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三十章
作者:梅花七      更新:2019-07-29 06:54      字数:5201

小区电梯发出死板提示音的瞬间,唐缨手捧超大束玫瑰花大步迈出电梯间一副气势如虹的姿态,坚毅又冷漠。

她抚上冰凉的银色扶手推门出了楼梯间,掀开小区内塑料垃圾桶的盖子,咚的一声正中空心,于是硕大的垃圾筒里又添了一束包装精致的玫瑰花,胭脂红夺目娇艳所到之处总能吸引到臣服者,显然其中并不包括唐缨。

她把这束花视为垃圾,并且帮它找到了归处,垃圾就该与垃圾共同作伴直至腐烂。

随着盖子坠落的刹那,那抹恼人的红色终于隐没,唐缨像利落的消防员扑灭了扎眼的火光,之后便不留情面的原路返回。

身后旁侧有同小区居民的非议与轻语,都在抒发着对刚才那幕的看法,唐缨毫不动摇,整张脸像蹭上了粘力十足的胶水所以紧紧绷着。

唐缨站在空旷安静的电梯间里,背后依靠的金属墙壁传来了冰凉质感,电梯缓缓运行的过程中她也渐渐重回平静。

也许这就是她一直坚信的时间会冲淡一切。

人在最低谷的时候总要有一个念头,像是指路明灯又像是救命稻草,必须无条件的说服自己去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

这是唯一的路,毕竟生活始终马不停蹄不理会原地打转的可怜鬼。

可是书里写

“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终于明白这是错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

生活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逃避者,终有一天会让你直面惨痛的事实,可能这就是生活的残忍之处。

唐缨垂下头发现一片卷在衣服边的玫瑰叶子,是她从房间里拿起花束太过用力的证据。她将遗落的花瓣捻在手里审视,她觉得颜色像熟透的红苹果,像童话里令人垂涎的毒果,就像她觉得这束花的存在是不怀好意。

昨天她收到了两束花,一束是兰懿送她的薰衣草,一束是临近下班时收到的红玫瑰,因为匿名的缘故唐缨当时并不知道它的主人。

她接过花束的瞬间以为是哪位客人提前送到餐厅,准备晚餐之际送给女友的礼物。因为实在没有会送花给她的人了,兰懿已经让她倍感意外,她思前想后还是没有目标。

她没有追求者,即使有她也会装作不知道,然后渐渐的用冷淡耗光他们的一腔热血。其实这个过程并不缓慢,因为男人在爱情里都是直接,果断,毫无记忆感的。

她知道男人在感情里抽离的程度之迅猛是女人所不能企及的。

而关于男人在追求爱情的表现,唐缨认为它热烈迅猛像绚烂的烟花,碰壁之后转瞬之间就消失殆尽,转而攻向下一个目标,直到有人为他的绚烂热泪盈眶,两个人就迫不及待的奔向爱情。

总而言之她脑海中找不到任何一个身影,她面对始料未及的花束不知如何处置,偷偷问了匿名者的名字电话住址等等信息,都被守口如瓶的送花使者果断的拒绝了。

于是她心情复杂的抱着两束处处迥异的花回了家。

直到今天下午她又收到了一束玫瑰花,这次还未轮到她开口问,送花使者直接提醒她花里夹着卡片,怕极了她上次炮发连珠的追问。

唐缨取下被鲜红色花朵拥簇的金色卡片,一个她最不想看见的名字映入眼底。

秦淮宁。

再望着手里一大捧的玫瑰,红的犹如火烧,唐缨心里燃起了怒火将这束玫瑰花扔到了街边的垃圾桶里,但是怎奈垃圾桶的胃口不大,不能完全容纳这束鲜花,只是横七竖八的卡在了桶里,就像一块鱼骨头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倒人胃口。

唐缨不免猜测秦淮宁的用意,讨好?祈求谅解?

她更觉得是一种羞辱。

一个你用真心实意对待的人却在你最低落最难捱的时刻不辞而别,在你失去了宝贵的家人失去了所谓的友谊作为恋人的他也不告而别。

无疑是一种背叛。

这期间她的生活变幻了几种模样,最后终于找到能够安稳入睡的生活,平淡无奇的生活才让她安心。

渴望平静与安稳,惧怕失去与失望,只有这样她才会快乐,正因如此她会拒绝所有的闯入者所有的可能性。

她必须有一个坚硬如盾的外壳,因为她的心太软弱了。

唐缨知道自己不仅娇惯任性,还变成了胆小鬼。

电梯停在了17楼,唐缨出了门将手里黏腻的花瓣扔进电梯旁的银色垃圾桶里。

再次回到家她率先进入洗手间,冲洗刚才捏碎花瓣的手指,客厅的传来许乐的声音因为两者之间有些距离所以音量被隔绝了些许,不过还是很清楚,“你干嘛去了?”

唐缨声音透着懒散:“扔垃圾。”

又怕她听不清,就快速的擦干了手出了洗手间,又说了一遍,“没干嘛。”

许乐坐在针织地毯上靠着暗红色布艺沙发搭在透明茶几前描眉画眼,根据形形色色的化妆品占领茶几的面积可得知她今天有重要事件发生。

唐缨越过许乐就躺在沙发上连衣服都懒得换。

许乐停下手里的动作扭过头观察近在咫尺的唐缨,唐缨摸到身边的遥控器按了开机键,淡淡的说:“你的大脸挡到我看电视了。”

许乐嘿了一声,用手肘向后比划一下,以示惩罚。

沙发上的人没受到攻击,稍加措辞:“你美艳绝伦的大脸挡到我看电视了。”

许乐翻了下眼皮,“能把大脸两字去掉吗?你这是诅咒,万一脸一会真肿了我今天可白忙活了。”语毕还取了把疏密柔软的刷子在自己脸上反复修容。

“谁叫你的脸离我这么近,想隐藏自己脸大的事实只能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你看天上的月亮实际庞大无边,但是因为距离的原因,我们看到的月亮不过一个月饼大。”

许乐懒得跟她绕圈子,手里操弄着睫毛膏问她:“你是不是失恋了?”

毅然决然十分果断:“不可能。”

“我觉得也不可能,我看你根本不打算谈恋爱,哪里来的恋可失啊。”

许乐绝对不是一个张口闭口情爱纠葛恋爱脑的女人,只是她真的期待可以在有生之年看唐缨谈一场恋爱。

电视画面不断切换都是很应景的爱情剧,这边演着初识的暧昧,下一个台播着相恋的甜蜜,再往下翻放着分手后的悲彻。

你可以说这是爱情的过程,也可以理解为有在爱情中品尝着甜蜜的人就有在爱情里感受到凄凉的人。

唐缨将画面调到了一个外国频道,播着一部并非爱情题材的电影。

她漫不经心的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我觉得对待爱情要花费许多精力时间金钱,更宝贵的是真挚的心,而爱情充满风险与不确定性,付出的一切都可能化为乌有,更亏的是一段失败的爱情会在你记忆里留下印记,反复提醒着你这是多么狼狈多么愚蠢的事。就好像赌场上身家全压的赌徒,他一定是带着必赢的决心,可是你知道吗,凡事抱着这种信念的人大多已经倾家荡产。爱情和赌局一样需要好运气才能成功,有的人幸运未经历动荡就遇见真爱,有的人霉神附体精疲力竭还是孑然一人,好运不是期盼来的,是上天赐予的,而我的好运已经用光了。碰运气的事我再也不需要参与了,我不去恋爱也不去赌博不会难过也不会身无分文,不是挺好的吗?”

唐缨的观念换来了此时双眼圆瞪的许乐,饱含诧异与费解,甚至抛下所有化妆品直勾勾的望着眼前不动声色的女人。

回想起来唐缨从未向她袒露过自己的感情观,谈论自己时总是浅浅而谈或是一带而过,不过许乐每次跟她讲述自己见识到的爱情故事她都是接纳态度,以至于许乐无论如何不曾料想到唐缨竟然有如此悲观的感情观。

“天呐唐缨,你好歹也是写过几本小说的人,难道你写的故事里没有爱情吗?没人谈恋爱吗?”

“人和人的心态不同经历不同,所以爱情观肯定也是不同的呀,他们是独立的个体对待爱情有不同的看法,他们拥有的爱情跟我没有关系。”

“是你在你笔下构成的,你的思想决定了他们拥有怎样的爱情,如果按照你的观点那这个世界就没人愿意谈恋爱了。”许乐随着谈论深入渐渐向唐缨方向挪动身子,停格在将纤细的手臂搭在暗红色布艺沙发上,向她陈述着。

她放下支撑脑袋的手腕,从后身抽出两个绵软的暗红色抱枕,一个枕在头上,一个抱在怀里,就像被入侵者做出了相应的抵抗般,继而面无波澜的说:“我也说了这是我的观点,它只属于我自己,并不限制其他人对待爱情的看法,我没否定过别人的爱情,只是碰运气的事我不愿意尝试,懒的尝试。”唐缨躺在沙发上蜷着腿也不忘耸耸肩。

许乐绝对不会放过说服她的机会,毕竟能和唐缨谈论恋爱观的次数用哆啦a梦的手指就能数得出来。

“第一,你别把运气跟爱情连在一起,大家都是爱了再爱才找到那个真正合适的人啊,照你的说法这世界上全是没有好运气的倒霉鬼了,我也失恋了,难道说明我就没有好运气?我现在最缺钱最需要好运气,所以你可不许再说这种言论了,会把我财运带走的!”

“第二,爱情是可有可无的,想谈恋爱就谈不想谈就单着,你可以拒绝这一个也可以拒绝下一个,那是因为你不喜欢他们。我们必须拒绝不喜欢的人但是永远都不能拒绝爱情。这一点啊,等到你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就明白了,出家人遇到心上人都是会还俗的,别说你了。”

许乐说到最后眼神突变阴森森,伸出手掌五指旋转起来抓了一把空气,像武侠小说里阴险毒辣的女魔头发誓要让单纯如小白兔的女主尝尽苦头那样,“不要怕遇到渣男,只要把他交给我,我定能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要干嘛?”

“你别忘记我是干嘛的了!我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他打晕头上蒙起麻袋,拖到我的工作室,扒个精光!然后就可以随便定制各种各样的图案文字,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纹不出的,渣男只适合过清明节,我就他纹一个清明上河图!不解气再给他纹上几个大字,五秒真男人!保证他这辈子找不到女朋友!怎么样?是不是大快人心?”

唐缨缩在沙发里忍不住的笑着说:“真不愧是个手艺人,你这装扮一会是要去那条街卖艺啊?”

“哎呀,跟你聊的太入迷,我现在要去换衣服,不要眨眼睛!等着我!”

许乐一跃而起随着身上宽松的无袖睡裙飘飘荡荡一同进了卧室,说起无袖这两个字,完完全全就能将许乐的穿搭风格叙述完整,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无袖狂热者。

□□纹身让她变成了行走的名片,是她鲜明又引以为傲的标志,括号除在爸妈面前。

随着浆白色的房门被打开的声响,只看许乐穿了一条彩虹条纹的无袖针织连衣裙,整体颜色偏暗却尤为抢眼,要知道针织裙是最显身材的款式,再加上露出许乐得天独厚的美腿,高级不乏性感,整体看起来像要去拍朋克时髦主题的画报。

许乐单手撑着门口,见将她的装束展露无遗,颇为自信的问:“怎么样?”

唐缨竖起她搭在抱枕上大拇指,“你是整条街最亮的仔!”

不得不说许乐骨子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酷劲,绝不输男孩子,所以称她为仔也不为过。

唐缨又问:“可是你今天没涂口红?”

许乐撩拨了肩膀的头发,踱步到茶几前,微微弓下腰取了一只豆沙色的唇釉,仿佛她的新衣服是纸糊的生怕动作过大添上折痕,于是又回答卧室打算对着穿衣镜补上口红,边走边说:“口红是最后的步骤,以免换衣服的时候弄花口红。”

连马大哈的许乐都变得如此精致,唐缨还真是有些不可思议,看她穿的裙子就是那天陪她逛商场为同学会准备的,唐缨继而问:“同学会需要你这么大费周章?”

“我是去给我的工作室打广告的,一定要艳压全场才能出效果。”

“你大学时期不是清纯少女型吗?现在变化这么大应该可以震惊全场,我估计他们都会认为你整容了。”

“其实里面大多数都不是同班的同学啦,很多都是曾经高年级的学姐学长,我是除了同班的以外谁都不认识。群里还有个大我三届的学姐,疯狂吹嘘她的男朋友,形容的跟块金子一样,据说今晚她和她男朋友一起来,这是今天我唯一期待的项目了。”

许乐涂好口红,回到唐缨身边碎碎念:“我要不要配条外套?”

“你不想让他们看见纹身?你什么时候在还考虑别人的看法了?”

许乐眉毛一挑:“我是怕晚上太凉!我从来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随他们怎么议论,快乐是我的美丽还是我的。”

作为一个打扮张扬,还从事纹身行业的女生,被古板守旧想法牵制的人不免会对她产生负面印象,就连曾经的同学也在评论里阴阳怪气,许乐丝毫不受外界影响,她觉得发一张自拍就能唰掉一些“好友”真是太划算了。

“哎,我这一周都是早班好累,明天还要起早。”唐缨对许乐风采张扬的模样十分羡慕。

声音从许乐卧室里传来,“换个班呗,诶,我忘了你们老板是一个刻板又不好惹的家伙。”

“谁说的?我们老板人很好的。”

许乐探出个脑袋一个劲的摇头,对惬意躺在沙发上深不知林柏庭真实面目的唐缨感到失望。

“我真希望你把他写在你的小说里,让他好好被□□一顿。”

“就算你不对他印象不好,写我小说里有什么用,你当我写的死亡笔记?”

许乐噤声,沉浸在搭配的思考里,最后搭了一件黑色牛仔外套,一个极为小巧的挎包,在玄关挑了一双黑色马丁靴。

看她即将出征,唐缨不禁嘱咐:“你少喝点酒,别对自己酒量产生什么误解。”

“放心吧,我今天一滴都不会喝的。我先走啦,我朋友在楼下等我呢。”

很快整个屋子只剩她一人,只有电视里发出暗哑的声音,唐缨呆滞的看着电视,看一帧忘一帧。

电影画面里的书房摆着一束鲜花,只是一瞬,却挑起唐缨的情绪,想起她昨天收到的两束花,思绪万千,骤然翻身面向沙发背,像抛去所有思绪将脑袋缩在沙发缝边,像埋在沙坑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鸵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