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程耀东不是懒龙
作者:宜昌石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234

35.程耀东不是懒龙程耀东很少这么早起床,做餐饮行业,经营酒楼生意,总是晚睡晚起,他的耀东酒楼的生意本来就很好,有时到晚上十点打烊了以后还会有人开着车专门过来吃饭。开的是酒楼,做的是生意,来的都是客,哪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只好热情接待了,只好赶紧张罗了。大厨不会有意见,虽然忙得很,可是他的酬劳在这座城市是屈指可数的,就是在省城也不会挣得这么多;员工们也没有意见,哪有酒楼的个体老板给每个员工交社保和医保的?还有不错的加班费!只是苦了李秀芹,白天黑夜都得顶在酒楼里,谁叫她是副经理呢?谁叫她从一开始就是老板娘呢?谁叫她一心一意、痴心不改呢?前不久,文学清就曾经警告他:“耀东,两三年了吧?也该给人家一个说法了吧?”

程耀东很少这么早起床,平时的时候,总是舒舒服服地一直睡到初升的太阳把二十四号楼对面小学的白色贴墙砖印成一片金黄,一大群身穿校服的小学生在音乐声中认认真真的做着广播体操的时候才睁开睡眼,他的外号可叫懒龙,可见历史悠久、名声很大了。但今天不行,就是有天大的瞌睡,有天大的懒虫,哪怕天上下刀子,地上成了泽国,他也得早早地起床,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员叽里呱啦的读完报纸摘要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卫生间里对着一面镜子认真地用吉列剃须刀整理着自己的尊荣了。安静的房间里流淌着谭咏麟的那《朋友》“遥遥晚空、点点星光、息息相关你我!哪怕荆棘铺满路,替我解开心中的孤单,是谁明白我?情同两手、一起开心、一起悲伤,彼此分担总不分我或你。你为了我、我为了你,共赴患难、绝望里紧握你手。朋友……”

他记得自己以前很少这样自觉自愿的早起过,就是有,也一定是被人叫醒的。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被他父亲叫醒,他父亲一脸的忧伤的告诉他,他的奶奶昨天夜里“走了”,不是出去买菜,也不是到街上和那些街坊邻居聊天去了,“你奶奶再也回不来了。”他朦朦胧胧地答应了一声,根本没意识到生了什么大事。一样的穿衣起床,一样的抓起桌上奶奶放好的给他的早点钱就上学去了。直到全校师生站在大操场上举行升旗仪式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那个最疼爱他、最喜欢他、夏天给他打扇、冬天给他捂脚,每天做好了饭菜,满街叫着她的“小祖宗”的那个慈祥的奶奶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于是程耀东就当着大家的面,在庄严的国歌声中嚎啕大哭起来。

再一次是他妈妈在一个下着大雨的黎明把他叫醒,哭泣着告诉他,他的爸爸在下中班回来的路上,被一辆疾驶而过的汽车撞飞了,摔到街边的花坛里去了,当时已经是夜深人静,没有任何目击证人,那辆肇事汽车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他爸爸被早起的环卫工人现的时候,已经死去多时了。他一边听着,脑子里依然一片空白,他只知道爸爸和妈妈这些年来越来越喜欢打架和吵架了,没事就在家里比赛砸东西,骂的话下流到极点,几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听到这个消息,他当时还似乎有些轻松:爸爸不在了,家里不就安静了吗?他点了一下头,依然躺下来继续睡觉。他妈妈出走的时候没有叫醒他,只是在桌上把家里仅有的几百元钱留给了他,还有一张写的歪歪斜斜、泪痕点点的纸条:“耀东,别恨我,妈妈也是没有办法才这样做的。”

奶奶走了,爸爸不在了,妈妈失踪了,妈妈留下的钱很快就用完了,南正街的大爹大妈们就把这个孩子当成了自家的孩子,管民政的街道办事处的人也打算把他送到社会福利院去。程耀东却拒绝了,他是一个倔强的孩子,虽然只有十几岁,自己就出去打工挣钱吃饭,这倒不是件难事,男孩子有的是力气,吃饱了就好好睡觉,在梦里他是自由自在的,无忧无虑的,高高兴兴的。有时也会到了饥寒交迫的地步,他就会和一些人跑到深山里去当“下井的”。挖上半年的煤,除了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灭顶之灾,既锻炼了体魄,钱也挣了不少的,就风风光光地重新回到这座城市里,回到这个冷冷清清的家里,他只要脱去衣服,钻进被窝里,就会悠悠万事,唯此为大的。

这个长得很单薄、爱睡懒觉的小伙子却很有骨气,就是穷到了山穷水尽、弹尽粮绝的地步,他也坚决不卖他父母留给他的这套房屋,朋友们的无私资助在他手里也只是过眼云烟,花了也就是花了,二十四号楼的大爹大妈们也很同情这个孤儿,总是很乐意地给他力所能及的资助,他就会诚惶诚恐的谢个不停,社区居委会根据他家里的实际情况,也决定定期给他一定的低保补助,而且积极地给他介绍工作,他总是很倔强的给予拒绝。那个时候,他已经是二十岁的小伙子了,身强力壮的,随便干些什么,混口饭吃还是轻而易举的,不过就是他太懒惰了,太爱睡觉了,要不然田大妈怎么会叫他懒龙呢。

王大力是唯一的一个敢于把这条懒龙从最甜美、最舒服的睡梦中叫醒的人,他和程耀东不仅原本在南正街住的时候就是门对门的邻居,还都是“南正十雄”里最要好的朋友,同时还是同一所学校的同学,不过就是相差两个年级而已。后来,程耀东的母亲离家出走,他成了一个孤儿,王大力的父亲不久也病逝了,他跟着他的哥哥到北京求学,两个人才有了一些隔断,不过就是王大力暑假回到峡州的时候,两个人才有机会碰面。那个时候,一个是到处打小工的穷小子,一个是走入象牙之塔的大学生。王大力有些严肃的拦在了他们这个单元的楼梯过道上:“怎么办?耀东,打一辈子短工?当一辈子懒龙吗?”

他不回答,也无法回答。

就是在那个夏天的一个燥热的早晨,王大力把程耀东家的房门像擂鼓一样敲的咚咚直响,还大声叫着他的名字,根本不让他沉浸在甜美的睡梦中。他只好爬起来,刚开门,满头是汗的王大力就不由分说的拉起他就往外走,根本不顾睡眼朦胧的他当时还只穿了一条大裤衩。他跟着他跌跌撞撞地下楼,急急的问道:“干什么去?”

“给我搭把手。”王大力回答:“你得跟我上街买点东西,锅碗瓢勺样样都要,我想就在咱们楼下开个面摊。”

程耀东吃惊不小:“为什么?你又不缺钱?”

“勤工俭学,社会实践,你懂不懂?”王大力把一支烟塞在他的嘴里:“大学生也要体验生活,这是我的论文题目,你懂不懂?”

他不懂,他中学没毕业就辍学了,平民百姓要那么大的学问干什么?但他乐意为朋友帮忙,又是门对门的好朋友,况且还是人家大力的什么论文。小面摊就真的开起来了,三张能折叠的小桌、几条从家里扛来的板凳、一把干干净净的木筷、一块权作挡太阳的塑料棚、还有一个大大的蜂窝煤炉、一锅热气腾腾的开水,一大群帮忙的朋友。

在分工的时候,王大力说程耀东自理能力强一些,加上也经常实践,下的面一定比他下的好吃点,就让程耀东主厨,他自报奋勇的担任“火头兵”,还负责洗碗,当时还在医学院读书的未来的医生龙啸天也从上海回来了,自报奋勇的负责擦桌子收款,其他的“南正十雄”也跑来帮忙,谁想居然一炮打红,三个很阳光、很本分、很好说话的小伙子,外加三四个忙前忙后、动作又快、嘴巴又甜的小伙子帮忙,味道的确不错,分量又足,孩子们还可以买半碗,还可以赊账,简直就成了二十四号楼的新闻,又成了大堰小区的一道风景。都是街坊邻居,又是楼上楼下,加上熟人熟事,也都愿意照顾他们的生意。生意一好,每天忙得像在打仗似的,简直连喝口水的时间也没有,程耀东也就再也睡不成懒觉了。有时从早忙到晚,中饭一拖就到了下午一两点钟,晚饭更是不知在什么时候才能吞进肚子里。王大力从没有给过他一分钱,他也不要,有吃有喝,朋友们全来帮忙,有说有笑,热闹极了,晚上打烊了以后,一人一瓶啤酒,炒上几个菜,坐在小区道路边的人行道上,望着满天的繁星说着笑话,这样的日子就已经够滋润的了。

八月底,王大力要回北京继续去上大学了,临走的时候他把一个建设银行的活期存折交给了程耀东:“这是我们这个小面摊全部的收入,看来少睡点觉、勤快一点、辛苦一点还是收获不少的。面摊就交给你了,以后的路就看你自己了。朋友们都有自己的事,你得找个靠得住的人给你当下手,记住,别砸我们兄弟面摊的招牌,以后达了,兴旺了,办一个酒楼,就叫耀东酒楼!”

他感动的痛哭流涕,却也真的不睡懒觉、咬牙坚持下去了,他记住了王大力的话,努力了,也成功了,从那个社区居委会默许的街边的一块塑料棚的小面摊慢慢变成了一个有自己的门面的,被龙啸天描绘成“有独立知识产权的”小餐馆。王大为第二年夏天回来的时候,喜笑颜开了,每天坐在他的粉刷一新的小店里吃面,而且吃最贵的牛肉面。吃完要给钱,程耀东就瞪他一眼,他也就不给了,只是每天依然照吃不误,只是又自觉自愿的有变成了他的帮工,还喜欢对李秀芹诉苦:“这才叫做得不偿失呢!”

后来,王大力回到本市工作,后来又自愿下调到下面的县区,却没有忘记程耀东的那个小餐馆,和方学清商量了一下,给他介绍了一个城市商业银行的信贷员,给他申请了一笔几十万的短期商业贷款,却被回到峡州的王大为听说了,哈哈一笑,掏出一大笔钱,说是“参股”,就真的有了峡州数一数二的耀东酒楼。那可叫做鸟枪换炮,按照杨德明的说法,就叫做“一步登天”了。

今天是王大力和朴顺珠的大喜之日,耀东酒楼是他进行婚宴的所在地,人家是政府的要员,不想声张,只是宴请自己的一些亲朋好友,他的大姐肯定要来,还有韩国的一些外宾,那也是耀东酒楼的一件大事,他还能安然酣睡吗?加上中午还有百佳公司的庆典酒会,会忙的人仰马翻、脚不沾地的,他当然不能再当懒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