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她不喜欢输,哪方面都是
作者:白饭如霜      更新:2019-07-25 05:57      字数:2443

要说苏桐在四平,过的日子真不容易,这种不容易跟他以前做投资比,形式不一样,性质却完全相同,都来自生存太难了。

街头搬砖的人生存难,格子间白领也难,初创企业难,企业成了一定规模之后一样难,世上没有容易的事,千百年来如此。

一家公司要活下去,要壮大起来,要挡得住各路风风雨雨、虫灾病害,当家人要么自己得像个变形金刚,要么请的人像变形金刚,言情小说里写的那些只愿意花时间泡妞斗气的霸道总裁,现实生活里早死八百回了。

这种求生存的紧迫和困难,苏桐不时都会跟叶蓁蓁说说,求一个宣泄,也求一个安慰,要一个抱抱亲亲充充电,再站出去对抗世界。

从叶蓁蓁的角度来说呢,她其实还是没有切身体会,只是尽可能感同身受地去理解,直到新年后她去了和合。

新年三号,唐洛和叶蓁蓁都在和合第一天上班。

普通人第一天上班,不管怎么样都是人生中的一个里程碑,如果去的是大公司,找到的是自己心仪的、喜欢的工作,那尤其值得纪念。

不过呢,再怎么纪念,也就是当天上工合影,下班自拍,朋友圈里发几句鸡汤和人生感悟,再跟家人、好友去吃顿喜欢的,还不能吃太晚,因为明天还是要去上班——大部分为找到工作而开心的人,其实在庆祝那一瞬间都忽略了一个事实:上班是一个一旦开始,就会几乎无限延续下去的常态,而且这个常态里值得开心的部分并没有那么多。

但唐洛的排场就不一样了。

他第一天上班这件事,变成了数十家商业和财经媒体的头条新闻,好几场信息发布会,连续一周的关联股票动荡,以及无数遍布网络官方或自媒体平台上从各种角度解读的文章。

其中最重量级的两篇报道都出自名记者之手,引发许多讨论,标题是这样的:

“继承者的迷思:从富二代空降上市集团看巨无霸民企管理迭代”

“王子归来,和合初代高管层隐退之谜仍无解”

文章的重心都从唐洛接手家族企业,指向了一年多前和合原高级管理层大换血,业务大规模裁撤、合并和重组的事实,从各种线索和数据分析这几者之间的直接关联。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知道和合的实际控制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肯定有大事发生

——这话基本跟没说一样。

唐洛本人呢,一月三号早上,他压根就把自己要上班这件事给忘记了。

他的新年是在家里过的,唐在云出去见了一天朋友,罗西躲起来画了一天画。第二天,三个人在唐在云那个小别墅喝酒聊天,下午在自家网球场里打了一场网球,罗西打得很好,和她整个人懒洋洋的气质完全不同,让唐洛刮目相看,但再好也不如唐洛好,罗西轻而易举地就被打得落花流水。

在输了第三局之后,她把网球拍在地上使劲儿砸,直到一把价值上千美元的网球拍都扭曲变形,彻底坏掉了,远远扔到旁边,而后她怒气冲冲地径直回了房间,走出网球场时,唐在云迎面走过去,她压根没停下也没避让,直接撞了上去,撞了他一个趔趄,明摆着就是故意拿他撒气。

唐在云一点都不生气,站稳之后笑着目送她的身影离开,摇摇头,唐洛过去喝水,看了他一眼,唐在云便解释:“她不喜欢输,哪方面都是。”

唐洛淡淡地说:“不得不输的时候,喜不喜欢都没用吧。”

“是的。”唐在云说,“但她可以发脾气啊。”做了一个手势,“像一只暴躁的小动物一样,没有太大攻击性,但生气了会咬人。”

唐洛记忆中的自己父亲没有什么脾气,也不喜欢别人发脾气,尤其是高佳妮,因为每当高佳妮发脾气,哪怕当时的天气是晴,感觉里也会瞬间变幻出雷阵雨,劈头盖脸地打到身上,绝不会让你觉得舒服。

但现在面对罗西的脾气,他却用小动物来打比方,而且脸上还露出“不是挺好玩的嘛”这样的神情。

也许他认为罗西的脾气根本就无法伤害到这里的任何人吧。

假期很快过去,唐洛对假期这件事本身就没概念,因此三号那天早上,他完全没有做好上班的准备。

倒不是睡懒觉,他清晨七点就睁眼起身了。

多少年了他一个人在外面,过的其实是根本没人管的神仙日子,也从来不约任何人上午见面,但偏偏就始终保持着每天早上七点准时醒的生物钟,起来之后做两小时力量训练,而后吃早餐,这样的生活节奏雷打不动。

哪怕头天晚上喝醉了,或者有两个大长腿美妞一左一右睡在旁边,到了七点,世界就自动在唐洛面前撤去黑暗帷幕,提醒他一天即将开始,有某几块肌肉等待激活与强化,日复一日。

“唯独极限的身体锻炼,才能够使一个人免予堕落。”

他小时候憎恨这句话的程度超过任何人的想象,在被迫去接受各种训练的时候,唐洛往往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内心却在燃烧着狂热反抗的火种,在不断地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要逃出去,从这一切折磨与压迫之下逃出去,对自由的渴望在心中激荡。

明明是个被父母期待着能在精英竞技场大展身手的富家少爷,自我定位却变成了斯巴达驯兽场里暗下决心造反的奴隶。

他确实也逃出去了——成年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他觉得自己干得非常漂亮,因此构想了很多不同的方式对自己加以褒奖,其中最简单和直接的做法就是赖床。

从洛杉矶跑路到慕尼黑的第二天早上,他特意熬得很晚,让疲惫的头脑和身体帮助自己抗拒醒来的冲动,其目的就是要瘫在床上大马金刀地消磨掉整整一天——在高佳妮眼里极其宝贵的一天。

他事实上就是要以此对万里之外的母亲发出抗议,以及“我终于自由了”的宣言,尽管高佳妮根本接收不到。

事与愿违的是,他只成功地瘫了二十五分钟,接着就像是被什么力量推着一样,不由自主地从床上起来,换了运动短裤,去了酒店健身房。

“唯独极限的身体锻炼,才能够使一个人免予堕落。”

他也许从高佳妮能够影响的物理距离之内逃开了,但没有能够逃得出这句话,以及这句话所代表的人生习惯。

仿佛像是他和自己的过去,还有母亲之间唯一剩下的羁绊,要完全斩断也不是那么容易。

所以一月三号早上,他从地下一层的健身房出来,洗完澡换上家常衣服,如常用过早餐,正想着今天要去干点啥的时候,唐在云衣冠楚楚地从楼上下来,提醒他:“该上班了。”

唐洛半天没回过神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