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外有一片被火光照亮的区域，可见有至黑恶炁如流沙般在那块区域铺散开来，时而化作狰狞人脸，时而化为雪白骷髅。
受这恶炁笼罩，山门外的天地更加漆黑。
此时无人开口言声，皆是屏息观察山门外的变化。
夜魄随着恶炁流动，当某一地恶炁浓郁到一定程度时，必然会有夜魄挟裹大量疯奴出现。
此时它们是与人类并行在两个不同世界的物种，互不干涉。
若欲二者出现交叉，则须触犯每个夜魄特有的禁忌。
譬如夜间诵念灰袍真名，其必然降临诵念者身边，杀死诵念者及其方圆百里的生灵。
恶炁亦是天地诸炁的一种，但武者若以恶炁锤炼身体，轻则元气逆行，经脉寸断，重则自身被恶炁染污，沦为疯奴。
这是比武大会推迟的另一个原因。
夜魄灰袍即使只是从风雷宗旁边路过，随同而来的恶炁也得经过将近一月才可散尽，若比斗双方的武者在此时运使内功，吸纳元气，不慎引恶炁入体，岂不是宗门的重大损失？
没有哪个武者敢冒这样的险。
随着恶炁愈加浓郁，每一个弟子的呼吸都加重起来。
即使与山门外的恶炁相隔很远，他们依旧有一种如芒刺背的感觉，对恶炁有种天然的抗拒与厌恶。
便是崔灵儿，当下也皱起了眉头。
众人神情，叶寒都看在眼里，他有些奇怪。
恶炁流转，别人都唯恐避之不及，怎么我反而有股冲动，想要踏足恶炁笼罩的区域，显化本尊，把它们统统吞噬炼化？
随着恶炁浓郁得完全遮蔽光线，如乌云那般厚实，叶寒心里的冲动也越发强烈。
他在心里胡思乱想着，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叫那股冲动赶快消失。
一个人影出现在山门外的恶炁中。
他背对着众人，看不清其形容。
恶炁流过他的身体，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就亮起一根根红线，像是浮现在体表的血管。
疯奴来了！
看到那人影身上的红线，众弟子俱是心里暗呼一声。
第二头疯奴跟着出现，第三头、第四头……
凡人被转化为疯奴者，自身躯壳亦被恶炁重新洗练，可以乘恶炁而行，没有实体。如同阴灵恶鬼。
疯奴成群结队从山门前经过，有驱邪火阻隔恶炁，它们与风雷宗以那两扇大门为界限，泾渭分明。
夜魄灰袍的诡异手段有三：一为夜间诵念其真名，则其必然降临；二为被其或其手下所染污之人必然跟着转化为疯奴，为其前驱；三为手下疯奴所过之处，其可任意借助该疯奴之身，降临某地。
不过夜魄无有神智，仅剩某种执念，且有冥冥之中的规则限制。
否则仅凭灰袍这三个手段，它便足以在天下任何地方制造恐怖绝域，扩充手下疯奴数量，汇集成军，到了那时，天都之国也无法与它对抗！
“传闻灰袍有八百疯奴，数量永远不变。好像这就是它最多能控制的疯奴数量。”看着一个个疯奴从山门前经过，崔灵儿面不改色，低声对众人说道。
当下留在宗门内的这十余弟子，多是没有投奔之所，只得呆在本宗，或是本来就对风雷宗感情深厚者。
崔灵儿不担心他们会背叛宗门，言语之间就放松些许，不像从前那般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叶寒沉默不语，努力压抑心中那股冲动。
他耳边的低语声越来越响亮，却也越来越难以分辨。
“我……”
“赫赫……赫……”
“嘻……哈……”
那些低语声嘈杂无比，偶尔能分辨出几个音节，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意义。
这低语声是只有自己能够听到，还是其他人俱能听闻，只是他们自觉将之屏蔽？
叶寒看着周围人的神色，发现并无异常。
他越发怀疑这低语声可能只针对自己一人。
这时，耳边的声音汇拢成一个，似男似女，语调似高兴似忧伤，它低声道：“我来看你了。”
听清了！
叶寒终于将那声音分辨清楚，心中一松，跟着毛骨悚然！
我来看你了……
谁来看谁了？
他目光一闪，但见一个老者跟在那成群结队的疯奴后面，他穿着灰袍，斑白头发被脑后扎起，脸上皱纹密布。
他平平无奇，就是一个普通老者。
然而他转过头来，看向叶寒等众站立的方向，双眼漆黑如漩涡，就连周遭漆黑的恶炁也比不过！
他定定地站在山门外，与叶寒等众对视！
如被魔神注目，众人呆立当场，如身坠地狱，冰火交杂，汗浆浸透衣衫！
灰袍来了！
它发现我们了？！
崔灵儿目光沉定，一手握住剑柄。
这时，一道雷电自山中神像锤头涌出，接连火光，一路蔓延，将整座风雷宗笼罩其内！
电蛇交杂缠绕，形成罗天之网！
雷光炽亮，映照至黑之夜！
似是被那雷光所激，灰袍只在山门前停留一瞬，便跟着成群疯奴渐渐离开，犹如前世某些地摊传闻里，赶着僵尸的赶尸人。
若非那些疯奴实在诡异恐怖，灰袍老者倒更像是个牧羊人。
叶寒在心中自嘲几句，渐渐放松下来。
耳边的声音在灰袍消失远去之后，也渐渐平息。
但他心中仍有困惑：依眼下情况来看，那句‘我来看你了’之中的‘我’，指的是灰袍本尊。
那个你又指的是谁？
灰袍真的只是单纯路过此间？
灰袍临走前看向众人的那一眼，让他们心中都觉得沉甸甸的，当下也没有交谈沟通的兴趣，与大师姐打过招呼就各自散去。
崔灵儿与叶寒结伴回转，路上，叶寒实在按捺不住心中那股冲动，向崔灵儿说道：“灵儿姑娘，我打算明天外出一趟。”
外出？
崔灵儿闻言面露困惑。
恶炁短时间无法消除，寻常人对这恶炁几乎毫无感应，但武者运使拳法，引元气入体淬炼肉身，必然会有所感，被其趁虚而入。
这个时候去到没有驱邪火遮蔽的山门之外，几乎九成九有被恶炁入侵的危险。
“不行。”她摇头拒绝，“你不知道恶炁有多可怕，若在山门外遇到事情须得出手解决，难免运使元气，使恶炁侵体，于你有百害而无一利！”
经她这一提醒，叶寒立刻反应过来。
不知不觉间被心头那股冲动左右了神智，下意识地忽略了恶炁盈野的外界环境，真是好险！
那股冲动一直令叶寒觉得恶炁不会损伤己身，但这究竟是不是错觉，得小心验证。
没有驱邪火的庇护，却是不能贸然离开山门。
“我省得了。”叶寒沉思着，点头答应。
“这几天我帮你磨砺拳法，你若能将那三门拳术融为一炉，必然战力大进。”崔灵儿觉得叶寒似乎闷闷不乐。
她不知该如何宽慰对方，便把话题往武道拳术上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