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炳贵站在场面上，五大三粗，像一尊铁塔，一双红红的眼睛铜球一般圆。

白天亮站在马炳贵的对面，像根石桩，两道目光精光四射，锋芒毕露。

一个满脸通红，嘴里吐着酒气，像红脸的关公。

一个面色苍白，牙咬得吱吱作响，像黄脸的秦琼。

“关公”手里无大刀，挺的是一杆挑麦个子用的钢叉。

“秦琼”掌中无双锏，握的是一把磨得铮亮的方头铁锨。

好一幅“关公战秦琼”的画面。

狭路相逢，谁胜？勇者胜！

正邪相遇，谁占上风？邪不压正。

打架不是比力气，要的是心狠、手黑、敢拼。敢拼才会赢。

只一个回合，胜负即见分晓。

马炳贵的钢叉在捅到白天亮小腹的一刹那，白天亮扭了一下腰，钢叉便贴着白天亮的腰捅空了。其实，那钢叉捅的很没力气，尽管马炳贵力大如牛，但在刹那间，他胆颤了、心寒了、手软了。

白天亮手中的铁锨本来是平拍下去的，但在空中转了个圈儿后，突然改拍为劈了。铁锨劈在马炳贵的肩胛上，马炳贵立刻听到了自己肩胛骨的断裂声。跟着，这尊铁塔般的汉子便倒了下去，从此再也没能扛起过二百斤重的麻袋。

这场格斗生在天石沟的场面上。

那天下午，丁客的父亲丁儒林带着唐烨、田雪冰和汪青青碾场，丁儒林赶着牲口碾，唐烨三个人用木杈挑麦秸。

晴朗的天空下，马炳贵突然面孔通红地出现了，一双大脚踏得麦秸簌簌作响，满嘴的酒气令人作呕。他呵斥丁儒林说：“丁儒林，别碾了。”

马炳贵刚从车倌杨二娃家喝酒出来。刚才他去分销店买烟，正巧遇上杨三娃到分销店打酒，马炳贵肚子里的酒虫立刻翻腾起来，“三娃子，打酒呀？”

“我二哥的孩子过满月，二队长要不也去喝两杯？”杨三娃谦让道。

马炳贵不客气，“好啊，那就喝两杯去！不过，我也不能空手去，这样吧，我给买上一斤饼干。”

到了杨二娃家，三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来。一斤酒下去，马炳贵尚觉得不过瘾，杨二娃便让杨三娃再打一斤去。三个人边喝边聊，聊着聊着，话题聊到了知青身上，夸知青点上的女知青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水灵。马炳贵说：“咱们三个对对眼光，你们说女知青里谁最漂亮？”

杨二娃说：“这还用对眼光，当然是小唐最漂亮了。”

杨三娃说：“是呀！当然数小唐漂亮了，脸盘好看不说，那对**也鼓翘翘地，一定像刚出笼的白面馒头。”

“三娃子，你见过？”马炳贵盯着杨三娃问。

杨三娃咽了口口水，“连你二队长都见不上，我哪能见上呢？我是猜的。不过，要是能和她睡一晚上，明天把我拉出去崩了也不后悔。”

马炳贵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崩了也值。”

喝完酒从杨二娃家出来，马炳贵满脑子都是唐烨的影子。他忽地记起早晨安排唐烨今天碾场，脚便不由自主地往场面上来了。

丁儒林地主成份，平日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他听马炳贵喊自己，便喝住牲口，战战兢兢地等着马炳贵训斥。马炳贵却没有理睬丁儒林，而是咧着嘴对唐烨招招手，“小唐，你们几个过来，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丁儒林看出马炳贵是奔着女知青来的，便悄声提醒唐烨她们，“你们都小心点，二队长喝醉了就要耍酒疯，没边没沿的，啥事都做得出来。”

田雪冰和汪青青胆子小，听丁儒林这么说，慌忙躲在了丁儒林的身后。唐烨胆子大，她不信马炳贵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干些什么，便故意挑战一般，继续挑她的麦秸。

马炳贵一步三晃，嬉皮笑脸地跟在唐烨身后，嘴里含了颗琉璃球一样咬字不清地说道：“小唐！你可真是个漂亮的美人呀！说实话，我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嗨，真是委屈你了，你该由男人搂着睡才好，怎么能做这种苦营生呢？”

丁儒林看出不对劲儿了，忙悄声对身后的田雪冰和汪青青说：“要出事了，你们快回去喊人吧。”

唐烨虽然心里怵，表面还装着镇定。她停住手，满面怒容地骂马炳贵道：“瞧你个醉鬼样儿，还像个队长吗？我看呀，尊敬点叫你声二队长，不尊敬骂你个流氓也不过分。”

马炳贵不气不恼，死乞白赖地说：“随你怎么骂吧。小唐，我们这儿有句谚语，叫‘照裆摸一把，看她说个啥，如若不做声，此事定能成。’要不，我今天也在你身上试试？”

马炳贵色胆包天，说着，一只蒲扇大的手掌便往唐烨的裆里探去。唐烨不是善茬，她恼羞成怒时，脸色先红后白，伸手便是一记耳光。那耳光打得清脆、亮堂，丁儒林听得真真切切。

天石沟除了石宝外，没有不怕“马大头”的。现在，唐烨居然敢抽这个凶神恶煞的耳光，马炳贵立刻便翻脸了。他一把抓住唐烨的衣领，拎小鸡一般把她拎起来狞笑着说：“小唐，你真是吃了豹子胆，连二队长也敢打？”

唐烨气急了，伸手去抓马炳贵的脸，“二队长算个什么东西？我打的就是你这个二队长。”

“好，你敢打老子，老子就敢日你。”马炳贵半斤烧酒下肚，还有什么不敢的？他把唐烨按倒在麦秸上，下流地去扯她的衣服。

唐烨这才知道自己逞强好胜惹了大祸，她哭着、喊着、叫着，用手去抓马炳贵的脸，用牙去咬马炳贵的手。

无奈，老鹰与小鸡的力量对比太悬殊了。

不过，就在这时，马炳贵听到了有人呼啸而来的声音。他抬头一看，看到了一张血气方刚的脸和一把铮亮的铁锨。

于是，他就地一滚，一把抓起插在麦垛上的一杆钢叉。

于是，就有了“关公战秦琼”的一幕。

于是，这个日子就成了马炳贵一生中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

于是，马炳贵从此再也没有在天石沟昂然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