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不想吃火锅?我知道这里附近有一间很好吃的火锅店,他们的锅底是用药材熬的,很特别,还有一款秘制的调料,那个酱料很香,别处吃不到的。”
林宇脱了西装外套,把领带扯下来,看着站在门口说个没完没了就是不肯进来的人,“过来。”
“我想去吃。”
林宇把人拉了进来,关上门,拿过衣挂上的休闲服进了洗手间,“坐着等我。”
林淼看着与之前如出一辙的长桌,苦笑,怎么可能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称心如意这种事情,从来就没发生过在她身上。
罢了,罢了。
还好,这次吃的不是西餐。
林宇一身轻装出来的时候,她正高举着啤酒邀请他,“来一杯?”
林淼看着他揪紧的眉毛,看着他走了出去,在她还在猜这代表着什么的时候他又提着一袋啤酒回来了,手中的啤酒被拿掉,“这个很凉的。”
啤酒被拉开,“呲”的一下,冒出湿湿的水汽。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瓶开的酒了,林淼晃了晃自己手上的,她还有,那这瓶是给他自己的。
“为什么想喝酒?”
林淼指了指长桌上的酒罐,“不是你要喝的吗?”
“我是给自己喝的。”
“哦,那我喝完这罐就不喝了。”
“你有想过要告诉我吗?哪怕一秒钟,你有想过吗?”
林淼一口一口地把酒含进嘴里,瞄准离得不远不近的不锈钢垃圾桶扔了过去,没扔进,啤酒罐砸在垃圾盖上跳了出来,“没有。”
林宇看着她酡红的脸,移开视线,喃喃着她说的那个两个字,“没有……”
这是一种控诉。
直接的,有力的。
他甚至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用就让她有了一种负疚感。
她都不知道旧时光里的那个青葱少年到底是在什么时候长成了这个样子的,锋利如刀刃,挫败你毫不费吹灰之力。
“呐,我们打个商量怎么样?”
“你说。”
“我不躲你,你忘了那件事。”
“终于肯承认你躲我了,“林宇恨恨地把桌上的罐子扫在地上,一地狼藉,珵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灰暗,“六年,你躲了我六年,不理我,不见我,连跟我说话都不愿意,整整六年了。“
“你答应吗?”
“不可能。”
“那算了。”
刚站直的身子被箍紧,她扯着腰上的大手,“放开。”
“不放,”她被猛地摇了一下,整个上半身仰了仰,像是毫无重量的晴天娃娃飘摆,熏人的酒气贴着她的耳畔,凶悍地说:“死也不放。”
林淼掐他的手,他纹丝不动,她再抠,他还是不放,她看着他的手背出现了一条条半月形的血痕,怔住,颓败地垂下手。
“那就随便你,”她放弃挣扎,安静地瘫在他怀里,“随便你要怎么样。”
背脊被压着,是她无法承受的重量,她不得不半折下身体,刚有的空隙很快被贴上坚实滚烫的胸膛,“你说的,随便我。”
林宇从地上爬起来,床上的被褥已经铺得平整,连一点褶子都没有,他摸了上去,一点温度也没有,好像昨晚根本没有人睡在上面一样。
他顺着微风吹来的方向看去,纤细削薄的人。
林宇仿佛地觉得他又看见了十几岁的她。
那一年,他从乡间进了大城,见识到了另外一个繁华的世界,
他看着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衣服和不怎么干净的胶鞋始终不敢踏进亮堂的大房子一步。
是她,这个他多年不见的小堂妹,软糯糯地对他说,“欢迎哥哥。”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躲在二叔的身后,连脸都不敢露。
林宇讶异,但却多了一丝安慰。
这里还有比他更卑微的人存在呢。
他冷眼看着她在这个家里唯唯诺诺,在二叔二婶之间小心翼翼地平衡着,他很想知道,她究竟可以卑微到哪一步。
现在看来,全错了。
她或许有点怯懦,可她从来就跟卑微这个词不沾边。
卑微的人,一直只有他一个。
林淼的身上多了一件外套,这次他没有碰到她,甚至没有站得很近。
“你想怎么样?你想怎么样我就怎么做,好不好?”
天还没亮,整个城市还处在半眠的安静中,破晓带来的晨光微熹把遥远的天边拉上了一根金丝,林宇低头,和他手背上的半月形指甲印真像,“你别哭了。”
“我没哭。”林淼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干的。
“你的心里在哭。”
我听到了,你的心里在哭,一直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