她的问题：“那些心腹走了之后呢？”

郭也淡淡地说：“半年之内用了三次。”

短短一句话，无须更多细节，说尽了高佳妮那半年的困境与挣扎，哪有人真的一手遮天？独木支天，当你必须跟所有其他人对着干的时候，在高位者是唯我独尊，在低位者是一意孤行，都难以持久。

“何况，佳妮历来是行动者，战略和大局观向来不是她的强项，她的三次一票否决，其实不见得是正确的选择。”

他说得很含蓄，但叶蓁蓁跟他工作过，在跟人说工作的时候，所谓“不见得是正确的选择”从郭也嘴里说出来，其实就是“大错特错”的意思。

因此结果也就不难想象，他说：“后来矛盾激化，她先生再次出面，联合其他高管，以身体健康始终不佳为由头，要求佳妮继续休假，其实就是相当于全面退出公司管理。”他很懊恼的样子：“借口，全是借口。”

叶蓁蓁嘀咕了一句：“doer和thin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