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奥汀回到锁匠铺，向正在工作的乌瑟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乌瑟抬头瞥了奥汀一眼，没说话。

停晚的餐桌上，乌瑟一家谈笑风生，奥汀却闷闷不乐，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豆子。

乌瑟和他太太交换了一个眼神。乌瑟说：“奥汀，今天玩得怎么样？”

“哦。还……行吧。”奥汀强打精神，答道，“男爵家来了客人，是优妮卡的姑姑。对了，就是昨天——”

“咳咳！”乌瑟毫无征兆地干咳了两下。看到太太瞪着自己，便咕哝着说：“土豆泥太干了。屋大维，把水递给我。”

奥汀想起乌瑟昨天交待自己话来，便飞快地瞥了乌瑟太太一眼。只见乌瑟太太面色不豫，冷冷地哼了一声，说：“慢点吃，慌什么慌！”

奥汀知道师傅肯定有事瞒着乌瑟太太，自然不敢再多嘴，闷头继续用他的晚餐。

沉闷地用过晚餐，两兄弟一晃就没影了。乌瑟夫妇在餐桌边说着话，奥汀便主动收拾起餐盘刀叉和汤勺来。乌瑟太太说着说着，便把话题扯到拉克丽丝身上去了。她问奥汀：

“奥汀，优妮卡的姑姑叫什么名字？”

“叫……”奥汀看到乌瑟躲在乌瑟太太身后。朝自己摆着手。于是有些迟疑。得罪师傅他不敢。但欺骗乌瑟太太他更是不敢。只得如实地回答。“叫拉克丽丝。”

乌瑟太太瞪了乌瑟一眼：“你手痒啊？”

乌瑟讪讪地挠了挠头。打了个哈哈。

“拉克丽丝啊……我记得好像当初那个杏仁眼、细腰身地女孩。就叫拉克丽丝吧？”乌瑟太太酸酸地说。目光在乌瑟身上晃来晃去。奥汀一见情形不对。连忙端了餐盘直奔厨房。身后。传来师傅“哎哟哎哟”地低声叫唤。

在狭窄地厨房间。奥汀一边洗着餐盘。一边回想白天地情形。

知道姑姑是芭迪拉学园地园长后。优妮卡表现得很兴奋。缠着拉克丽丝问这问那。完全把自己当成芭迪拉学园地新生了。也是。飞翔都市芭迪拉本就是艾泽拉斯所有孩子地梦想。胸前要是能佩上芭迪拉学园地鸢尾花盾形徽章。那是多么荣耀地一件事啊。

那个整天嘻嘻哈哈、吵吵闹闹的野丫头，也要去芭迪拉学园了吗？席芙走了，优妮卡也走了，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自己，日复一日地锉着钥匙，直到背也弯了，头也白了。一想到这里，奥汀的一颗心便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些什么。

这一晚，奥汀一直没睡好，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尽是芭迪拉飞来飞去的身影。他梦到了魔法双月，梦到了流淌着牛奶与蜂蜜的溪流，梦到了在整洁的街道上走来走去的俊男倩女，梦到了优妮卡坐在芭迪拉街边的长椅上读着厚厚的魔法书。他走上去，向她问好，却现优妮卡的身边坐着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青年搂着优妮卡的肩膀，冲他愤怒地呼喝，不让他接近优妮卡。这时奥汀才吃惊地现，原来坐在长椅上的不是优妮卡，而是席芙。

“你一定要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席芙对他说。

于是奥汀睡来，现自己依然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窗外泻进来冷冷的月光。

“我也想去芭迪拉。”奥汀将身子蜷起来，抱着膝，这样想。

……

之后的几天，奥汀一直躲着优妮卡。他怕见到优妮卡满脸幸福笑容的样子。同样的梦想，别人实现了，而自己实现不了：这样的落差，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很难适应的。他躲在工作间里，拼命地修锁，锉钥匙，用高负荷的工作迫使自己忘记一切。

然而，分别的日子还是到了。优妮卡要跟着拉克丽丝去港城利顿了，在那里，有飞往芭迪拉的定期航班。一张票三万泰伦，奥汀永远无法企及的梦想。

“今天是优妮卡离开的日子吧？”乌瑟师傅调整着钥匙模具，随口问奥汀。

“嗯。”

“不去送送她吗？你们俩可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啊。”

奥汀不作声。

乌瑟师傅深深地注视了奥汀一眼，摇摇头，叹道：“奥汀啊，你真是什么心事都藏不住，都写在脸上。”

“什么？”奥汀不解地抬头看乌瑟。

乌瑟温和地一笑，凑上前来，突然一把握住奥汀的双臂。铁钳般的大手握得紧紧的，用力之大，痛得奥汀眼泪都快出来了。乌瑟说：“去吧，小伙子，你出师了。”

奥汀还是不解地望着自己的师傅。

乌瑟突然又松开双手，将奥汀用力一推，说：

“优妮卡的马车就在外面。别让人家等久了。”

“优妮卡？马车？”奥汀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搞糊涂了，愣在当场。

这个时候，铺子外面突然传来优妮卡的叫声：

“奥汀，你好了没有啊？磨蹭死了！”

乌瑟冲奥汀点点头，眼里尽是父亲般的微笑。他说：

“三万泰伦，算是你欠我的。学成以后，记得一定要还！不然就把你告上法庭。”

奥汀猛地明白过来，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的师傅，那个一直话语不多，态度冷漠的师傅，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奥汀，奥汀，你死哪里去啦？我们要不等你啦！”优妮卡催命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乌瑟笑着一推奥汀的肩：“还不快去收拾东西？优妮卡要打进来了。”

奥汀“哦”地一声，糊里糊涂地奔向自己房间。快出工作间时，他又突地刹住脚步，顿了顿，扭头对乌瑟说：

“谢谢你，师傅。”

奥汀后来才知道，优妮卡在那天郊游回去之后，就跟姑姑提起自己的梦想，并央求拉克丽丝想办法把奥汀也送进芭迪拉学园去。拉克丽丝慨然应允，并与奥汀的监护人——也就是乌瑟夫妇——进行了联系。在乌瑟太太的严密监视和亲口同意之下，拉克丽丝同乌瑟师傅达成了协议，由乌瑟师傅负责搭乘飞艇的费用，由拉克丽丝负责奥汀在芭迪拉学园的学习和生活监护。为了给奥汀一个惊喜，优妮卡执意要姑姑和乌瑟夫妇保守秘密，直到今天，临行之前，才突然告知奥汀。

听完优妮卡得意的讲述，奥汀趴在马车窗口，回望着渐行渐远的温泉镇，心中悲喜交加。

“哇，哇——”头顶突然传来乌鸦的叫声。

“乌鸦！”优妮卡欣喜地将头探出窗去，朝着天空用力地招手。

乌鸦莫宁划着黑色的弧线，扑楞楞窜进车厢，停落在皮革座垫上。嘴里赫然叼着一根项链。

“又哪里偷来的？”忘了还有姑姑在场，优妮卡一把捉住乌鸦，将项链从它嘴里扯了出来。

“这就是奥汀你养的那只乌鸦吗？”拉克丽丝从容地坐着，波澜不惊地问奥汀。

奥汀点点头。

拉克丽丝随意地看了乌鸦一眼。乌鸦正从优妮卡的魔爪底下挣扎出来，跳上奥汀的肩头，打量着整个车厢。最后，它的视线停落在拉克丽丝丰满的胸膊上，又露出那种咸湿好色的表情来了。

优妮卡正**着那条项链，看到用银丝扣住的紫色宝石，轻呼道：“奥汀，这不是席芙姐姐临走时送给你的项链吗？我认得这块紫色石头。”

“嗯。”奥汀轻轻地点点头，“收拾东西时我放在桌子上的，临走时忘了带了，让乌鸦飞回去帮我拿过来的。”

“让我看看。”拉克丽丝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讶异之色，她伸出手。

优妮卡把项链交给拉克丽丝，并问：“姑姑，你认得这种石头吗？”

“这不是一般的石头，这是紫水晶。”拉克丽丝仔细地辨认着手里的宝石，“你看它的色泽，如晶莹的葡萄。这是一种很常见但很美丽的宝石。它的由来还有一个传说。月亮女神有一次和酒神争吵，恼怒的酒神迁怒于别人，誓要让他遇到的第一个少女被老虎吃掉。恰好，有一名漂亮贞洁的少女经过，酒神便召唤出一只凶恶的老虎，扑向了少女。”

“啊。”优妮卡和奥汀同时轻呼。

“后来呢？”优妮卡急不可耐地追问。

“危急关头，月亮女神把少女变成了一块纯洁的水晶，躲开了老虎的袭击。这时，酒神酒醒，幡然悔悟，为了表示歉意，他便将葡萄酒倒在少女已经石化的躯体上。从此水晶便染上了美丽的葡萄紫。这种宝石，能消除心与心的隔阂，促**们互相谅解，使心灵变得澄净、平和。”

“这么厉害？可席芙姐姐托我把项链送给奥汀的时候，还说这只是条普通的项链啊。早知道是这么厉害的好东西，我也向席芙姐姐要一条了。”优妮卡羡慕地看着拉克丽丝手里的项链。

拉克丽丝小心地把项链还给奥汀，意味深长地叮咛说：“收好了，奥汀，这是件很重要的东西。”

“嗯。”奥汀重重地点点头，将项链紧紧地攥在掌心。他伏在窗口，回望着已经快隐入地平线的温泉镇，在心里轻轻地说：

“再见，师傅；再见，温泉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