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刚家，长春四道街，五委十四组26号门。

需要配合逝者数量三人。

第一次去就非常排斥，一点也不配合。第二次对工作组小李进行了人身攻击，第三次直接到办公地点烧纸钱……”

大春打开李师傅的工作笔记，才知道这些剩下的钉子户有多难劝说。因为上边清清楚楚的记录着家里情况，家中老人是什么时候过世的，墓地的位置以及家庭住址。

还清楚的记录了，李师傅的工作小组去过多少次，当时是什么样的状况。大春发现，最后一次工作组家访，竟然连同李师傅都被人轰了出来。

“有点不好办啊……”大春对于需要改革的家属表示理解，可是工作还要干，总不能还没尝试一次就打了退堂鼓。

大春忽然想起了瞎娘的话，“大春，这活不好干啊。”

“看来瞎娘是早就知道这殡葬改革有多难实行了，可是我当时不知道啊，可就算是知道了，我就不干了？”大春在这间屋子里开始了思想斗争。

这一次两极分化的比较严重，一方是这项工作搁浅了好几年，都完不成，即便是干了完不成。

另一方是，说不干倒是容易，可是就光一个穷字就能让人饿死在路边。

大春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除去房租钱，就连自己的口粮都还没有备齐，当初把所有希望都压在这份工作上了，现在能说不干？”

牙一咬心一横，“管他什么难啃的骨头，就算是再难我都要把它挖出来！”

李师傅这个时候推门进屋，看见大春一脸严肃便问道：“大徒弟这是咋的了？遇到啥难事了？”

“没啥，就是感觉有点不太好干。”大春实话实说，但是心里面的事情还是压住了没有讲。

“傻徒弟，当然难啊，但是只有难的事情才能锻炼人。过来，给你看看咱爷俩真正赚钱的东西，”李师傅拉着大春来到了西厢房，这里面不太暖和，应该是平日里不怎么点火的缘故，李师傅接着说：“看看吧，这些就是考验咱爷俩真本事的东西。”

大春放眼看过去，有些惊讶，这个房间里面都是那种小盒子，一个个放在打好的隔断里，整齐有层次，甚至还有各自的名称。

盒子看上去非常精美，怎么说呢，就和自己送给万所长家的礼物有些像，但又不一样。有一些盒子是素净的，只有漆木色，但是外头抛光的非常好，甚至都能照见人影。想必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这些就是骨灰盒？”大春瞧着眼前的盒子问道。

“没错，这就是骨灰盒，”李师傅的眼睛闪过狡黠，“殡葬制度改革确实难办理，但是，也不乏许多有先进思想的人走在前头。这些骨灰盒就是给这些先进的人准备的。”

大春不太明白，但又觉得李师傅说的很深奥，“李师傅我没太懂，给他们准备的？”

“一看你就没接触过这些，师父给你说说，”李师傅顺手拿起一个骨灰盒，“这个先进的人的思想吧，就和普通的老百姓不一样。比如说把老人的尸骨挖出来，炼了以后就用不上棺材了。那总得有东西装尸骨吧。”

李师傅拍了拍手上的骨灰盒，“而他们需要的，就是咱们做的骨灰盒啊。有先进思想的人一般都会赚钱，有钱人当然喜欢有自己格调的东西，咱们这个定制骨灰盒就是了。”

李师傅这会儿反而像是一个专门兜售自己货品的卖货郎，真是让大春大开眼界，让他的眼界第一次有了提升。

“这就是所谓的生意经。”李师傅把骨灰盒放回架子上，“大徒弟，做人要有手艺，也要学会把手艺发扬光大。”

大春点了点头，又问李师傅：“那你说那些先进分子，怎么找咱们做骨灰盒呢？”

“哈哈哈，果然有心眼，找到关键问题了。告诉你，你需要跟我学的知识多着呢，以后好好跟着师父，懂了吗？”

大春一听，这是李师傅不想往后说了，也没多问。在方骨灰盒的屋子待了一会，看看骨灰盒的做工。随后李师傅留大春吃饭大春也没有同意，要了李师傅的工作笔记就和李师娘告了辞，离开了。

这一路上大春犯起了难，但是想起瞎娘的话，人总要往前看，路走着走着就顺当了。也就不在纠结，回了家，瞎娘还是像从前一样在门口亮着灯，大春进了屋，带进一股寒气，“瞎娘，我回来了。”

“大春回来了啊，今天咋样？有没有啥琢磨不明白的事情？”瞎娘担心的问。

“没有啥，就是我师父说了殡葬制度改革，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得了。所以需要去动员。”大春把手按在炕上，这一路走回来有些冻手。

“动员啊，”瞎娘摇了摇头，担心的问：“大春你想好了吗？这个活真不太好干，关键还得得罪人，孩儿啊你怕不怕啊？”

“瞎娘我没啥好怕的，和得罪人比起来，我更怕穷。”大春说完这话，瞎娘不再讲话，娘俩吃了一顿饭，大春说回屋整理一下工作笔记，随后回了屋。

这一夜，狂风乱吹，都说打了春风大，可是从门缝窗户缝钻进来的呜呜声，愣是吵得瞎娘一夜没睡，翻来扶去想着一句话：“瞎娘，我更怕穷。”

大春这一宿也没睡好，但是看着手上工作笔记倒是理清了思路，第二天一早就往李师傅家去，想着把自己的想法说一说。还没等到地方，就看见李师傅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往这边走，看见大春有些欣喜：“正好你来了，快点跟我走咱俩上殡仪馆。今天有活了。”

大春不知道李师傅是要去干什么，担是也没问抬脚跟着李师傅就来到了公交车站，这是大春来这个城市以来，第一次离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坐上了带着大辫子的公共汽车。

李师傅和大春说：“做这个车到了终点就是咱们殡仪馆，你跟着我，也算提前认认道。”刚说完，售票员就过来售票。

这个时间车上的人不多，可是售票员像是心情很差，眼睛翻上天对李师傅说：“来，把票买一下。”

李师傅掏出一张两元的递过去，“俩人，终点下。”

“过分区点了啊，一个人五毛啊。”说完拿出两张五毛递给李师傅，随手在票兜子里掏出票根，有用红笔在上头划了一下，“拿好了，下车检票。”

说完随着汽车的摇晃，稳稳的又走回了专属自己的作为，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