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哑然，柴然这明明是质疑他要么将真假弄混，要么交的两枚都是假丹。柴然转身出房去唤景子行，周逸不好独自待在房内，便跟在柴然身后一起出来。两人走出回廊，刚要向景子行招手，忽听老夫人房内一声细微响动。柴然两年前通土少阴经，晋入周天初境，身手亦极为惊人。他和周逸迅速掠入房内，只见一条虚影从窗外飘出，消失在鳞次栉比的楼阁之后。柴然见桌上盛放丹丸的小玉盒已然不见，怒道：“这奸贼也忒嚣张了，盗了我一枚真丹仍不知足，现在竟连假丹也盗走了！”

那边景子行见府中生变，向天空放出响箭。他护卫老夫人过来，向柴然拱手道：“我已派五千军士，配硬弓强弩，围在府外，那边一只麻雀都飞不出去。奸贼要逃，仅后山可走。”须臾，即有十余位精干军士飞奔而来。柴然吩咐军士守护家眷后，待要飞身追出，忽听周逸叫道：“好狡猾的恶贼，竟把我给骗了！”柴然和景子行忙问究竟，却见周逸飞身上梁，取下一玉盒。

柴然道：“这奸贼竟如此狡诈，将丹丸藏于梁上，却诱我等去后山追他。”

景子行双目一扫玉盒，讶道：“这不是昨日库房密室中失窃的玉盒吗？怎么在这里？”

周逸急道：“奸贼将真正的二品气旋丹带走了，我们快追！”

柴然追上周逸，道：“周兄，我已在后山布下伏兵，设下重重陷阱，那奸贼向那边逃窜，正是自投罗网，此时必已入我彀中，束手成擒。”

“哦，想不到柴兄早已智珠在握，筹谋妥当。”

柴然笑道：“我昨晚即暗中调入一百五十名勇猛壮士，伪装我府中家丁，潜伏于后山。我看那奸贼虽然身形灵动飘逸，但似乎尚在丹元初境，他若遇到我那上百如狼似虎的伏兵，落入后山隐秘的陷阱之中，岂有不束手就擒的道理？不过，这真假丹药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逸道：“柴兄之前拿出的二品气旋丹确是真的，只是那奸贼极为狡猾，竟然知道真丹藏于老夫人密室，只是他无法开启密室机关，便将昨日盗取的假丹藏于老夫人房梁上，伺机而动。引起我火太阳经元气波动的不是柴兄放于桌上的真丹，而是房梁上的假丹。可惜我当时先入为主，一见玉盒，便想当然地认为元气波动是由玉盒中的丹丸引起，后来柴兄见责，我更是心浮气躁，未能细细查探丹丸真假，以致被奸人所趁。”

“周兄不必自责，方才我也有鲁莽之处。幸好此人虽奸诈险恶，但也难逃我等手心。”

三人赶到后山，远远望见一片奇异的云朵飘在半山，山中阵阵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柴然皱眉道：“这群小子饮酒怎么饮得漫山酒气。奇怪，怎么一点喧闹声都没有？”他们奔到凉亭，举目一望，瞬间石化在地。

许久，周逸拍拍脑袋，道：“这地上整整齐齐躺着的十七八排壮士，就是柴兄布下的伏兵？”

后山东北竹林中，秦南策抱着一坛酒，穿过几道月亮拱门，来到一条大河边。碧水如带，玉石为岸。河上几艘箭船，正在来回巡视。秦南策坐在河边遥望箭船上的灯火，时不时喝几口酒。一名女子抱着木盆从郡守府后园出来，见一个少年独自坐在河边饮酒，她脸上露出讶异之色，却并未出声，悄悄绕过秦南策，到不远处捶洗衣裳。

那女子似有三十余岁，身体微胖，脸上多有雀斑，眼角依稀现出几条皱纹，嘴巴稍大，与瘦削的鼻子颇不协调。她一边搓洗衣服，一边轻声哼着小曲，偶尔瞥向秦南策一眼。秦南策微微一笑，道：“你喝酒吗？”

那女子摇摇头，忽道：“你就是那个尝过合瓣木犀花的秦南策？”

秦南策一愣，那女子笑道：“在郡守府中可没有哪个十二三岁的小孩会抱着酒坛喝酒，即使有也不会抱着窖藏百年的一梦酒。这种酒郡守平日都舍不得喝，常人喝上一小杯就会上头，能够像你这般喝酒的少年，只能是最近天安郡城传得沸沸扬扬，号称千杯不醉的白棠峰秦南策了。”

秦南策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其实我平日里只喝茶的，没想到居然薄有酒名。”

“听说金玉留香的徐少爷取得郡城四大灵药师的亲笔证言，并据以重新修订药经，将稀世奇珍合瓣木犀花编于少阳篇之首。徐少爷亲笔描述此花性状，绘制插图，从而独占两成版税。大家都说这版税都源源不断地流入了你的口袋……”

秦南策小脸一红，道：“姐姐说笑了，那版税我可是分毫未取。师父常教导我们要安贫乐道，我一直很听话，所以一直是个穷人。”那版税秦南策确实未曾过目，就全部送到了秦月鱼的厢房之中。

浣衣女子看到秦南策羞赧的模样，似乎十分欢喜，她眼珠一转，低声问道：“你真的尝过合瓣木犀花？”

秦南策抱起酒坛，到她面前蹲下，右手支着下巴，笑道：“当然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我那时才十岁，懵懂无知，看见一枝美丽诱人的花朵，清香四溢，沁人心脾，就忍不住尝了一口，那花瓣入口即化，如一股清流涌入胸腹，游走全身。”秦南策抿了一下嘴巴，似乎犹在回味，“我浑身舒泰，十分开心，就一口接一口，把那株花连带叶子都吃光了。”

那女子脸上露出两个酒窝，吃吃笑个不停：“你是牛么？只差根茎没被你拔出来咬掉了。”

“不过后来药力越来越猛，我浑身发烫，很快就昏迷过去了。师父说，幸好他及时发现，以白棠峰绝学帮我疏经导脉，否则我早就经脉爆裂而亡了。”

那女子脸上笑容渐渐敛去，她悠悠叹了一口气，道：“你因祸得福，可是别的小孩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她明亮的双眼转为黯淡，眼中似乎飘过一层湿雾。

秦南策将酒坛端起送到她面前，她接过酒坛，小喝一口，脸上迅速浮现一阵红晕。她放下酒坛，呆呆地望着秦南策，悲伤道：“我的小孩若还在，一定和你一样惹人疼爱。”

“他可是身受重病，难以救治？”

“不是，他刚出生不久，就被他爹杀死了……”那女子低下头，潸然落泪。她背身用衣袖抹了抹眼睛，秦南策叹了口气，刚想宽慰她，那女子忽然哈哈大笑，戏谑道：“骗你的，我至今还没嫁人呢，哪有小孩？”

秦南策伸手轻轻地将她眼角的泪痕擦干，那女子见他一脸诚恳，并未躲闪。

“你小孩真的被他爹杀死了？”

“当然是假的，假的不能再假了。”女子笑道。

这时，后园竹林中隐约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秦南策道：“我要走了，你也趁暮色回去吧，你眼角的皱纹被我擦掉了一点，别被人发现了。”

那女子瞬间呆立，原来她眼角的皱纹竟是巧妙化妆出来的。

“霞光睡莲花可缓和二品气旋丹的药性，半株即可。”秦南策抱起酒坛，穿过月亮拱门，飞身远去。

郡守府众军士在府中搜寻至深夜，一无所获。郡守柴然既找不到潜藏于府中数年之久的谍者，又痛失一枚二品气旋丹和上千坛珍贵美酒，他大发雷霆之怒，咆哮之声震撼了整个天安郡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