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三十二幕
作者:梅花七      更新:2019-07-29 06:54      字数:5757

“介绍一下?”兰懿俯身凝视着她,声音轻而上挑,不容忽视。

唐缨嘴巴始终合不上,这从天而降的戏码也太夸张了吧,再说她还真就不知道怎么介绍眼前的男人,名字她都拿不准。

杨凯?严凯?

傻傻记不清楚。

兰懿倒是一改神色,怡然自得的落座,身旁的服务生恬静的加入这副画面,跟兰懿低语几句就将兰懿手中的长柄黑色雨伞接过,面带笑容的缓缓离开。

与此同时,严凯得以停歇,在混乱中缕着人物关系,他面色纠结,决心为心中的疑惑找寻谜底,他问唐缨:“你有男朋友啊?”

“我没有!他不是我男朋友!”丝丝缕缕的焦躁情绪从她嘴里冲出,她的两只手摆起来否定,眉毛都打起了结。

她大可以顺着这个谎言解决掉她的麻烦,但是她不想再说谎,别说此时还跟兰懿扯上关系的时候。

兰懿宽肩挺括眼帘微垂,清冷俊逸的脸上浮出笑意,来自唇角失守的那抹弧度。

严凯无师自通,自认为是男人间的心有灵犀让他深刻的读懂这个笑容,无奈又宠溺。如梦初醒般,严凯拍桌大手一挥,指向对面,“冷战期!对不对!”

他非常肯定,更加理解这种痛苦,此时他瞬间转变阵营,带着男人之间的默契,“我太懂了。真是误会,如果我知道你有男朋友绝对不会来的,我严凯最讲男人情意,喜欢归喜欢但绝对不撬别人女友,这种缺德事我绝对不干!”

严凯一番炙热的说辞点燃了自己的情绪,手拍着自己的胸膛,越发能显露他此时的心潮澎湃,真情实意。

虽然并没有兼顾到眼前人的感受,兰懿倒是配合的颔首领会着他的豪言壮语,唐缨才是那个状况外的人,她有气无力的辩解:“真的不是……”

严凯深觉早已一眼看破真相,“女人啊,你的名字是口不对心!闹分手,对不对!想借这次局让他生气,让他吃醋,不是我说,有话好好说不行吗?哭哭闹闹就算了,非要飙戏,你设一个局,伤了两个男人的心,这事我绝不掺合。”

他叹着气无奈的摇头,像在为冷战中男人感到哀伤,又换了一个宽阔的声音像在为他打气,“哥们,你们俩好好聊聊吧!我就不当电灯炮了,我还有个朋友要见,我先走了。”

“谢谢理解。”兰懿始终表情严峻的配合他,偶尔还慢悠悠的点头应和,竭力在扮演一个被恋人抛弃的失意男子。

兰懿这句话令严凯颇为感动,挑起了他内心最深处的共鸣,男人天生一派,就该互相理解。严凯抿嘴沉重的点头,临走前拍了拍兰懿的肩膀,深藏功与名的挥袖离开。

唐缨觉得这真是无处安放的一双手,没有它不能达到的远方。再一看身旁的兰懿噙着笑意,充满了乐趣,惊喜,仿佛在说这哥们真逗。

兰懿起身调整到对面,笑着问:“生气了?我以为我帮了你一个忙。”

唐缨恹恹的说:“没生气,只不过我不想什么事情都用谎言来解决。”

“看来你把谎言都用到了我身上,我是不是该感到庆幸?”

唐缨瘪瘪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你讽刺我。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

“怎么?还在意刚才的事?”

“有点介意。”

“那把他以为的事变成真的就好了。”

严凯以为他们俩是一对,把这件事变成真的就等于…

唐缨单手撑着腮,默默思索出结果,目光就别到远处,有意隔开视线,深怕一不留神就掉进兰懿深邃暗涌的眼神中。

兰懿语气轻松:“这回又是替许乐来相亲?”

不知该怎么回答严凯的身份,以她的观点来看严凯跟大街上的陌生人对她来说毫无差异,但是被人听到肯定会被怀疑成神经病的,“不是。只是一个朋友。”

唐缨忘记在哪,在何时,但一定是在认识兰懿之后发过誓,这辈子再也不参加相亲了,替谁的都不行。

兰懿质问:“什么朋友还需要牵着手?”

“经过今天,就变成再也不会见面的朋友。”

兰懿满意的笑了,提议吃点什么,毕竟他只是来小区附近的餐馆找晚饭吃,结果偶然碰到一幕令他甚是不悦的场景。

这些他也如实交代了,只不过最后一点还是有所保留。

他拿起桌面还是摊开的餐单细致审视,面色沉静向她陈述,“他们家的脆皮乳鸽很好吃。”

然而换来了对面女人悦耳的笑声,她撑着腮遮住淡色的双唇,但是她如净澈弯月一般的笑眼和如花枝颤动的细肩都美好的诠释着愉悦。

兰懿为她突如其来的笑意着迷,更多的是困惑,“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之前有听人讲过。”

唐缨觉得她一定不会忘记这一件荒诞离奇的事,不会忘记这家餐厅的脆皮乳鸽好吃的传言。

**

结束了晚餐,她也不得不考虑一些现实,比如望着窗外肆虐的风雨,不禁发愁,连盘根错节顶天立地的梧桐树都被吹卷的枝颤叶散,更别提手无雨伞之力的弱女子。

她多希望此时此刻眼里的一切都是一场灾难电影,灯光亮起时这些被吹打的花草,吹翻的单车,吹飞的自然垃圾和顶着雨伞艰难与恶劣天气抗争的人全部消失。

不过所有的迹象都在真切的嘲笑着唐缨的妄想,尤其是轰隆而来的雷声,让人觉得它笑开了花。

她不得不求助于叫车软件,分秒走动越多,她心越悲凉,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下场,就是街边打车的可怜人。

唐缨心里哇哇大叫,好歹路人都有雨具,可她一无所有。

兰懿向她交代了回家的方式:“从这里到我家走路只需要五分钟,你怎么回去?”

“我打车回去,你能陪我在外面等一会吗?”

兰懿反问她:“这种天气打得到车?”

“碰碰运气吧。”

两个人撑伞而出,兰懿比她高许多,所以就算伞身宽阔依然有许多雨水飘打在她身上,然而她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她一心注意着街上在雨雾中穿梭的滚滚车流。

雾气水汽像手法细致编织出的灰色真丝帘,无处不在笼罩着所有生物。大颗雨水已经连成线,肆意妄为的落在地面砸出水花,像在蹦床上玩耍的任性小孩。雷声轰轰像效果俱佳的3d回旋音响,凉风骤起吹卷着发丝,皮肤,让人难以招架。

唐缨本在空气中招揽司机注意的手早已蜷成石头块,牙关不受控制的打着架,身体不由自觉的蜷缩。

兰懿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模样眉头就不自觉的蹙起,“我家就离这里五分钟,要不要先跟我回去。”后又快速的补了一句,“等雨停了我送你回家。”

风雨声乱且嘈杂,唐缨也调高了音量,可怜的恳求着,“再等一会吧。”似乎像忘记了运气这种东西不会在她身上发生一样。

兰懿面色深沉,眼色担忧语气中自然的夹杂了淡淡的凶意,“我现在要回去,这把伞就只能给其中一个人,你怎么选?”

面对兰懿的逼迫唐缨难以理解,又无可奈何哀怨的说:“这是你的伞,当然归你了。”

兰懿恢复了以往清冷的态度,猛地抓住她冰冷毫无血色的手,霸道的将伞柄握到她手里,就转身离开了。

唐缨看着视线里高大宽阔的的身影移出伞内承接着厚重的雨水时,她下意识的拉住兰懿,想要把他再次纳入伞中。

可她却被迟钝的脚下绊住,在兰懿的注视下猝不及防的跌进他的怀中,她贴在炙热坚实的胸膛感受他的起伏,在温热浑厚的气息包围下,悄悄红了脸颊。

兰懿嘴角勾起得逞的笑容,声音低沉嘶哑,“你这是在反悔?”裹着温热的气息递进怀里女人小小耳廓中,不依不饶的煽动着,比伞外来势汹汹的雨水更加凶猛。

**

行走在湍急的雨势中,就没有什么风景值得花上时间凝视。

直到跟随兰懿走到他家,随着玄关白色按钮细微的叩动声,瞳孔上遮挡的朦胧滤镜才消散。

这间房子唐缨一眼就扫视完毕,因为它实在是空旷。

但你却不能果断的判定,这样的视觉效果是由于房间面积较大还是家具装饰过少而产生的。唐缨粗略环顾一番之后认为两种原因都可兼具,除了几个紧闭的房门外,唐缨只看到背对着她的组合式深灰色布艺沙发,前方黑色底台白色台面的地柜上陈列着黑亮的液晶电视。

白色墙面线条简约仅仅满足个人需要的家具勾勒出极简风格,有些令她咂舌。毕竟房间风格与她的风格大相径庭,她喜欢充盈且清新的房间,宁愿房间被五花八门的装饰品堆饰的略显拥挤也不罢休。

进门第一步他们就遇到了难题,唐缨脱了鞋子对着白瓷地面上独一双的男士拖鞋发呆,兰懿轻声让她等一下,啪的一声一双亚麻灰棉质拖鞋落在唐缨眼前,兰懿告诉她这是全新的。

唐缨倒是不怀疑它的新旧程度,只是这双鞋也太厚了吧,两双鞋陈列在眼下,一个像冬天一个像夏天。

就这么说吧,在应该穿黑色薄丝袜的季节有人塞给你一条厚实加棉的过冬棉裤并且没有感到任何不妥的让你穿上它。

嗯,没有任何挣扎,唐缨穿上了并且觉得还挺软的。

兰懿早已踱步到电视那侧,电视后身是大片玻璃窗,窗户右侧深蓝色窗帘堆在一起,左侧的窗户是敞开状,正因如此房间里噼里啪啦的雨声才会如此明晰,这也是兰懿赶去的最大原因。

初来乍到的唐缨自然跟随着房间主人走动,她贴在沙发后身,发现兰懿灰色上衣肩膀出濡湿了一大块变成深灰色,衣服因此显得更紧贴,他不比自己穿得多,但是雨水好像都跑了他身上,就连他额前的头发也有些淋湿的痕迹,而自己的衬衫与帆布包只沾染上雨夜里不可避免的潮湿感,只是潮乎乎的并无大碍。

如果说雨水是一种攻击,伞作为盾,唐缨毫发无伤受到了最高程度的保护,兰懿算是身负重伤。

唐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提醒了他,兰懿关紧窗户嗯的一声回应了她就反身离开,看得出他自己早已感受到那种濡湿贴身的不舒服感,兰懿还未进入房间就脱下身上的衣服,双肩上提,背部紧实的肌肉紧紧绷起,凸起的骨向内收拢,呈现出男人最具魅力的线条感。

女人最懂得欣赏美好事物,女人擅长于为此深陷沉迷。

极具男人力量的画面被扭头的唐缨一丝不差的纳入眼底,她应该感到冒失而装作无事发生,但她并没有装作失明,只是将流连的目光都倾泻在男人右肩上淡褐色却无比醒目的疤痕,应该有她手一扎那么长,看得出时间久远已经与身体融为一体。

一直以来唐缨觉得疤痕是极为丑陋的事物,因为它外表狰狞惧人。

显而易见,得到它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撕心裂肺的痛应该可以与之比拟。

这是唐缨第一次亲眼所见的疤痕,曾经连磨破点小皮都要以泪做祭的唐缨,突然发现疤痕似乎没有那么可怕。换一种角度来说,疤痕就像是纹身,蕴藏着代表着某段故事某种意义。

不得不说,她认识许乐以后对事物的看法更加丰富。

唐缨绕到沙发前侧落座,有些怠倦的将头搭在柔软的沙发背上,她左摆右顾的审视一番,惊觉不远处的半开放厨房快要称得上空无一物了,她突然想将之前的判断收回,又重新拟了两种说法。

整间房子像照搬画报上欧式极简风的装修风格,但家具搬进四分之一程度时装修工人就跑路了。

第二种说法就是这间房子被有品德的小偷光顾过,他搬走四分之三的家具后,并且将房间打扫的干净整洁。

唐缨突发奇想张开嘴巴啊了一声,尾音结束声音结束,心想还好这房子没回声。

很快,房间的主人换了一身家居服,重回唐缨的视野,纯白色短袖,灰色棉麻质地休闲裤,一双毫无修饰品毫无设计感的灰色夏季拖鞋,头发像是被抓过的痕迹,有些乱糟糟的。

这个男人的生活真是简单,回想起来他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单调的纯色。

好在挺拔的身形,线条分明的脸庞,永远都不碍眼。

唐缨可能是因为太过惬意,所以一直目光坦荡的将兰懿当成屋子里的家具一般审视,兰懿承接着她毫不遮掩的眼光,不禁哑然失笑,“我就这么让你移不开眼睛?”

他的声音像关闭画面的尾音,唐缨脑中的画面被关闭,她晃神面对现实,除了尴尬别无其他。

房间里除了窗外雨声就别无其他,唐缨看着正对面的窗外风景,雨势依然猛烈,像在和她叫板,她无奈的调转目光,有她最爱的电视。

“可以看电视吗?”

兰懿表情忽然变得尤为复杂,目光在房间里来回审视,“可以,不过我很久没看遥控器需要找找。”

兰懿起身正准备行动,唐缨立刻从身后抠出一个黑色遥控器,“在这呢。”

“你在哪找到的?”兰懿眼底有些惊诧。

唐缨面无波澜,“沙发缝里。”

兰懿哑口无言,直接去开了电视,又踱步去他空荡的厨房。

excuseme?

谁能想到这房间里称得上为数不多的大件家具之一竟然用不了,电视上蓝色的图案显示欠费,看来电视机已经很久没有被主人宠幸过了。

网络电视又因窗外的狂风暴雨干扰而进度缓慢,常说网慢画面会卡成ppt,唐缨琢磨着那也比眼前卡成屏保的好一点。

唐缨在内心进行了一场无声又盛大的崩塌,她希望电视可以传来一些声音能让气氛不那么尴尬,结果天不遂人愿。

兰懿扒着冰箱门,“喝点水吗?冰箱里只有水和啤酒了。”

他想表达这个家里除了水没有什么她能喝的。

唐缨却突然兴致盎然,“喝酒吧!我想喝酒!”

出乎意料,但兰懿还是满足了她的愿望。

拿出他陈列已久的82年啤酒,意思是它在这台冰箱里已经储存很久没喝完的啤酒。

一列有六罐全被他提来摆在纯白色茶几上,任由她处置。

“你喝醉后有什么癖好需要让我先知道的吗?”

“这点不会醉的。”她甚至觉得不够。

唐缨之所以喝酒是她觉得能缓解这种尴尬有两种方法,第一,来个人一枪把她解决掉,第二,来个人给她当头一棒晕过去。

兰懿的话犹如温馨提醒般,她想到了第三种方法喝酒,最好喝到不省人事,但是她从来没喝醉过。

至于为什么还要喝酒,是因为啤酒可以让人暖心暖身,就是饮食界里的天然暖风。

其次,她喝不醉但是一罐酒下肚她会感觉轻松,并且有飘然的感觉,而且她从来不会耍酒疯失态。

简直是计划鬼才,唐缨为自己欢呼。

兰懿俯身在台式柜里找了一部影片,并且一边解释自己不常看也没什么时间看电视,有时间也只是找些电影看看,自己会存着一些喜欢的影碟,多数为充满年代感的香港电影。

唐缨开啤酒前先查看了一下生产日期,放心后才听他讲话。

她发现其实兰懿的生活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粗糙,只是每个人的喜好习惯不同,他不喜花俏追求简单而已。

比如此刻,电视里播着影碟,兰懿询问了她的意见后将客厅的灯关掉,也取了一罐啤酒,他们俩占据了沙发的两端,声音光线都从电视机里传来铺满房间,窗户玻璃划出雨痕清晰可见,越是凶猛,越显得窗内静谧悠然。

唐缨握着酒罐借着电影里烁光不定的光亮,偷偷望了他一眼,他整个人极为的放松窝在沙发里单手撑着蓬乱的头发,他的侧脸他的眉眼都在诠释着专注,眼睛随着故事游移,欣赏着他爱的电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欢乐时光,静谧之处,它是宝贵且私密的,当有人愿意和你分享这个时刻就代表着与他而言你是那个亲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