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二)
作者:蓉尘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973

王婵蹲下身子,轻慢地用食指和中指挑了下月伶的下颌:“好美的佳人,真是我见犹怜呢,多加培养,说不定飞身就是你们的主子了!”她侧着头,看了看气势汹汹地周婆子,“行了,王妃那里我来说,你们退下去吧。”

“谢谢,”夜雪很怕与这个女人接触,所以话也不大多。

“我听说了……”王婵站起身来,回身看着栖雪堂盛开的梅花,“我很欣赏你,而且,很奇怪被一夜移栽过来的梅花究竟是不是能活,所以就来了。”

“婵小姐,你说笑了,梅花开的很好,我替它们谢谢您关心,”夜雪正色说道。

“咦?梅树上怎么还有一朵宫花?”王婵跳起来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她的神色中充满失望,像个失落了东西的孩子。梅枝上积压的雪纷纷划过她的鬓角,她转头望着夜雪,笑得是那样无邪。

夜雪静静地看着她。

“别那么看着我,好像我是怪物一样。”

“猜不透,这跟我所见、所闻的女相不同。”夜雪扶起月伶,帮她掸了掸膝盖上的泥泞。

“一个人不可能永远黑着脸活着,再说,你没事儿猜我干什么?既不是后妈一样大老婆,又不是你男人,”王婵笑了笑,目光流盼,落在月伶的脸上,“好妩媚,我说小美人,我给你一条出路,让夜雪夫人教你跳舞,有朝一日,说不定你也会被哪个高官门阀看上,甚至是王爷,甚至,还有可能,是皇上。”她边说,边笑,边走,渐行渐远。

“夜雪夫人!”

还没等夜雪反应过来,月伶已经摆到在夜雪的膝下。

“请求您收我为徒。我不想再过这种任人宰割地日子了。我想出人头地。想向夫人一样。”

“快起来。夫人两字。我受不起。”

“不!师父不答应。弟子就不起来。”

“其实。我真地没什么可以教给你地……”夜雪费尽力气把她搀起来。“以后我们就一起练吧。”

“嗯。嗯。”月伶地眼神中充满激动。泪痕未干地脸颊上堆满了笑容。

“师父姓什么?”

“我?”夜雪摇摇头,“早就没有了,就当我姓夜吧。”

“嗯,嗯,”月伶紧紧跟在夜雪身后,“以后我就是夜家舞的传人了!”

夜雪被她逗笑了:“月伶,你姓什么?”

“月伶姓张,”张月伶跟在夜雪背后搓搓手,“嘿嘿,说不定以后我真能像婵小姐说的那样,飞上枝头,变成皇后,师父,到时候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哎,师父,你看你看……那朵宫花,它点头了,它向我点头了!”

夜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只金丝牡丹宫花在风中微微上下摆动着,便好像一位含羞的女子轻轻点头,但是夜雪却还在暗自琢磨王婵的举动,为何那样叫人猜不透!

“夜雪夫人,夜雪夫人……”司马道子贴身的小厮急急地奔了过来,神色慌张,“夜雪夫人,王爷说取消今天的宴会,并且说今天晚上要跟几位大人夜谈,叫你不用等他了。”

“哦,”夜雪应了一声,心想:我今日已伤了他的心,他却还要关照我不用等他。随后回头看看张月伶,眼中充满了羡慕之色。

“夜雪夫人,您跟王爷好恩爱哟……”

“月伶,收拾一下东西,去跟我的贴身婢女小幽住一起吧。”

“嗯,嗯……”张月伶飞快地跑了出去,欣喜若狂地拉起愣在当场的同伴,欢声叫着:“快来,帮我收拾东西啊……”

望着月伶那样快乐的背影,夜雪又看了看梅花枝头的牡丹宫花,金丝上暗暗结了些冰渣渣。她想到王婵说的什么飞上枝头,暗暗叹息一声,不知道这个决定究竟是救了月伶,还是害了月伶。

“夜雪夫人,夜雪夫人……”背后似乎有声音在叫她。

谢府管家揣着手居然站在她身后。

“管家大叔,你怎么来了?”

“夜雪,三老爷惦记你的近况,而且让我拿这个折子给你。”管家压低了声音靠近一步,悄然从袖筒里递给她一个本子。

“给我?”夜雪接过折子,诧异地翻看了两页,“上面写的是军国大事,给我有什么用。”

“待会儿趁机放到王爷上呈圣上的那一部分中,三老爷怕王爷意气误国。唉,三老爷也知道这种重任交给你,事出无奈,大家都知道你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好孩子……”谢府管家挤了挤眼睛,将奏折塞到了夜雪的袖子里,然后匆匆离开。

“匹夫!一个个都是老匹夫!”司马道子竟然在高声叫骂,边骂边向栖雪堂这边走来,夜雪奇怪地看着他,他没留神,两人正撞个满怀。

“王爷……”

“夜雪……刚刚,我失态了……”司马道子看着她,像犯错事的孩子,“被你看到我的丑态,是不是更不会爱我了?”

夜雪无法回答他,只得一指梅树枝头的牡丹宫花:“是王爷放上去的吧?”

“自然!”司马道子得意地说道,“我是想告诉所有人,你就是飞上枝头了,就是变成凤凰了,就是要跟王妃平起平坐,怕什么!”

夜雪摇摇头,这个话题再无法继续,便岔开:“王爷,不是说要跟几位大人商讨问题么?怎么才一阵子便回来了?”

“说起来我就生气,一个个老匹夫都恨不得现在把兵权抓在手里,大战在即,却好像是他们捞兵权的好机会,难道他们不知道符秦的厉害!”

“怎么?秦国要打过来?”夜雪想起王妃上午对司马道子要求过将王忱任命为荆州刺史,悄声说了句,“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司马道子一把将夜雪拦腰抱起,“走,陪我去书房看看奏折。”

“可是,秦国要南侵啊!”

“哼,那帮老匹夫会帮本王规划好的,最后看谁做的最好,本王就采纳谁的建议,反正他们也不会认为我能阻止这场南侵,”司马道子自嘲地笑了笑,看着怀中的夜雪,“我想通了,就算你没有心肝,我把我的分给你,也要让你感到幸福!”

夜雪将头深深埋在司马道子胸前,聆听着他的心跳,那一刻,激昂蓬勃!

“夜雪,”司马道子抱着夜雪走到书房里,柔柔地将她放下来,“若我的心能让你听懂,我宁愿你听一辈子。”司马道子在胡床上坐定,拿起一本奏折,看两眼奏折,看两眼夜雪。

“王爷,”夜雪嗔了一句,“若再耽误时间,这书房夜雪可就没法子呆了,耽搁了大事,夜雪会内疚的!”

“别,我好生看就是……”司马道子真的飞快地看起来,一目十行,他猛然抬起头,“夜雪,你不是识字么?来念给我听!”

夜雪立刻严肃起来摇着头:“王爷,夜雪无甚学问,却也听过飞燕合德,这种事情是万万做不得了,我打开它都是有错的。”

“哦……”司马道子失望地“哦”了一声。

“这样吧,我净了手帮王爷煮茶,这总行了吧?”夜雪走出门吩咐小厮端来水洗,静了静手,在香熏中燃上了沉香屑。然后拿出煮茶的器具,用滚沸的水淋了一遍,倒入水洗。

“你的技法倒是娴熟,动作也好看,跟谁学的?”

“我在谢府时,三老爷每次清谈论道时都要将我带上,在一旁煮茶伺候的。”

“这个风流老匹夫!”司马道子合上一页奏章,目光呆滞地看着夜雪:“清谈它个大头鬼,误国误民,没事儿尽说些不找边际让人听不懂的怪话,有个屁用,我就不喜欢参加。难道这就值得鄙视么?还总以为我不知道,背地里骂我是世俗蠢物,这个大晋是我家的,我要再不管,陪着他们胡吹胡擂,我们司马家的江山就完了!”

夜雪有些诧异,以前她非常羡慕那些口若悬河的清谈名士,在清谈会上海阔天空,天马行空,口若悬河的不断让人觉得一心向往。每每会后,琢磨着起来,却是回味无穷,她曾经偷偷想过,若能嫁得这样的如意郎君那该是多美好的一件事情。但是偏偏逼不得已地嫁给了这位王爷,他还竟然这样鄙夷清谈名士,却还浑然不知自己的庸俗。

“夜,你在想什么?”

“在想……如果符秦那些蛮族真的攻打过来,该怎么办?”

“蛮族?”司马道子昂,“谁告诉他们是蛮族的?符秦自符坚继任天王以来,不称帝,励精图治,广纳外族,甚至任用了一位汉人的饱学之士,令鲜卑慕容氏,匈奴刘氏,羌姚氏,丁零部这一众零零散散的异族部落全心投效,这样的胸怀不是每个帝王都有的,即便他攻陷建康也都不会做出羯族石氏那样令人指的行为。”

“可是,我听清谈会那些老爷们讲……”

“算了吧,”司马道子摆摆手,“夜,饶了我吧,我的耳朵不想被那些夸夸其谈、闭塞视听的老匹夫们污染。我妹妹堂堂大晋的公主曾经去长安城亲自见识过,她说的,我最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