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戊
作者:陆魔王      更新:2019-07-28 22:06      字数:4232

广虚面皮发烫,一口气挪出几里才挨着一棵合臂围拢粗度的古树停了下来。他仍脸红着,面朝着树干蹲了下来,傻笑的宛如一个正儿八经的痴儿

此时,天色已大亮。暮色尽褪,鸟啼鸣啾,远山黛色映天波,日泽绵绵,一派大好光景。忽得,他耳尖一动,面色收敛,自耳畔树叶窣窣声中,居然察觉出了一道甚是熟悉的气息

广虚站了起来,周身气势暴涨,霎时判若两人。他眯起眼,望向眼前密乍的层林,风声窸窸拂动枝叶。他低呵道:“滚出来!”虽说童音稚嫩,却已能听出他的滔天怒火

一声娇媚的嗤笑好若擦着他的面颊而过,随即一道妩媚无比的女声凭空响起:“呦,可真真儿是好大的脾气,刚还对那小子一口一个‘美人儿’叫的可亲。怎么,见了奴家就平白一幅凶恶嘴脸?”

广虚眼里沉沉,口里冰凉凉的吐出一个名字来,似是要搁嘴里嚼碎了:“林仙儿……”

那无疑是位再绝色不过的美人儿了。黛眉开娇若横远岫,寐含春水脸如凝脂,风髻露鬓,上斜插着一支镶红珊瑚的束华簪,一身朱色攒花罗裙生生给她穿出了风流之态。这女子正大大方方的坐在树枝之上,赤足上半挂着一只鞋面嵌着硕大珍珠的绣鞋

倘若说周梦雪是那暖日似的佳丽美人,这林仙儿,大抵是真配的上“妖女”一词。颦笑间尽是媚意,但凡是个男子,便是断然无法拒绝她任何要求的。只可惜现在,却是无人在欣赏她的美了,而唯一在场的广虚面对此等美景,却活像是见了杀亲仇人般两眼冒火

林仙儿倒也并不介意,只柔柔笑道:“瞧瞧你这幅模样吧,真是磕碜的紧。若是教别人知晓了,谁又能想到,这奶娃娃似的人物,竟是当年赫赫有名的——”

她话还未说完,广虚那张冷若寒冰的脸便晃到了林仙儿眼前。她心里咯噔一声,余下的半截话连同脖颈一同被广虚攥在掌心之间,林仙儿暗自大骇,饶是她已做好这人实力不退的准备了。可如今亲眼所见,料是任何人都想不到广,虚只有往日十分之一的修为了

只见得广虚死咬牙关,眼珠透红。他一字一句道:“林仙儿,我真后悔当日未曾杀了你!”

林仙儿却也不惧,一双美目水波涟涟,眉眼上镀了层嫣红色的媚意。她仍柔柔的笑着,就那么瞧着他,一双涂着丹蔻的柔胰轻抚上了广虚掐住自己脖颈的那只手。广虚忽的一颤,他把牙关咬的更紧,甚至都能听得见声响了

广虚看着林仙儿那张媚极了的脸,最终颓然的松了手

他只道:“你滚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林仙儿捂着胸口轻咳了几声,她抚去眼角的泪珠,把柔情似水的目光落在了广虚脸上,那目光好若在注视深爱之人般。然后她露出一个柔笑来:“你永远都下不去手,是杀不了奴家的”

广虚眼底颜色更沉,他道:“多试几次,总会成功的”

说罢,他目光寒寒的看了一眼林仙儿,自悬空使了神通向后掠了几尺,随即头也不回的往那林深之处而去。林仙儿被他那一眼瞧的心惊,只觉得心间梗了一根利刺,随时会穿个透心凉似的

她在指上绕了绕垂到脸颊旁的一缕发,幽幽道:“普灵回来了”

林仙儿的声音不高,却已足以让广虚的背影顿在了远处。她在树梢上换了个姿势,轻的好若一片浮叶,挂在梢头上似的。只有成年男子小臂粗细的枝头一点波动都没有,就像上面坐的不是一个婀娜女子,而是一缕清风

她道:“有人瞧见那两个疯子在稚脉涧出现了,”林仙儿的笑起来颊边竟有两个梨涡,“你说,不是普灵回来了,他们能一窝蜂的钻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么”

广虚凉凉的声音隔着风声传来:“那又怎样,与我何干?”

林仙儿笑的花枝乱颤:“你不觉着,你那放在心上念念不忘的美人儿和那小子突然出现在这也未免太巧合了么,毕竟,这里可是器冢呐”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丹蔻,柔笑道:“你还真以为自己个儿就是叫广虚啦?以为在这守着器冢就能赎罪了,唉,只可惜这世人只知道清心广虚琴是把破除魔障的绝世好琴,谁又能想到,这多少年前——”

广虚回头瞥了她一眼,道:“少说废话,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论到这个,林仙儿也不免稍正了正色。她颇为惋惜的把自己一只白嫩无暇的手伸到那两个日轮之间,漆面光洁的丹蔻搁日泽下面泛着微光。她道:“奴家啊,今日是受人之托,把你那美人儿和他身边的傻小子一并带走的。那两个疯子出了大价钱要你的美人儿。我猜呐,是想抢过来给普灵做个壳子”

广虚一时气极:“你!”可随即他发现自己却是动弹不得了,全身酸软无力,使不上灵力来。他眯起眼,转念间便想到了缘由

他道:“你对我下药了,林仙儿”

林仙儿抬手遮唇柔柔一笑,张开双臂从梢头掠起,好若一只惊鸿飞鸟,落到了广虚面前。她道:“是啊,”笑的两眼弯弯,红唇微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药,不出一个时辰,你又能活蹦乱跳了”

广虚厉喝道:“你敢动他!”

林仙儿道:“方才奴家确是不敢,可现在奴家敢了,”她眼波一转,“哎呀,不得不说,你可比奴家不像话多了。不过说来也对,这演戏嘛,可不得演全套,你啊,还真是,本性难移呐”

她伸手轻拍了拍广虚的面颊,眼里又是一汪柔情似水了:“奴家啊,其实还是最喜欢你呐,就算你把自己变成这幅样子,却还是喜欢的紧呢”

话已说完,林仙儿忽的化作一只白鸟,自树梢间掠走了,只留下目呲欲裂的广虚待在原地

芍药花丛后,竹屋之内的戴意舒二人自然是不知危险将近,却也是喜忧参半。经他一探,这才惊觉陆明已从驳杂五灵根蜕变成了单系水灵根。也难怪稚脉涧奇观后戴意舒再见陆明之时,便见他通体水泽灵韵丰厚,像是个打近水地界来的人物了

有了这种奇遇当然是好事,可物极必反。这灵根被拓展了,经脉丹府也随之而变,如此一来也算是背了天道所为。这修炼容易了,可往后的渡劫,怕是得比寻常修士凶恶的多了

戴意舒叹了口气,伸手推开窗格,金润的日头霎时就占满了整扇窗,他瞧向那树影葱葱的远处,然后回首对静立其后的陆明道:“你如今资质确实不错了。只是,日后恐要比旁的修士渡劫突破艰难的多了”

陆明摇了摇头,只道:“无妨的,师尊”

戴意舒见他已改口称呼自个儿为师尊了,便知事已至此,自己是再无退路了。只是他再如何去想,也想不明白,这主角怎地就突然死乞白赖的非要拜一个陌生人为师了呢

也是,自己也从未告知陆明真实身份。若说是为图这幅壳子的名声,确是并无可能,那主角又是因什么原因才有这般举动呢

戴意舒正脑子一片乱哄哄着,余光一瞥,便见一赤衣模样的苗条身形自那芍药花丛后袅袅而出。虽尚且看不清容貌几何,可不知怎么,他的心里忽得便腾升而起警惕之情

他对陆明道:“你别出去,先待本座去瞧瞧究竟”

陆明自然也瞧见了那人,心里也是一紧。他抿紧唇,自知如今毫无修为,若是真的有危险,也只能当个拖油瓶。于是他哑着嗓子低头道:“是。师尊千万小心”

戴意舒出了竹屋,恰好对上了来人。那人已到了院门口,立在原处并未有什么举动,只一幅笑盈盈的模样,却生生让他倒出了一身冷汗来

除却她惊为天人的美貌之外,真正让戴意舒心惊的,则是这个女子的身份

面前这个可谓千古妖女的女子名谓林仙儿,曾一度是《且看且成神》中人气最高的女性角色。甚有读者评论道:“宁娶悍妇如秦衣,不碰蛇蝎林仙儿。”若说这林仙儿美否,也是着实美,又或者而言,单单一个美字已是不能描述了。可以说,她比这世间任何的女子都美上百倍,无一例外

但说到底,林仙儿的美,就连主角都无福消受

一个美丽的女人就足以可怕了,倘若这个女人再有点手段,有点修为,那么这个女人就算称作世间第一也不足为过。而林仙儿就是这么一个人物,而她也是唯一一个能利用美色蛊惑过主角替她卖命的女子了

林仙儿出身一般,不过乡野村夫的女儿。可她的美和手段仿若本就是与生俱来的。她利用自己的美貌一步步的向上爬,生父,宗长,贵公子,城主……

自林仙儿的角度去瞧,青年清姿广逸,眉眼间净是不谙世事的傲然脱俗,一身凉青色衣袍衫似翠竹叶似的,发上用青琅玉冠簪着。他只束手站着,眼里仍一幅凉意水浸的模样。即使看见了自己,也没露出任何感情来,就像仅仅是对着一株好看些的芍药花般

她是打小搁男人堆里长大的,形形色色的酒肉之徒见过太多。说实在的,林仙儿初眼瞧见戴意舒时,也恍然觉着是普灵站在自己跟前。可再去细品,却还是有许多的不同之处

要说最大的不同,便是那双眼睛了。普灵的眼里光彩却不像个他这幅模样所该有的,好若是见惯了世间丑恶百态,眉眼细长间只余落拓客的闲云野鹤

可面前这人,眼里只有深涧静潭,高山流水,光月风雾,他的眼里盛着的只有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再无其他。而通常相貌好的人,却往往命运不济,不是被哪个显贵据为炉鼎,便是步步为营,城府颇深

而他没有,坦荡自如,一幅明摆着不沾世俗,清高自持的姿态。这种人,怕是打小就被牢实护着的

林仙儿忽的觉得是又可惜又赞同。可惜这具壳子很快便会换个神魄,被夺舍成了他人皮囊,连同这里头的近乎纯白的灵魂也将消散在这天地之间。而她却也暗自赞同着那两个疯子的眼光,这人无论从哪种角度而言,确是都配的做上普灵的容器

思及于此,她柔柔一笑:“奴家见过公子”

戴意舒此刻正手脚发凉,倒出了一身的冷汗,好在他魄力十足,竟愣是分毫都没表现出来。他只道:“林姑娘客气了”

林仙儿掩唇笑道:“怎么,公子认识奴家?”

戴意舒暗自一惊,口里道:“略有耳闻罢了”

没想到这林仙儿却是不依不饶,又道:“哦?那公子略有耳闻,听旁人言说中的奴家,又是怎样一个人呢?”

戴意舒顿了片刻,道:“仙人之姿,毒蝎心肠”

倒不是他仗着自己有点修为就口出狂言,只不过林仙儿倚仗着平日里诸位恩客的照顾已是活了许久,男子口中的奉承话听了太多。倒不如实话实说,说不定还能适得其需

果不其然,林仙儿听闻这话后竟是喜上眉梢,笑个不停。她笑道:“此话倒真是不假,真真儿说的是奴家本人,”林仙儿拭去眼角的一颗泪珠,眼里波光柔柔的瞧着戴意舒,“那公子不怕么?”

怕,怎么不怕,戴意舒搁心底里回答道。在原文里,但凡和林仙儿沾上关系的都绝无好事。可他面上仍一幅平静的模样,道:“怎么,本座该怕么?”

林仙儿瞧见他一派光风霁月之态,又听其自称本座,这才想起来问问青年的身份。她蛾眉微皱,作出楚楚之态,道:“公子自然是不该怕的,只是奴家心瘁,不知公子何家身份,怕待会唐突了公子”

青年背手只道:“九华宗刍重峰座主,戴意舒”

话音刚落,便听得竹屋门扇发出一声响来,陆明从里头走了出来。两人转头去看,只见得他眼里似是燃起了两团火来,灼灼的烧着,直直的盯着戴意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