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气度(下)
作者:吕氏春秋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624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上了楼,打开11o8的房门,李恪正打算美美的冲个凉,脱了上衣,却现除了宋晴之外,吴飞和秦眉也在这里,马上形容一敛,眼神不怒自威的看着这对苦命的情侣。

宋晴酸楚的道:“他们是请罪来的,希望我可以原谅他们犯过的错。可是我……”

“你是说工地的事?”李恪语气一软,宽慰了宋晴几句,再对着吴飞、秦眉的时候,却脸如铁铸、不容置喙的道,“既是来请罪的,总要拿出诚意来,你们现在先给我去门外跪着,等宣就是。”

“这……”宋晴有些不忍的道,“这似乎不太好吧?”

秦眉也是心里不忿,虽说李恪在帮秦兰兰一事上功不可没,但事情一码归一码,人家是真心诚意来道歉的,他却怎能这般的不可理喻?

秦眉正想要开口大骂,却是被吴飞一把拉住,叫她不要出声。

没有人比吴飞更明白李恪的可怕,龙君苦心经营的北原仓库,一夕覆灭,在金花帮余众的眼里,李恪根本就是从地狱逃出来的魔王,不可抗拒、不可战胜;也没有人比吴飞更清楚宋晴遭到凌辱这件事,让李恪雷霆震怒,杀意俱盛,当晚若非是宋晴苦苦相劝,恐怕非但那几个民工要一命呜呼,连自己也一样难逃毒手。

李恪冷然道:“还有别的事吗?”

吴飞摇了摇头,不敢说话,更不敢正眼看着李恪一眼,低着头,瑟瑟的拉着秦眉出去,没有一声抱怨就跪在了门口。

秦眉虽觉窝囊,但这个时候自然不能抛下吴飞不管,只好希望宋晴念着这些年的情谊,打一场感情仗,竟也跟着吴飞一起跪在了门口。

这下子,倒是让宋晴有些手足无措了,走到门口想要拉起秦眉,李恪冷酷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不容分说的道:“你把门关上,别理他们了。”他的语气坚定而强烈,有着大男人主义的果决,有着让人不可抗拒的魔力。

宋晴身形微微一滞,终究没有和李恪抬杠的打算和勇气,歉然望了秦眉一眼,轻轻的把门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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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英回到家中,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倒床睡觉,而是打一个电话给董新明,向他汇报今晚的行动。

当胡英拿起电话的时候,却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显示的都是同一个号码,这个号码胡英再熟悉不过了,正是董新明的。(当初宋晴被调至南城分局,胡英因有宋晴的推荐,这才得以直接到董新明麾下当差,不然今天这个猎杀乔向东的计划,也轮不到胡英去扮演司机了。)

胡英心知自己失职,连忙打电话向董新明告罪。

“行了行了,你也不用什么都跟我解释。”董新明那头倒是没有什么火气,道,“我这么晚打你电话,就是想知道行动的结果如何,东西李恪有没有拿到手?”

“东西倒是抢回来了,不过有件事很奇怪。”胡英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通,道,“李恪和乔向东似乎说了很多话,他们之间像是达成了什么协议,我开枪打中乔向东的小腿,明明可以把他缉拿归案,可是李恪却放走了他。”

“哦?李恪竟然擅作主张把乔向东给放了?他跟你有什么说法没有?”董新明语气没有什么异常,眉头却是皱的厉害,脸色铁青,若是胡英这个时候是当面汇报的话,定然会被董新明这么难看的表情给唬住。

“李恪也没跟我解释什么,他就说这事您要问起来,直接找他就是了。”

“这孩子,还真是糊涂。”董新明一口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有什么事,尽可以先把乔向东归案再说,林华路的那五条命案,可都等着结呢。这样,小胡啊,今晚上你就再辛苦一些,我马上叫人带一支队伍和法政组的工作人员陪你过去,务必要追到乔向东。”

“是。”胡英哪里敢有丝毫的抱怨,刚脱下的衣服又穿了回去,连冲凉的时间都没有,就匆匆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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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飞跪在门口,腿下虽然麻得厉害,心思却无比的活跃,甚至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李恪对自己的惩罚越严厉,就越证明李恪不会再就工地一事跟自己计较,否则若李恪一声不响的,什么表示都没有,那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真正的令人担心受怕。何况就算在这门口跪上一整天,比起被人打得半死不活的,也算不得上是十分严厉,倒是苦了身边的秦眉,害得她和自己一起受累。

吴飞隐隐可以听见房内商谈的声音,具体李恪和宋晴说些什么,却是听不真切,不知不觉间,却又想起了董新明这个人物。

董新明绝对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在北郊的时候,说是给自己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其实就是要引自己出面指控乔向东,甚至令人怀疑他所说的,什么替宋晴着想之类的借口,通通都是假的。一旦证实了乔向东的杀人罪,那么国殇组的人就可以动用全国的刑警力量去通缉乔向东,到时候天下之大,凭他乔向东如何的手眼通天,终究难逃落入法网一途,当然,乔向东若知机躲到国外先避避风头,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之前国殇组的人,之所以屡屡被乔向东逃脱,一方面固然是乔向东狡猾的缘故,另一方面,国殇组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的通缉乔向东,只能在暗中逮捕,因为乔向东盗取《兰亭集序》的事情,毕竟不宜公诸于世,一个是家丑不可外扬,一个是兰亭之秘不可外扬。不过如此一来,就难免有不到位的地方,现在倒好了,一俟有了“逮捕杀人元凶”这个堂而皇之的由头,国殇组就再也没有什么顾忌,无需遮遮掩掩的了。

吴飞可不是圣人,当然无暇替乔向东担心,甚至巴不得乔向东被捕受刑,然而乔向东被通缉之后,自己照样免不了在金花帮时犯下的那些过错,免不了牢狱之灾,免不了相思之苦,更免不了秦家对自己的成见。

“出路是要靠自己争取的。”思来想去,在回到公安大楼的时候,吴飞又私下找董新明谈了件事。

吴飞开门见山就道:“董厅长,我需要一个身份。”

“哦?”董新明感到好奇,吴飞竟然还有勇气来跟自己谈条件,倒是想知道他手里有什么筹码,就顺着吴飞的口吻,道,“你倒是说来听听。”

吴飞把心一横,道:“我希望我是一个卧底,是董厅长几年前就派我混进金花帮的卧底。只有这样,我在金花帮的某些过失,才有办法抹除掉,也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的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更加不会被秦家的人看扁。”

“你倒是天真。”董新明像听了个大笑话般,呵呵笑了笑,旋又脸容道,“你以为我会给你这个身份?”

吴飞断然道:“我想董厅长会的。”

董新明的语气霎间冷了下来,道:“凭什么?”

“就凭我知道了虞世南、欧阳询、褚遂良这三幅《兰亭集序》内藏的千古之谜。”

董新明嗤之以鼻,道:“这千百年来,三幅画中所藏的秘密,无数智者呕心沥血、穷其一生,都没法子勘破,我凭什么信你?”

吴飞知道董新明已经意动,尽量保持冷静的道:“就凭我是个胆小怕死的人。如今董厅长为刀俎,我为鱼肉,吴飞不敢拿自己的将来开玩笑,若不是我已经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么敢提这样的条件呢?”

“好,我姑且信你一回。”董新明皮笑肉不笑的道,“你说吧,这三幅兰亭集序,到底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吴飞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能说,我要等到林华路的命案有了结果,以及警方向外界澄清我‘卧底’的身份,保障我的人生安全,只有这样,我才不用担心会像龙老大那般,被人杀人灭口。”

董新明沉吟起来,似乎在考虑吴飞的要求值不值得答应,好半晌之后,才道:“我可以给你一个卧底的身份,甚至能让你变成如假包换的警察,不过你除了需告诉我那个所谓的秘密之外,还得帮我做一件事。”

“董厅长尽管吩咐。”

“我要你帮我留意一个人。”

“谁?”

“李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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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恪冲了凉,惬意的趟在床上,却是绝口不提门外的吴飞、秦眉,而是问起任磊那边的事情。

宋晴道:“任磊已经彻底妥协了,董叔手里有他收受贿赂的证据,对林华路的命案,他是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事实上,杀人凶手也的确是乔向东,他也没什么不好交代的,若非是梁卫梁副省长亲自出面,找董叔叔替任磊说清,这会儿任磊这个公安局局长的头衔恐怕已经不保了。”

这种政治家之间,因为彼此利益所需而妥协的现象,李恪上一辈早已屡见不鲜,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随口问了句:“梁卫他就这么大的面子?”

“乔向东拍下的、对你不利的照片,现在可都在梁省长的手里。不过他已经答应将照片销毁,而且他也表示,明天就公开支持薛伯伯竞选成为江都市市长。”宋晴顿了一顿,又不无担忧的道,“现在我唯一担心的,倒是乔向东那边,万一他要是被逼急了,把林华路的事情都抖露出来,我的颜面也就没地方搁了,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李恪心中恍然,原来是梁卫用政治上对薛成安的声援作为条件交换,以保住任磊公安局局长的位置。至于乔向东,眼下李恪也唯有希望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李恪把在大运河畔和乔向东的约定说给宋晴听了,至于其中细节,只是一笔带过,惊险之处更是只字未提。

李恪扼腕叹道:“要是乔向东没有误会是我开的枪,我有把握他不会把那些照片给传播开去。”

宋晴听着却有些懵,道:“可是你明明可以将他缉拿归案,却又为何放了他?董叔叔对你的期望可是很高的,你这样做,怕要让他伤心好一阵子呢。”

李恪苦笑道:“当时的情况没那么简单,我要是不放了乔向东,他绝望之下,必然把心一横,将欧阳询的《兰亭集序》丢进大运河,届时人物两空,岂非更叫董叔叔失望?”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宋晴点了点头,道,“但你事后也没必要阻止胡英去抓他呀?”

李恪凛然道:“我若是坐看胡英对付乔向东,胡英必定惨死乔向东之手,于心不忍,我若是出手帮他,便又是失信于人,为大丈夫所不为也,你说我该怎么办?”

“好吧,好吧,你总有你的道理,我说不过你。”宋晴也没心情在这事上和李恪斗嘴,脸朝着房门的方向转过去,努了努嘴,道,“那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呢?虽说是大晚上的,但叫他们两个大人就这么跪在外面,终究不妥吧。吴飞现在身上,可还是伤痕累累的呢。”

李恪怜惜的将宋晴的丝撩到耳后,坦然道:“我就知道你是外冷内热,不忍心再问罪于吴飞,但林华路的事,总也要让他长点记性,为他所犯的错误付出代价,既然如此,这个坏人就只好我来做了。另一方面,我也想看看吴飞和秦眉之间的感情到底有多深,能够共患难,和情人一起吃苦的,怎么算也不是无药可救的人。”

宋晴半明不明的道:“你的意思是……”

李恪一本正经的道:“吴飞是属于天生的幕僚那一类人,而我则是天生的领袖,我想用他,收为己用,就必须多观察观察他。”

宋晴还真很少听见李恪这么自夸的,好笑的道:“那你这算是什么呢?恩威并施?”

“不,我这叫赏罚分明。”李恪神采飞扬,煞有介事的道,“是作为领袖不可或缺的手段之一。”

“屁大的孩子,就想着成为领袖了?”宋晴嗤之以鼻的笑了笑,道,“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学业,处理好自己的爱情吧,领袖,那是两个相当庄严的字眼,不是随便拿来开玩笑的。”

李恪肃然道:“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吗?”

“那好,那就让我来考考你。”宋晴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领袖要有领袖的气度,关于这方面,你又知道多少呢?”

李恪信手捏来道:“尹文对齐宣王曰:‘人君之事,无为而能容下,事寡易从,法省易因,大道容众,大德容下,圣人寡为而天下理。’身为一个领袖,未必要事必躬亲,却必须要知人善任,有识人之慧眼,用人之魄力,容人之雅量,如此,则大事济矣。而事实上,我仅仅只叫吴飞跪在外头受罚,对他已经是格外的宽容。”

宋晴哪知道李恪竟随口就能说出这连番的道理,登时听得目定口呆,无言以对,芳心里却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看着李恪侃侃而谈的样子,霎时间竟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李恪就是古时的一代明君,至尊的九五,俯仰了天下。心里头亦开始隐隐明白,为何薛佳娴会爱李恪爱得这般的泥足深陷、无可自拔了,他不但才华横溢,更有着一种成功男人的气度,令人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