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两人几乎整晚失眠，各自睡着床的两端背对着熬到天亮，顾林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什么钟意宁愿让她误解、不安也不愿告诉她，曾经折磨他的梦靥的过去，而钟意陷入了深而黑的自我折磨中。

天微亮的时候，钟意的手机响了，顾林睁开眼静静的听着钟意寥寥几个单音节的：嗯、好，最后以：知道了，今晚赶回去，结束。

等钟意起床去了浴室，顾林起了床找了留在这里的衣服换上，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沐浴的水声，顾林突然感到茫然。

在她和钟意这段感情里，他一直是内敛又沉默，她知道钟意很纵容她，无论她怎么胡闹他都惯着她、纵着她，但她时常感到不真实，他是身价不知几何的富贵公子，衣食住行样样奢华昂贵，和她相处从来要她屈服退让，如果她有异意，他从来都是用强势的亲密来让她服从，他们甚至从没有好好的长谈过，她撒娇卖乖，他沉默纵容，她胡闹跳脱，他沉默接受，他好像从没有生气、吃醋、嫉妒、猜忌这些情侣间该有的情绪。

“做我的情人，我可以给你金钱、权利、地位，一切你想要的东西”这句话此时像魔音一样不断萦绕在脑海中，加上几乎整夜未合眼顾林只觉头痛欲裂。

“起来了？回去收拾下东西，一会我们赶去机场”沐浴出来的钟意见顾林呆愣着坐在床边，径直发布命令。

顾林突然有点恨他这幅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说了要跟你走了？”

钟意停下在柜子里拿衣服的动作，转身看她：“什么意思？”

顾林咬着牙：“钟意，你从来只当我是你的情人吧，一个供你发泄欲望的女人”

钟意皱了眉：“胡思乱想什么，要是你不想收拾，一会我们就直接出发”

顾林站起来，朝他走了两步：“你要我跟你走就走，你以为我是什么？你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跟你走？”

钟意脸色有点冷，忍着性子解释：“到底怎么了？好好说话”

顾林：“如果你不把事情都告诉我，我不会跟你走”

钟意抬手看了下表，语气放缓：“来不及说了，以后我慢慢告诉你”

顾林冷笑一声：“钟意，你只把我当情人吧，只想让我活在不见光的背后等你有一天厌倦了就丢弃的吧，是这样吧”

钟意黑了脸，往前走几步要拉她：“胡说什么”

顾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这么愤怒，她一把推开他，力气大到让没防备的钟意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顾林瞪着他：“要么说清楚，要么你自己走”

钟意税利的双眼盯了她片刻，无奈的轻叹一口气：“脾气还不小”

顾林绷着脸，神色保持漠视。

钟意微皱着眉，看了她一刻，最终语气平淡无波的开了口：“他妈妈是因为我和我妈妈进了钟家而自杀”

顾林怔愣住，然后又听到钟意带着克制的冷漠又说：“我妈妈因为他而死”

顾林的心狠狠一揪，对面的钟意脸色平静，神色冷漠：“他为了摧毁我，什么事都做的出”

话说到这里顾林明白了：“你怕他对付我？”

钟意转头在衣柜里拿衣服：“董清媛和路芳菲都已经找上了你，已经瞒不住了”

顾林垂下头沉默了一两秒：“去多久？也不能说走就走，工作要交接、亲人朋友也要告知...”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背对着顾林的钟意声音平淡无波。

顾林一时语塞，她确实还很犹疑，她虽然清楚的明白自己对钟意的感情，明白自己的心，但是要她舍弃家乡的一切远赴它乡，她仍旧是没有这个勇气，向来人心易变，何况还是外形家世背景皆佳的男人，她也怕痴心错付......

仿佛看穿了顾林的顾虑，钟意有些恼火：“顾林，你别告诉我你不信我，所以不肯走”

顾林赶紧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突然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只是不适应”

钟意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松了口气走过去，仍旧气恼的揉乱顾林的头发：“只是去一段时间，等我解决了这些事，我们再回来，我知道你想在呆宁县，我也喜欢呆在这里”

“真的？”顾林惊喜的抬头，在看见钟意无奈又宠溺的神情后心里微微泛酸，她实在是一个矛盾又自私的女人，自以为很爱他，可以为了他付出所有，可一旦真的遇到这种抉择，她又犹豫迟疑，害怕生变。

钟意：“嗯，你在景泰的工作我已经安排好，调你回总公司几个月学习，回去收拾东西，一会10点我去接你”

今日的天气，阴沉压抑，昏暗的让人透不过气，预示着即将有一场倾盆大雨。

顾林莫名的觉得心慌，亦不知道心慌的感觉从何而来，收拾归拢护肤品的时候也是心神不宁，还失手打碎了一瓶玻璃装的保湿水，顾林深吸一口气，平缓了一下慌乱的心起身要去拿扫把来打扫的时候，她的手机铃声叮铃铃的吓了她一跳。

失神一刻，顾林拿手机，本以为是钟意的电话，拿起来一看是叔叔的。

顾林疑惑的接起电话：“喂，叔叔今天这么早”

叔叔焦急慌张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林林，你赶紧来县医院，你爸刚刚吃着早饭时突然动不了了，说话也听不见，推他也没反应，刚送到医院来，现在要进手术室”

顾林脑中轰的一声炸了，爸爸的身体一向很好，一年到头感冒都难得有几次，当下心里慌的不行，急急忙忙应下随手拿了包包和手机就出门往医院里赶。

到了医院，手术室上的红灯正亮着，叔叔在手术室外面来回踱步，顾林喘着气问叔叔具体的情况。

叔叔此时比较平静了：“林林，不着急啊，医生说送医及时，让咱们不要担心”

顾林点点头：“麻烦您了叔叔，我爸爸上午具体怎么了？”

叔叔的脸上犹有些后怕：“我和你爸爸正吃着早饭聊着天，本来我们说话说的好好的，你爸爸突然停了动作不说话，脸也发青，我喊他也没反应，身体都是僵着的，我一看情况不对劲，赶紧找了车送来医院，紧接着就送进去手术室了，幸亏送来的及时，要是再耽搁一下恐怕就危险了”

顾林看了手术室亮着的红灯一眼，心里七上八下的仍是担忧万分，等了一会想了想还是拨通了妈妈的电话，毫无意外，妈妈听了后特别着急，说要立刻赶回来，挂断电话后顾林随手将手机揣包里去办理爸爸入院的事宜。

办完入院的事，又等了半小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熄了，医生出了手术室的门告知顾林他们病人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要留院观察一周。

顾林这才松了口气，爸爸随后被护士推出来去了病房。

让叔叔回去后，顾林在爸爸的病床前站了一会，爸爸也老了，黑白参杂的头发里，皱纹开始爬上脸庞，不再是记忆里能一手抱起她一手拎着她小书包的大力士了。

顾林默默的出了病房，从包里拿出手机，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和信息，都是来自钟意。

顾林的眼里迅速溢出眼泪，一颗一颗砸在手背上，用力闭了下眼睛，顾林撇去其他情绪回拨通钟意的号码。

响了两声就被接起，那头传来的声音有些恼怒：“之前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顾林抹掉脸上的泪水，坚定的开了口：“对不起钟意，我不能跟你走”

那边安静了两秒，钟意平静的声音再度响起：“发生什么事了？”

顾林原本搭好的坚硬心房有了裂痕：“我不愿意去帝城，你就当我太懦弱，不敢去赌，不敢拿我不确信的心去赌这一个不明确的未来，对不起”

她不能告诉钟意她的事，她不能再让他分心，顾林将手指放进口中咬住，不让自己发出哭声，眼泪却像决了堤一样砸落。

钟意沉默了好一会，直到有人喊他像催他一样，他才开口：“别哭，不去帝城也没什么，乖乖等我回来”

顾林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哭出了声：“我等，我一定等你”

钟意似乎笑了一下：“那还哭什么，我没回来之前多注意安全，时刻跟朋友亲人呆在一起，晚上尽量不要出门，听到了？”

顾林使劲点头：“听到了，我听到了”

钟意嗯了一声，嗓音渐渐低沉：“顾林，不管发生任何事，只管信我”

顾林抹掉眼泪，突然间心里的慌张和不明确都消散了，前路即便再远，但眼下这个男人永远坚定永远包容，她如若再退缩迟疑就真的对不起各自的真心了。

顾林吸吸鼻子：“我信你的，只是我现在不能离开，过段时间好吗？”

钟意：“嗯，我要走了，你...好好的”

顾林：“你也注意安全”

“好”

挂断电话，顾林心里安宁了不少，病床上爸爸安静的睡着，推门进去坐在病床前，顾林伸手握住爸爸没有打点滴的手，这双手上的老茧刮着顾林的皮肤却让她感到幸福又安心，顾林不由得笑了一下：“爸爸，你快好起来吧，我相信我的眼光，过年的时候我会将他带回来给你们看”

......

顾林的妈妈在晚上6点回到了宁县，接手了顾林照顾爸爸的事，有了妈妈在身边，顾林更加相信爸爸会很快好起来，医生说问题不大，通俗来说就是脑中血管突然被堵住了，导致病人失去身体机能，现在已经疏通了血管，以后多注意，不吃高脂高糖的食品，禁烟酒，就能保持身体健康。

家里人都松了口气，妈妈要将顾林赶回去，自己留床照顾爸爸，而醒过来的爸爸则一脸无奈的看着妈妈在床前再三的唠叨叮嘱，这画面温馨极了，顾林默默出了病房回了家。

入睡前顾林给钟意发了一条信息，等了半小时收到了钟意的回复，顾林抿着嘴角疲惫的进入了梦乡。

钟意，我愿我们的爱情是致橡树。

好。

致橡树

---舒婷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