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薇丫头，你爹这病可大可小。不是大娘多管闲事……你现在啊，真应该联系一下你爹的亲戚，要不光你自己恐怕是不行啊。”齐大娘在厂医院的走廊里，语重心长的对吴冬薇说着。

吴冬薇默不作声，眉头皱成一个疙瘩。

医院的走廊昏暗潮湿，时不时有人从两边的病房走出来，拖着脚步拎着暖壶去尽头的热水处打水。

吴冬薇更觉周围阴沉暗黑。

抢救室的医生一直没有出来，齐大娘怕她一个孩子没有主心骨，拍了拍她的肩膀：“冬薇丫头你别上火。”

转过有些肥胖的身子，对齐大叔说道：“当家的，你赶紧回家把钱拿来，万一冬薇的钱不够，咋整。她现在不能走。”

齐大叔委任憨厚老实，听齐大娘说完，对她点了点头：“成，你和孩子现在这，我去去就回。”

吴冬薇拉着齐大娘的手，坐在木制的医院长椅上，呼吸有些微弱，甚至有些颤抖：“大娘，我爹他不会出啥事吧……”

吴冬薇整个人有些萎靡，像一只慌张的小鹿，不知所措。

吴大娘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你爹他吉人自有天相，不能有啥……”齐大娘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底气，最后只能在一旁叹气。

没多久齐大爷回来了，脚步匆忙头上还带着霜，进来就问：“孩子他娘，大兄弟咋样了？”齐大娘叹了口气没有回答，转而问道：“钱带来了？”

齐大爷从兜里拿出一个手绢，里面包裹着一小沓钱，吴冬薇向上看了一眼，只见里面除了整钱，还有些许多的毛票。

齐大娘把整钱拿出来，毛票又放回那个手绢里包好，抬手递给吴冬薇：“冬薇丫头，这个给你压兜，万一有个用啥的。这医院用的地方多。”

“齐大娘，我……”吴冬薇一时间百感交集，看着齐大娘。齐大娘拍了拍她的后背，“人活着一辈子，总有三灾八难的，挺过去就过去了，丫头，路还长着呢。”

说完这话，齐大娘拍了拍棉裤膝盖上顶起的大包，“我和你大爷过去抽口烟，你在这等一会，别着急。”

吴冬薇知道齐大娘是有话想要和齐大爷说，乖巧的点了点头，在抢救室外头守着她爹。

医院走廊外头的阳台边上，齐大爷点燃了一袋旱烟，呛人的烟气升腾起来，“大兄弟咋样？能挺过去不？”

齐大娘也搓出一个烟卷，叼了起来：“唉，抽这样够呛，挺过去应该不成问题，但是啊应该赶不上宋老三。”

这话说得十分担忧，齐大娘是个热心人，当初宋老三有病，也是她在医院帮衬着，度过的难关。

齐大爷听着这话，沉沉的叹了口气，“唉，这临年靠节的，老天不开眼呐。”

吴冬薇在幽暗的走廊里独自沉默者，心里头乱成一锅粥，齐大娘说的话她听进去了，可是家里头，除了远在天津卫的大伯之外，也没什么人了。

这个时候，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护士从里面推着脸色苍白的吴师傅走了出来，“病人家属呢？”

吴冬薇赶紧站了起来：“我就是，大夫，我就是家属。”

“病人脑溢血，命是保住了。”年过半百的医生，摘下口罩，看了看吴冬薇旁边，“你家大人在不在？”

“大夫，我家就我自己。”吴冬薇一时间有些尴尬，她确实看起来不大。

“孩子，脑溢血现在是稳定住了，病人应该早就有脑出血的症状，你们这些做家属的都没发现吗？要是早点送来，病人也不会这么严重。

这七天时间是危险期，能不能挺过来还要看病人的自主意识。要是出现抽搐或者心律不齐，你们就做最坏的打算。

还有，你最好让家里能主事的大人过来帮你照应，如果过不了危险期，你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料理。”

医生的话显得有些冰冷，但是也都是提醒吴冬薇的好话。

别人眼里，吴冬薇就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而且这病她一个人也是照顾不过来。

“料理……”吴冬薇有些恍然，随后心跟着一抖，料理这个词让她有些害怕，因为她记得，只有后事才需要料理。想到这里，吴冬薇眼圈开始泛红。

爹曾经让自己替他给大伯写过信，地址她依稀记得，“天亮就去邮局发个电报吧。”打定了主意，她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跟着大夫把吴师傅推回了病房。

齐大娘心疼吴冬薇，又让齐大爷回去做饭待会给送过来，齐大爷应声刚要走，吴冬薇站起身来拦住了正戴帽子的齐大爷：“大爷，你和齐大娘帮我在这看着点我爹吧，我回家去拿点东西，大夫说还有七天危险期。”

齐大娘点头，“行，冬薇丫头，你要有啥难处就和大娘说，大娘帮你想办法。还有啊，孩子，你要联系你家亲戚啊，有些啥事还得大人有经验啊。”

一直坚强的吴冬薇，听了这句话，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她抬手快速的擦干了泪水，“大娘，我知道了。”说完她快步的离开了医院。

人都说晴天霹雳，冬薇慌乱了阵脚，快步走出医院。

“真是一个要强的丫头，当家的，你说咱家小英子能有冬薇一半也成啊。”齐大娘是打心里喜欢这个坚强的姑娘。

腊月里的天，冷得让人打怵，吴冬薇没有戴帽子也忘了带围脖，独自一人走在冷清的街上，寒风打着旋的往她脖子里灌。

可是，她没有感觉到冷，只是觉得心里烦乱的很，邮局还没有人上班，吴冬薇找了一个角落靠在墙边，想着一会电报的内容。

在外边的红火热闹年味里，显得更加孤单落寞。

“大伯，父病重，危险速来。薇”

电报是一个奢侈的通讯方式，按字算钱，可是现在的吴冬薇没有办法，只有电报能够最快速的联系上自己的大伯。

吴冬薇从邮局走到家。整个人都冻透了，她没停歇，匆忙来到隔壁的姚二婶家。

姚二婶正在炕上逗着自己刚会走路的小孙子，一张长满雀斑的脸上都是笑意，“哎呦，冬薇丫头来啦，快过来坐，今天这么闲着呢。”

吴冬薇尴尬的笑笑：“二婶，我有个事麻烦你。”

“啥事啊，啥麻烦不麻烦的。”姚二婶也是个敞亮人，说话带着一些山东口音。

“那个，”吴冬薇喘了一口气，“我爹昨天突发疾病住院了，我得去医院照顾他。家里没人点火，我怕水管子冻裂了。”

“哎呀，你爹平时挺硬朗啊，人没啥事吧？”姚二婶的声音有些大，吴冬薇觉得有些震耳朵。

“大夫说危险期……”没等吴冬薇说完，姚二婶一拍炕沿，“我知道了，丫头，你把钥匙给我，我天天过去给你引炉子。放心去吧。”

“谢谢二婶。”吴冬薇离开了姚二婶家。

回到家里看着炕上的一堆东西，吴冬薇默默的叹了口气，又重新振作起来，把那一堆东西打包好，收拾了住院该用的东西，又把家里的积蓄拿了出来，红了眼眶，又忍住了眼泪。

任由外面风雪滂沱，推门走向医院。

“无论怎样，日子总是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