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顺其自然
作者:野蜂飞飞      更新:2019-07-25 13:34      字数:2520

父亲老了,年轻气盛时的模样已荡然无存,满脸的皱纹,我感觉太不真切。

厚重的玻璃阻隔着情感的交流,他以为我没听见他说什么,继而加大了声音: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我点点头。

他似有千言万语,一肚子的委屈丶苦水,似乎要向我倾诉。

他又说道:你为什么那么鲁莽?伤捅伤你二叔到底是受谁指使?你在新疆呆那么多年为什么不长记性?

我不由苦笑,心中暗想:我是受谁指使吗?我六亲不认?我是冷血丶无情?

不!我不是受谁指使,只是我出生在这个家庭中就是错误,我是个悲剧,我在替你们每个人的自私丶自利丶愚昧在赎罪!

看着父亲有太多的疑问要我解答,我不在回想、捕捉那残忍的瞬间,那短暂的瞬间剥夺了五年的时光!

我还是对他说:过去了,都过去了!我是成年人,没受任何人指使。

我非常明白我父亲的意思,只要我说是受别人指使的,无非是三叔或者奶奶,他绝对要向对方讨点补偿,他具有商人的狡诈,但不具有商人的头脑,也是他风风光光扑掕了一生,仍是无比落魄,在我记忆中,他没有朋友,只有赌友和酒友。

我的命运被他的所作所为彻底改写。虽然几多年不曾见面,现在我对他只感觉也无比可怜之外,我真的说不出对他还有没有感情,父爱如山,他压跨了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在儿时的记忆里,找不到他和颜悦色地把我当成他孩子的画面。

他哭了,泪水在干瘪的眼眶里汇聚,再流淌,我无视丶无动于衷,只在盯着那个襁褓中的小孩看,他竟哭了,但我听不到,只听父亲在听筒里继续说道:孙子别哭,快来看看你爸……随后他哽咽了,泣不成声地放下话筒,转身去抱在长椅上挣扎的孩子。

再次将孩子的正面朝我,并对话筒重复道:快叫爸爸!那是你爸!他并把听筒放孩子嘴边。

我听到的是哇哇的啼哭。

一张黑脸,哭的好象很伤心,更丑了,我看着,扎心的陌生,但那是我的孩子,延续我的血脉丶传承刘家香火,如果我不坐牢丶如果我有家丶如果时光能逆转,他或许在我的怀抱里感受如山的父爱,但此时,悲惨加悲剧,无限悲哀,眼泪能洗刷屈辱吗?如果能,我愿化三江水,冲段前世之生的孽缘之堤!

父亲又把嗷嚎啼哭的孩子又放回后边的长登上,他又坐在听筒前,继续倾诉他的苦楚:这孩子比你还苦,他妈三天就走了,后来都是我带他,我又当爹又当妈,半夜给他喂奶,一把屎一把尿啊……

他竟又哽咽了。

我在想,如果有生死伦回,这孩子应该也没干啥好事,竟投胎在这样的家庭,是在复制我的命运吗?

父亲可能知道半个小时通话,此时的时间比金钱宝贵,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又说道:我一直在打官司,我宁愿死也要为自己讨回道!刘二狗不是关系硬吗?但总有说理的地方!

我感觉一个人的智商跟年龄无关,他再活50年,也活不明白。

他又说:我列了一张名单,从派出所告到公安局,我要告到北京去,让坏人一个也跑不了!

我觉得他在痴心妄想,法不责众,你告一个人尚难定成败,你若告一群人,无异与以卵击石,世上万般皆有因原,这点你理解不了,搞不明白,将会彻底失败!

我身陷牢笼,又能说什么?做什么?只是不言不语,希望时间快点,结束这扎心的接见吧!别人在分享的是xx有喜事了,xx考大学了,xx又买了楼房了,我的接见得有多堵啊!

父亲又说:我现在没有任何的经济来源,又要打官司,又要带孩子,我跟你商量个事!

我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要同我商量个事,还是让我感到意外!

我点了下头。

他说:我要把宅子卖掉一半,先应急,等到时有钱了,再买回来。

我对那片故土没有感情,虽然我也经常吟唱一首故乡的云,装模作样抒发游子对故土的情怀,但故乡给我留下了什么?亲情?友情?爱情?还是感情!

只是我命大,走南闯北,挣扎着生存,如有大病,我早就凉凉了。

爱是相互的,首先以感情为基础,都说母爱伟大,那是因为她给了你生命,岂不知生母不如养母恩,世间也有一些畸形的母爱,虐杀亲子的也要受人尊敬吗?

道德绑架也应该了解背景丶根由,人是感情动物,能明辨是非的人,都分得出善恶丶好坏。

我感觉他来接见我不是那么单纯,是为卖宅子而来,我又能说什么?难道我说你别卖了,卖孩子吧!也不现实!

我反而一反常态,似有鼓励地语气说:卖吧!留着也没用!

在冥冥之中,自我少小流浪的时候,已经埋葬了对故土的眷恋。

他再次印证道:那我可真卖了,我只卖一半。

那片宅子处于十字路口西北角,长100米,宽3o米,听别人能卖大价钱,做个车站或盖个医院都够大,在村里属于黄金地段,紧挨跨省、通乡的公路。早几年他一直想卖,只是被叔叔阻挠,我回来了,他们也没必要管了。

我不仅没伤心,反而有了几分笑意,卖了宅子,小孩能喝营养奶粉了。

我父亲很聪明,但有时他也自作聪明,他又问我:你缺钱吗?帐上还有钱吗?

我又受宠若惊,他在关心我,让我很不自然,我还是对他说:我很好,啥也不缺!

他又说:我等一会跟这里的当官的说说情,让你抱一抱孩子,到时你接孩子的时候,我把200元钱递给你。

他可能不知道,会见都有监听功能,会见之前,警官们早就告知不允许用暗语或地方方言,必须普通话,否则终止通话会见。

我对他说:我不需要,什么也不需要,这里很好。

他又说:你需要钱时,你打我手机,随后,他断断续续说了一组手机号。问我记住了吗?

我说记住了。

其实这些对我没必要,从严管队出来过后,处处都是天堂,能吃饱丶穿暖丶有觉睡,活着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这些就足够了。什么金钱丶美女,狗屁,权丶势又怎样,两腿一伸丶两眼一闭,啥都是别人的。

孩子在长椅上终于翻身掉下来,也让旁边几个通话的家属吓了一跳,都扔了电话帮捡孩子。

父亲也赶紧转身,从别人怀里接过哇哇啼哭的孩子,晃悠着,拍打着。

此时时间也到了。

这时,他们都恋恋不舍地站起身,上演生离死别丶催人泪下的一幕,说也奇怪,犯人哭的少,反而家属们哭的多。

我们又排着队,走出接见室的小门,在干警的干预下,我们回到了车间,此时,一种负罪感油然而升,孩子啊!我欠你的,将来我要弥补,我会从你爷爷身上吸取教训,让你体会什么是父爱如山,那是爱丶不是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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