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洛阳大定，楚王司马玮、太保卫?相继被设计除掉，囚在金墉城的杨太后，显然是一块必须除掉的心腹之患。

一脸胭脂红覆盖着雀斑，贾南风神情轻松。她用绸帕捂住鼻子，厌恶地仔细审视躺在地上处于弥留状态的杨芷杨太后。

这位昔日为武帝那样神魂颠倒的美人，贾皇后名义上的婆母，其实比贾南风只大七岁。杨芷母仪天下多年，如今落到如此凄凉的地步，就连贾南风身后的宦者和宫女都纷纷掩面，不忍细看。

即使濒临死亡，杨太后脸上还能依稀看得出昔日让人惊艳的美貌。世家大族遗传的高贵与美丽，如同藏匿在种子内核的某些神秘部分，很难被岁月、死亡所摧毁。

即使杨芷的脸完全塌陷下去，她那笔挺的、完美的鼻子，依旧高傲地耸立。

生命确实脆弱。八天没能进食，杨芷的身体衰弱至极，只残存了一丝的气息。微微地，她晃着脑袋，本来紧闭着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些什么。她轻轻摇动了一下肩膀，皱眉蹙额，噘起嘴巴……

贾南风笑了。昔日的怨毒，完全变成了如今居高临下的幸灾乐祸。

“不知道杨太后还认不认得我？……”她微笑着问身边的宦者张弘。

“她都饿成这个样子，哪里能认得皇后您啊……嘿嘿，认出来您也没什么意思，我估计，她现在不能给您带来什么出人意料的乐趣了。”张弘陪着小心，说。

躺在地上的杨太后似乎有了一些意识，她扭动了一下身体，胸脯明显地起伏起来。忽然，她张开了眼睛。

杨芷这双眼睛，张开之时，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感到诧异??一个垂死之人，那双眼睛竟然美丽不减当年！

让贾南风感到恼怒的是，杨太后睁开眼，看到自己后并没有马上收回目光。她直瞪瞪地看着自己，眼光定定的。

这种无所畏惧的直视，贾南风认定是对自己无礼的冒犯。她顿然大怒，心烦意乱起来。刚才心中洋溢着的那种充满嘲弄的欢乐，褪色了许多。

贾南风压下心中怒火，暗中想找出一些挖苦的话语来刺激杨太后。让她深感愤怨的是，杨太后依然那么美。特别是她的眼睛，还能让人从中看到一丝亮光，似乎显出某种对别人的怜恤的意味。这个一度母仪天下的太后，在如今角色颠倒的时刻，反而变得神秘莫测起来，她一点不像想象中那么软弱。

当然，她肯定抵御不住死亡的袭击，但她骨子里面的高贵，看上去并没有被彻底击垮。

已经处于全瘫痪状态下的杨芷，她的灵魂，应该有一半都深入到墓**的深处。她的肉身，也肯定再不可能从坟墓半开半合的缝隙走出来。

贾南风满怀恶意地想，如今的杨芷，应该低垂着脑袋，佝偻着身子，颤抖着嘴唇。如果有一些气力，杨芷应该跪起身来向自己求饶才对。

贾南风非常想看到的场景，应该是这样的：杨芷的双手痉挛，她的脸在灰的头底下僵硬着，眼皮应该如同每个快死的人那样胶合在一起，她的嘴皮不住地哆哆嗦嗦，即使临死，也要喃喃地哀求祈祷怜悯……但是，杨太后的脸，依旧是一张线条没什么变化的脸，依旧能让人认得出，依旧残存昔日的美貌，甚至五官始终都端正得无懈可击。

惨白的脸色，使得杨芷脸部轮廓给人以近乎怪诞的明晰。

被禁闭在囚室中已经饿了八天，杨太后脸上那濒死的、昏昏欲睡的倦容，依旧不能掩盖她母仪天下的庄重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