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一段时间，萧仁一到教室就看见迟到大王木林森早在教室里看书。木林森很少在课上看杂志，尤其是在赵碧玲的课上频频站起来回答问题。他的改变使同学们惊奇得生物钟失调，一看到太阳就觉得是出自西山。

送情书的最佳人选非傻妞莫属。她是唯一不会出卖萧仁的人。可惜，她还在读小学，和韩艺素未蒙面。萧仁心里寻思应当在自己的班级里培养一个像傻妞一样忠于自己的同学。男生被他排除在外，因为同性善于背叛友谊，虽然，异性也善于背叛，但背叛的多是感情。他要培养的就是一个与自己没有感情纠葛的异性友谊。班里的女生在他的脑海里徘徊了几遍，最后只有刘莲留了下来。原因之一就是刘莲和韩艺比较熟。二是爬山看日食那天，他为刘莲披上了衣服，两人之间的关系应当是迈了好几级台阶。毕竟，一个女人在一生之中，能有几个男人会有机会给她披上衣服呢？

“刘……”课间上，萧仁在一节课上鼓足的勇气，现正要用上的时候还是不够。他一看到刘莲庞大的身躯和脸上的黑斑就吓得直咽口水，说话颤抖着“…莲啊！”

萧仁声音太小，“刘”字没被听见。刘莲听到有人亲昵地称她为“莲”，后面的感叹词“啊”又可以理解为内心的一种呼唤，她本已不平静的内心更加动乱了。

“嗯？啊？”刘莲抬头看站在身边的萧仁，声音细腻柔和，胸前的手掌随着上身不停摆动，眼睛眨巴眨巴，还微微又把头转过去一点表示腼腆。

对着刘莲的神态，萧仁更加不知所措，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冲动做了对不起她终生的事。还好他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就像傻妞。如果把一个对于自己忠心的人太过放在心上，则成了自己对别人忠心，这是辨证。

“放学的时候，在教室等我一会……”萧仁伸手进口袋摸了摸不住冒汗的情书，“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ok！”刘莲又向萧仁眨眼，“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没感觉到吗？”

萧仁吓得赶紧离开刘莲的桌位，心口拔凉，斟酌“你没感觉到吗”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招妹一直以为刘莲在暗恋自己，他看到萧仁和她交头接耳的情景，冷笑着看萧仁：行啊，你这小子居然学会勾引我的女人？！他又看到刘莲一脸笑容的表情，有种突然间失去宠爱的失落，想起莎士比亚在一歌剧中写过“水性杨花啊，你的名字就叫女人！”他一气，改为“**啊，你的名字就叫女人！”

萧仁在等待放学的时间里煎熬。

韩艺在另一个课间上到窗口将刘莲叫出教室，两人靠在窗口神秘地聊了一会。韩艺将手中的一小包东西递给刘莲后，匆匆朝木林森的座位瞅了一下，红着脸，背着双手跑回了自己的教室。

刘莲回教室后时不时带着惊羡的眼神盯着木林森。萧仁见此情景，心里给刘莲送上了无私的祝福，希望他们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林招妹垂顿足，从他的角度看，刘莲的视线正好落在李宗的身上。自从李宗将他情书的事到处宣传那天起，他就誓永生不再和此人说话。没想到的是刘莲刚和萧仁打得火热，现在又勾引他的劲敌李宗，林招妹恨得钻进莎翁的戏剧，想找一个更贴切的、名字叫女人的形容词。

放学铃声一响，所有人就形成了三支分流。一支往食堂，一支往厕所，还有一支是往停车棚。木林森以前放学溜得最快，谁都没留意到最近他放学后还会强迫自己看半个小时的语文书。萧仁拿捏着口袋中的情书，见木林森不走，急得老把眼睛望向墙角的扫把。

教室里就刘莲、萧仁、和木林森三个人。刘莲一会用这种眼神看木林森，一会又要用另一种眼神看萧仁。她心里急着知道萧仁约她所为何事，于是鼓起了一口气走到木林森跟前，从书包里翻出一封信交给了他。

“这是什么？”木林森看了下信封，没有署名。

“你看一下就知道了，不过只能回家再看。”刘莲有点脸红，不过笑容仍算自在。

萧仁强忍着笑，顶起大拇指向着木林森，暗示作为男人的他太幸福了。

木林森傻了眼，有点尴尬，赶紧收拾一切走出教室。

“你太勇敢了，我也要向你学习了。”萧仁原本还在为如何开口叫刘莲当他的信使而为难。见刘莲也对木林森送情书，像是抓到了她的把柄，心放宽了许多。

“你误会了，我是帮我的同学送的。”刘莲在乎萧仁，怕他心存误会。

“你的同学？”萧仁想起课间上韩艺将一包东西塞给了刘莲，像在大晴天遭到了雷劈，心烧焦了都等不到雨来淋。

“是我的小学同学啊，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她的名字，不好意思哦，你会谅解的吧？”刘莲声音娇柔，透射着就凭她和萧仁两人的关系，非到特殊情况，两人之间只有亲密没有秘密。

萧仁揉捏着口袋中的情书，一声不吱，低垂着头，将刘莲一个人落在了教室。

看着萧仁黯然的背影，刘莲心里乐开了花，心想萧仁是因为误会，吃她和木林森的醋。打是疼、骂是爱、吃醋吵架本就应该！

经过初一六班，教室里空无一人，萧仁却看到了韩艺的影子，尤其她那抿着嘴的笑容像一把锐利的刀插在他就要烧焦的心上。他加快了步伐，不敢再多逗留，然而脚步沉重，思绪也控制不住漂浮到韩艺的身上，酸馊馊的泪水在他眨眼的动作中脱落。

“她和木林森真是郎才女貌，那就祝你永远幸福快乐吧！”萧仁很想亲自把这祝福对韩艺说，这样至少说明他是真心爱她的，比任何人一个人都真心，即便自己遍体鳞伤的时候也不忘韩艺的快乐至上。然而眼前只有一片沉闷的空气，他对着空气说出这么违心的祝福时，心酸疼得就快死去。弯腰给自行车开锁的时候，没有力气再站起来，蹲着直嚎啕。

他失恋了，可是对方却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萧仁扶着车把手呆，每次想到韩艺和木林森以后会如何甜蜜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心如刀割。他拿着锁又弯下了腰，身子像个电动玩具一样机械。

踢开脚架，跳上自行车，车转了一个巴掌，突然后轮卡住了，萧仁跳车一看，现车不知不觉又被他给锁上了，心灰地把人为当天意。锁重新打开，车缓慢地开了一段路，萧仁突然听到后轮嘶嘶漏气，几秒之间，轮胎已经干瘪得无法承受得住他的体重。他仔细检查了一下，现外胎上多了两个明显的钉子。旁边正巧就是一家自行车维修店，他每次破胎都是在这一段路上，同学们早就在传那维修店为了多补两个胎故意在路上洒了不少钉子，难为了那些每天赤脚到田里干活的黄牛，一到这段路就仰天长哭。

萧仁狠踢了两下后轮，对着那维修店恶骂，推着自行车赌气地走了。

一路上，萧仁眼里是泪，额头是汗。他绝望地想把车扔在路边，自己轻松地穿梭在田野之间践踏杂草和摧打残枝。

风吹过是韩艺的笑声，云飘过是韩艺的影子。而他就像杂草从中的一颗露珠，永远只能远远地**她的美。

生平第一次这般心酸让他觉得无法承受。人活着所为何事？难道是为了品尝这失恋的痛楚？太痛苦了，有种轻生的念头让他看不清茫茫长途。如果此时韩艺站在眼前，他会带着深情呼喊她的名字，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四肢伸展开成大字型平躺在大路上，任车轮在身上来回。只要韩艺看着，他相信自己会殉情得这么坚决。

突然一辆拖拉机咔哒咔哒从失神的萧仁身边摩擦而过，吓得萧仁连躲几步，冷汗冒得浑身冰凉，望着车尾骂道：“怎么开车的啊？想撞死人吗？”

那司机没有理会他，拖拉机排气管直冒浓烟向萧仁的头部灌溉。萧仁闻到刺鼻的气味，连忙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带有清香的面巾纸捂着嘴鼻跑到一边透气。“听说这尾气吸得多了会得肺癌，得了肺癌就治不活，我刚才吸入的那些尾气应该不算多吧？”

望着那远去的拖拉机，萧仁像是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再回头想刚才的情景，冷汗又出，那因为失恋而轻生的念头再也热不起来。

那些在小挫折面前想不开的人，是因为还没有遇到可以威胁生死或饭碗的挫折，人性是先贱而后才能高尚。

天色渐渐黑下，路上的行人车来车往，匆促之间还不忘给萧仁一个鄙夷的眼神。飞着的人自然比爬着的骄傲。

萧仁身心疲惫，一想起离家还有好长一段路，双腿就变得沉重。书包压得他双肩酸疼。这年头说要给学生减负，所以作业就减少。但是为了显示减负政策是卓有成效的，学校不得不在成绩上加重。学生在成绩压力面前，不得不自觉地给自己加重。所以，考试分数就是质量的观念不变的话，减负永远只是一些人显耀功绩的空话。这些人明明是在你面前放了一个臭屁，你还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夸它香，拥戴他们。

萧仁拿下书包，准备将他挂在车把上，结果现书包是敞开着的，一定是他刚才掏纸巾的时候忘了将拉链拉上。他仔细检查了一下书包，现放在最外面的一本语文课堂笔记丢了，心急如焚，这可是他期中考试大显神威的法宝。

还好，刚才差点撞车的地点也不是太远，走回头路两三分钟就到。萧仁将自行车停在路边，小跑着一路搜索。他原以为那笔记本还躺在路上等他，因为时间相隔就一两分钟。可是，当他走到刚才开包的地方，失望了。他不甘心地又走回头，连路边的杂草都仔细地搜寻了一番，陡然现刚才一急忘了锁的自行车也不坚守岗位了。

萧仁傻了眼，哭得有泪有声。他背着包，怀着一丝希望拔腿沿途追缉。那小偷肯定不会像萧仁那样珍惜那轮胎，早就骑着自行车滚路子去。如果幸运的话，让他猜到小偷骑着自行车逃跑的路线正好和自己追缉的是同一方向，自行车的度粗略是人跑步度的两倍，等那小偷骑着自行车环游地球两圈刚好能让他捉到。若是不幸，他追缉的方向和小偷逃跑的方向刚好南辕北辙，小偷骑着自行车环绕地球三分之二圈就能被他逮个正着。结论是：追不如不追！

一直很难找到一个词形容中国人口的密度，只能这样粗略地描述：当你不小心掉了一个一眼就能辨明那不是垃圾的物件在地上，不论大小、不论贵贱，当你两秒钟之后蓦然回，寻寻觅觅，结果只能凄凄惨惨戚戚；当你在地上扔了一团废纸，良心现回头想去将纸团捡起，咦？陡然现那里已经有了两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