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麻痹心痛
作者:柚菓子      更新:2019-07-28 02:25      字数:4570

这位大姐头所引发的事件很快传遍了整个纳菲斯克艾尔医学院。在学生眼中,璨维拉是打破规则的存在,而在院方的眼中,她则是灾难与麻烦的化身。然而,对待这位阿尔卡尉达主权人经手过的学生,院方却拿不出任何办法,只注重成效而不在意过程的他们自然是将麻烦引给了一年组初级班的讲师。

一提起这个名字,讲师便浑身打颤,他言明早已接触过那个女孩,但效果却不尽人意,更何况她还拒绝回到一年组。面对院方的要求,讲师又不得不采用其他方案,这时,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便是格里森。

说起这个人,讲师倒是看透了些其中的关系,那个女孩与格里森惺惺相惜,倒不如让他去处理璨维拉,说不定会有奇效。

与格里森想的一样,时不过傍晚,他便收到了来自院方的消息。本想着能在调任去瓦纳卡尔布之前能够闲适几天,但这好像并不被允许。这位所中意的学生惹了麻烦,虽正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却并不想真正干预。

在看过《火药是如何配比的》的部分过后,他承认,他已经对璨维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恨不得与璨维拉再泡上一壶茶来畅谈,也有过要为璨维拉妥协底线的想法,但却只有短短的一瞬。他知道,那一瞬的感觉已经拥有,但他想要的答案却是模糊不清的,更不要说璨维拉是否拥有良知了。

璨维拉再次被请到了办公室,在这个年组讲师都已经下班的时间,格里森是唯一的常驻客。他已准备好了茶具与热水,但为了适应璨维拉的口味,还别出心裁的准备了速溶咖啡。

不知为何,面对这位一天惹了两次祸的朋友,格里森反倒是满心期待。尤其在看过书后,这种感觉便愈加强烈,他甚至希望璨维拉能灵巧地将他说服。

“教授……我们又见面了。”

格里森冲泡着茶叶,又一边泡着咖啡,还问着她咖啡要不要加糖和奶。

享受着如此的礼遇,璨维拉反倒是不知所措,原本抽出的烟也塞回了烟盒,开始像个乖宝宝般双腿并拢,安分地坐在一旁。

“教授……您还是对我说教吧,您这样我有些不适……”

“哦?对你说教的话你会听吗?”

她无言以对,虽然之前与教授只有寥寥数次交锋,但她却明白,教授的不说教其实要比说教作用还大。如果他继续选择当讲师,则是一定会走进学生心中的。

“好吧,我承认今天做的事有些过分,但我真的没想到,在学院中就连这些小事都能被视为违纪……”

格里森的笑依旧那样慈祥,就连丝毫的疑虑也没泛起。他听说过事情的起始,反倒是认为璨维拉没有动用暴力手段就已经很出乎意料了,而且在那之后还结交了一大群朋友,在第一天进入学院就能混得这般风生水起,如此受人欢迎,这也不失为一种能力。

“行啦行啦,我们的璨维拉什么时候学会谦逊了?我可不是来对你说教的。你要知道,每种人面对每种事都有着独特的处理方法,更何况你又没做错什么,不是她们吹黑哨在先吗?那么,让她们长长记性也是不错的,至少她们不会再做第二次了,不是吗?”

璨维拉虎躯一震,天呐!这居然是格里森?天底下还有这么开明的教授吗?受宠若惊,这大概就是璨维拉现在的样子了。

“但是院方可是让我来对你说教的,如果之后有人问起来,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嗯……知道。”

“所以呢,这件事就结束了,在这件事上我俩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怎么样?我这位老朋友还可以吧?”

璨维拉承认,短短数句,她便已经被驯服了,教授的态度真是让人今后不忍再去多叨扰。教授不愧是教授,就连育人也与众不同。

“教授,那个……我保证,在您调任之前,院方一定不会再因为我的事再来找您麻烦。”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惊喜,格里森根本不敢去奢求这个结果。如此一来,他便清楚了璨维拉的本性不坏,那么,便只剩下了利斯雨凶案的真相,以及她是否拥有良知。如果可能,他是一定准备要用余生来对这位学生言传身教的,但前提是要进行验证。

略微苦涩的咖啡夹杂着鲜奶的醇香与细细的甜味,这应该是格里森为了照顾她而特殊准备的。

她随意地瞥着咖啡的小袋包装,竟发现那是与之前的同款,说起来为了迎合学生而做到了这个地步可真是煞费心力,明明是随意买来的,看来教授有些仔细过头了。

“璨维拉,今天是你在学院的第一天,感觉怎么样?哎,听说你在食堂开演唱会,还带动了不少人呢,可真有你的。”

“是啊,这里的学生很欢迎我,就顺便在一起活跃了下气氛。前提说好,我可没给他们灌输什么,我可不想让他们都变成我这样子。”

“你这样子?你这样子怎么了?”

“怎么了?教授,有些话说出来就不好了,您清楚的。”

“哦,你误会了,我说的不是不好的那些。我指的是书,毕竟你是作家,如果不是因为人生有污点,你出现在纳菲斯克艾尔,便很有可能是给学生们授课,或者开签售会。”

话题被引到了书上,璨维拉已经快要忘记书中的内容了,说起来最深刻的便是回忆。如果不是那些,她可能都要忘了她原来有多良善。

她轻抿着咖啡,细细品着那些回忆,在这瞬间,格里森居然感受到了她眼神中所散发出的怜惜,那一丝怜惜如同被刻意深埋的过去所渗透出的点点光芒,让人不忍去追根溯源。不仅这些,格里森不止一次有过感觉,这女孩的说话方式虽有些粗蛮,但在其中却透着墨水香,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彻底抹去的,那是一种习惯,它还在,便说明璨维拉并非无药可救。

“教授,您应该清楚的,有些东西是只有亲身经历过后才能体会的,我可不认为一个安坐在波尔诺迪的好学生会有那样真实的感受,如果是那样,它便不叫做《火药是如何配比的》,而我也不是璨维拉了。”

格里森为止一惊,这哪里是一个帮派份子说出的话?他紧忙致歉,“哦,对不起,那本书书我刚刚看了四分之一,对一些东西的理解程度远不及你,在这方面也许你才是教授。”

说罢,他便有理由去追根溯源,即话锋一转,“对了,那时你在波尔诺迪,可书中故事的真实性却如同你身临其境一般,我曾一度认为这是本纪实文学,但它却是小说。我想,没有叙述者的话,它也就无法诞生了吧?更何况,在书中有关于医学,神教的说辞,按我的理解来,那并不是完全照搬照抄,那种结合了人们的自由认知与正派神教的说辞也让我大开眼界,说句实在话,如果不是它被封杀,我是一定会买上几本做纪念的。在看过那些之后,我反倒是不理解,如此一部优秀的作品到底为什么会被封杀?”

璨维拉不由得苦笑,似乎看过这本书的人都会这样问,无论如何,都要逼迫回忆再次充斥现实吗?在某种程度上这也算作拷问了,每谈及一次回忆,她的伤口便会再次渗血。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伤口裂开的次数过多,就连疼痛也被麻痹了,又怎么会痛呢?

“教授……我可以用这些答案来当作您带我离开的筹码吗……”

“不,这对我来说只是好奇,你要知道,我好奇的东西有很多,但庇佑一个杀人犯,这却有违我的原则,你要知道,人一上了岁数都会变得固执。”

“呵~但您也要知道,人上了岁数,固执在所难免,但也会伴随着开明。”

格里森细细喝着茶,从她的话中不难听出那股莫名的自信。而格里森也心照不宣,正期待着原则被撼动,而只要是原则被撼动的那刻起,他便准备好了彻底接纳璨维拉。这不光是对她的救赎,更是一场来自灵魂的救赎。

二人透过杯中所升腾的热气相视数秒,有些话不需要多说,一个眼神便已足够。

“算了~去它的筹码吧!有些事情想起了,不说出来可是会伤到心的……”

她放下咖啡杯,亲自为格里森斟茶,现在的她,从做派到气场,已经活脱成了波尔诺迪的优等生,不难想象,她捧着书本回眸浅笑的样子一定足以倾城。对于这点,格里森深信不疑。

“教授……这本书的著者确实不是我,而是麦勒·弗伦萨,我只是个代笔者。”

麦勒·弗伦萨?此人是谁?为什么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及任何作品?格里森虽好奇,但仍旧保持着沉默。

“您也许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但他却是我的男朋友,正是他改变了我的一生,我也同样因他而改变……”

“在波尔诺迪的时候,我们相爱了。同年,他的家族衰败,为了躲避债务他只身前往边境地区,走的时候只留下了一张纸条。他说,他走了,他在逃避……而在那之后,他如人间蒸发了一般,了无音讯,生死未卜……”

“那年,是我人生最灰暗的时期,我曾一度想到过自杀,但想法却都被寻找他的时间所消耗殆尽,待到回过头来,却发现最为悲伤痛苦的时光已经度过了一年之久,且慢慢变为习惯……”

话至此处,璨维拉哽咽了,格里森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声音的变化。他起身经至璨维拉体侧,拿出了她口袋中的烟盒,抽出一支来递给她。

她大口大口吸着烟,神情像是解脱了般,在格里森眼中,这也许就是她最后一道舒缓心理防线的措施了,适当放纵一下也没什么不好,更何况在回忆涌上心头时,几根烟根本就不能算作放纵,那太微不足道了。

“在那段时间,千鹤,她是我的学姐,为了帮助我她竭尽所能,但仍是希望渺茫……”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默默地抽着烟。格里森不敢多问,如果没猜错的话,麦勒·弗伦萨一定从边境地区回来,并为她带来了那些故事,因而诞生那本小说,可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如果他回来了,那璨维拉又为什么会伤心呢?

璨维拉极力控制着泪水,她又在假作冷漠,果然,有些事情还是无法直面,命运并不会直接宣判死刑,而是会将痛苦划成无数份,慢慢折磨,直至解脱。

“对不起,教授……我失态了……”

她抹着眼泪,强颜作笑,“一年之后,他会回来了,带着一切经历回到了我的身边。那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火药是如何配比的》这本书应运而生,但我却没来得及给他任何。在那时我们打算放弃一切,远离尘嚣,共同生活,开启一段属于我们的未来,那样就够了……”

“可命运却并不允许我们在一起,那年,他发现了他的家族没落真相,他不顾与我的约定只身一人前去复仇,最终在爆炸声中结束了一切……”

“我恨他,恨他无视我的感受,可他毕竟是我的爱人,他未完的事由我去做,未了结的仇恨也该由我去了结……”

“就这样,我的人生彻底改变,从学生到暴徒,从清醒至疯狂……”

格里森想到了一切,但却唯独没想到这个结果,如果知道这些的话,他一定不会再去过问。相对于这些经历来说,利斯雨凶案的真实情况虽有待考证,但再逼问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对不起,璨维拉,我承认对你的过去好奇,却没想好奇伤了你的心。”格里森埋着头说道。

“您不必这样,是我自己要说的,说到底还是我自作自受,也可以视作我对他的补偿,至少我替他了结了仇恨,我不欠他任何。从出狱的那刻起,璨维拉就是璨维拉,不再为任何人而活着。”

对别人的经历及过往不妄加评论是最基础的,格里森不会去说什么,但心中却多了丝酸楚。顺应本能,他同样抽起了烟,细数着过往与悲叹。

一支烟,他足足抽了十分钟。同样,在格里森的记忆深处,这支烟与他五年前决心戒烟时的情景一样,也是夹在指间,迟迟不抽一口。

待他再回过神来,璨维拉已经回去了,只留下了满地的烟蒂与烟灰。当他再次拿起《火药是如何配比的》时,竟发现这本书变得异常沉重,不仅是书,就连心情也是如此。

如果继续着璨维拉的说辞,格里森可以大概推断出之后的事情,作者犯下凶案,相对应的作品遭到封杀也是理所当然。再之后便是混迹边境,浑浑噩噩,直到现在。

这样看来,格里森离他做出妥协便更近了一步,只是不知道,这个被命运折磨得遍体鳞伤的女孩,还会愿意去改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