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三月初六[下]
作者:古桦莎萌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200

子时更声打响,宛如回声一般响彻在整个结界内。

“子时已到,我不跟你耗了。”安凝说话间双眸泛起了红光,全身也开始出红色的光。一时之间红光蓝光相交织,月辉之下,交相辉映,上演了一场绚丽的色彩之战。光彩所到之处无一不屋毁砖裂,风起水涌。

“告诉我!”郭牧隐一边抵挡着攻击一边又起着攻击,却依旧想问安凝一些事,“告诉我!你跟芍药有什么关系!告诉我!为什么你的眼神会跟她一模一样!!告诉我!为什么你给我的感觉那么亲切!”

“你废话很多。”安凝皱了一下眉,双眸间的怒气突然间强烈起来,但是另一个感觉告诉她,她不能下重手,“吵死了。”

安凝伸出右手对着郭牧隐便是红色影线攻击。郭牧隐一时间防备了之前的那些红光的攻击,却防不触及安凝的这个强势攻击,只一瞬间,郭牧隐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红光之中,红光一灭,郭牧隐已经整个人腾飞在半空之中,四肢下垂,脸色苍白,双目毫无生气。

安凝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由的身体震了一下。她暗暗告诉自己,这个人不能死,但是她的手却收不住了,提着棺丝灯的左手摇晃起来,灯散出了青色的光芒,一束光射向了郭牧隐,将他整个人笼罩了起来,缓缓的,一个透明的人影从郭牧隐的身体上被拉了出来,那束青色的光带着郭牧隐的魂魄来到了安凝的面前。

安凝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个闭着双眸,安详熟睡般的男人。安凝终于留下了一行泛着月光的泪痕,四周冷静的可怕,青色的光芒告诉世人,现在是悲伤的时分。

“爹……”安凝终于想起了一些事,那是在她出生时候的事。

她记得……

冬天,满山都是白皑皑的一片,看不见其他的颜色,一切仿佛都只有白色,天地间似乎没有什么比白色更能显示世间的哀伤了。

冰天雪地之中偶尔的能现一些隐藏在白色中的红色,那是温暖的来源。

“啊!!”山洞间一声女子的哀嚎,盖过了那漫天遍野的白雪。几声嚎叫之后,便是婴孩那落地时清脆动人的哭声,预示着一个新生命的诞生。然而这象征着新生的哭声却被天际边一颗流星划落而打断,哭声停了,女子已然知晓婴孩的异样。

但是女子并不像那平凡的人间女子那般对婴孩异样而顿生伤心,哭天喊地,相反的,女子用自己的衣衫包裹起那婴孩的身体,搂在怀里,慈爱的看着那婴孩的睡脸。

女子伸出她那纤长的手轻轻的抚摸上孩子的小脸,婴孩缓缓的睁开了她的双眸,那是一双紫色的眸子,就像星空一般的深邃。婴孩看着她的母亲,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婴孩并没有夭折,这是好事,但是女子却露出了一种担忧的表情。

她对着那孩子柔声地说道:“孩子……是娘的错。娘不该生下你的。”女子说话间,那双和婴孩一样颜色的眸子垂了下来,修长的睫毛之上带不尽的哀伤。

“孩子,娘给你取名叫凝。孩子,记住,你爹叫郭牧隐,你就是郭凝。”女子说话间,那个被取名‘郭凝’的孩子眨巴着大眼看着她的母亲,“你爹是一介道士,他很有趣的哦。你要是……”

女子说到这里却停顿了,她抬头望了望山洞外那鹅毛大雪,笑了起来,却很无奈。“你要是有机会遇到你爹啊,千万不要杀他啊。”女子带着那无奈的笑说道,“你呢,要走的远远的,最好,永远都不遇上你爹。”

女子的话就如同烙铁一般印进了那小郭凝的耳朵里,也许女子并不知道怀里的这个孩子其实已经记下了她的话。女子在那一夜,冒着大雪,独自一人离开了山洞,留下那个孩子孤单又无助。

是啊,娘说过这些话呢,只是我忘记了啊。安凝哀伤的神色跟她的娘亲一样,无奈,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安凝伸出她的小手轻轻的抚上了郭牧隐的脸颊。

“为什么娘要那么说呢?”安凝笑着歪着头,“为什么要那么说呢?”

“锁魂!”一声喝将安凝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的手心瞬间没了郭牧隐的魂魄,一道金黄色的光芒将郭牧隐的魂魄拉回了他的躯体,那光芒包裹起郭牧隐的身躯,将他融进一个巨大的蛹中。

“谁?!”安凝此刻才感觉到有人闯进了她的结界之中。

在桥上有两个人,一个是一脸惊恐的施谦,一个是浓眉深锁的老道士白道先生。“妖孽!还不快快现形!”白道手上拿着的一柄泛着白光的亮剑,剑身上浮现的是一条赤角青龙。白道上脚一踏桥栏,飞身而上,浮于半空之上,对着安凝就是一阵的白光剑影。

安凝只是同时伸出右手一张,一团黑色的火球将白道的白光剑影撞击的消失灭迹。安凝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这时出现的这两个人,也丝毫不对眼前这个道法高深的白道有任何的害怕之意,她笑得有些轻蔑。

安凝收起了笑容,转为了一张冰冷的足以冻死整个镇上人的脸:“你是谁?”

白道轻轻落在桥柱之上,双手捏佛状:“吾乃白山道人,特来收服你这妖孽!”白山道人亦只是白道的另一个化名,道士们有一个习惯,在任何妖怪面前都不能报上自己的真实名字,这也是防止那些妖孽拿他们的真实名字来做法加害于他们。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白山道人?”安凝冷冷的笑了一下,“哼,关我何事。不要来妨碍我的事,不然我连你一块收了。”

“这句话该是我说!”白道一挥剑,指着安凝说道。

一时之间,白光剑影穿插在黑色火焰之间。另一边,施谦悄悄地绕过那些波及过来的攻击,来到了包裹着郭牧隐的蛹之下,怎奈那蛹实在是高不可及,任凭施谦有一身的武艺,也够不到那蛹的一根丝线。

“可恶,吊那么高干什么。”施谦抬头看看那边还在水火不相容的局面,小声地说,“阿喂!白道先生,你倒是把这玩意放低点啊!”

声音太轻,白道似乎没有听见,但是那个蛹却在慢慢的一点点的下降。

“恩!下降了?!”施谦伸出手去拼命地去够那一点点朝着他下降的蛹,“哎哟娘咧。”差一点他的整个人就掉下河去了,还好他抓住了旁边的树干,这时,施谦的脑袋被什么撞到了,施谦反射性的躬回身体,觉那蛹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施谦很开心的站稳了之后想要去把那蛹给抱住,但是他扑了个空,整个人便跌进了水里。安凝的棺丝灯浮在那蛹的上头,将那蛹高高的牵到了比之前更高的地方漂浮着。从水里浮出来的施谦朝上一看,重重的垂了下水面:“混蛋!就差一点!”接着他转头看向另一方,白道先生快点救牧隐啊。

“哼,别想抢走我要的东西!”安凝低低地说道,转眼看了下那蛹,随手一挥,那棺丝灯便带着那蛹像流星一般飞上天际。

施谦大喊“不!”而白道则更是停下手上的攻击,闪身避开,口中念上几句之后,一束金光从他的手指尖追随棺丝灯而去,消失在夜空。

“哼,别以为那样就能追回来。”安凝张开双臂整个人散出红色光芒,天地之间风云色变,夜空变得异样的明亮起来。

但是只瞬间,安凝的红光消失不见,夜空恢复到之前的平静。天际间缓缓的露出淡淡的鱼肚白来。

“哼,老道士劝你别插手这件事,不然我会当真收了你。”安凝说话间消失在空中,她的结界也随之而消失。

“妖孽!别走!”白道正欲追赶,但是河中的施谦大声喊道:“白道!别管那小女孩了!快点把牧隐给追回来啊!”

白道停了下来,口中念道几声之后,施谦便被拉出了河中,跌在地上。

“你没事吧?”白道拉起他。

“我没事。啊!牧隐呢?”施谦慌里慌张的左右四找。

“勿急。贫道的追魂术已经练就如火纯情。天已经亮起来了,我们还是回客栈歇脚。”白道说着,已经转身。

“哎?哎!等我!”施谦赶紧跟了上去。

客栈之内,人气锦和,前一晚生的事丝毫没有让任何人感觉到异样。

“先生!白道先生!”施谦大咧咧的推门而入,喊道:“先生!现在怎么办才好啊?”

“施谦。”白道正好打坐停歇,说道,“把门关上。”施谦回身关了门,白道轻轻一挥手,门窗之上便出现几道黄符。白道捂着胸口,似乎被伤到了。

“先生?”施谦上前扶着。

“此妖孽果真不是一般的妖孽。”白道坐了下来。

“那么牧隐呢?”施谦倒了一杯茶给白道。

“我想他没事。”白道说道,“只是我搜寻不到任何牧隐的气息,似乎他已在万界之外。不过,这并不代表什么。”

“万界之外?”施谦不解。

“先不说这个,外面有什么动静?”白道问道,“就那妖孽所设的结界来看,此妖孽的妖法甚高,绝非一般妖孽,而且似乎并非存在于现界之内。”

“外面还是一样,没什么变化。”施谦说道,一脸的担忧,“先生,牧隐他能脱险吗?”

白道没有说话,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一片和气之景:“天意难违,天意难违啊。”

几日之前,白道观测星象,测算到了郭牧隐的这一大劫,白道收拾行囊,立即下了山,在官道之上遇到了带着自己心爱之人准备去见郭牧隐的施谦。

“白道?白道先生!”正驾驭马车的施谦看到奔驰而过的驽马之人,喊道。

白道听到叫喊,停下了马来,回头一看,认出了此人。“施谦将军?”白道驾回马匹来到马车旁边。施谦下了马车,恭敬地拱手道:“果真是白道先生。小辈有礼了。”

白道下了马:“施将军客气了。”

“不知白道先生如此匆忙是要赶去哪里?”施谦问道。

白道微念说道:“施将军可是要去会见牧隐?”

“哎!先生怎知……”

白道打断了他的话,说道:“那我们要赶紧去找他,不然就来不及了!”

“什么?”施谦突然间紧张起来,“牧隐生什么事了?”

“路上再说,不介意快马加鞭吧?”白道问道。这时马车里出来一名女子:“谦?怎么停了?”

“紫琴。”施谦回身说道,“这位是郭兄的一位师父白道先生,是一位得道高人。白道先生,这位是穆紫琴。旁边是她的丫环小欣。”

“先生有礼。”穆紫琴温柔大方回道。

“穆姑娘有礼。”白道一笑,接着对施谦说道,“时不待我,赶紧上路。”

施谦加快了马车度和白道一同赶路。

几人赶到洛阳城门的时候,已过子时,城门进不去了,于是施谦利用自身身份便叫开了城门,施谦让穆紫琴跟丫环先去找客栈,自己则是跟着白道而去。白道经过打更人身边的时候,手指尖的念法现了妖孽所设结界的位置,才得以及时让郭牧隐的魂魄回到身躯内。

天地之间,万物且有定数,命中数理既如五行一般相生相克又如同八卦一般因果循环。佛曰,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因果相衔。白道的捻算算准了郭牧隐这一世中的大劫之数,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介凡人,纵使有再高的法力也不可能去改变任何的天命。

殊不知,何谓‘天意’。

郭牧隐的命中数理自有天知道,被棺丝灯一路牵引的不知方位。

这是哪里?我……在哪里?郭牧隐静静的在那蛹里,已然不知生了何事。这里……好安静啊。安静?凝……安凝……凝……好耳熟的名字,在哪里听到过呢?郭牧隐的脑海想去抓住一些一直模糊的画面,以前他一直抓不住,但是现在,那些画面清晰起来了,他看见了,他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

芍药倒在他的怀里,苍白的脸上却是一种终于可以解脱的神色。“芍药……芍药……”郭牧隐紧紧的搂着殷芍药渐渐虚弱的身躯,双眸早已空去一切,只有怀里的佳人而已。

“牧隐……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殷芍药撑着最后的一口气,是想要把一些事告诉他,“我知道……自己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这样的……死在你的……手里,我,无怨无悔。只是……牧隐,你能不能答应我……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你说,不管多少事我都会答应,但是,我们时间还很多,你可以慢慢的让我答应的。”郭牧隐点着头说。

“凝……郭凝……她是我们的女儿……”

“你……答应我……见到她,不要……不要杀她……”

“答应我……永远都不要跟她……见面……好吗”

殷芍药的话断断续续,似乎像是那悬崖间的回音一般空寂、无力,只能靠崖壁的反射而延续自己的时间而已。

“凝……郭凝?”郭牧隐的眼角渗着泪痕,他不知道殷芍药还有多少的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延续她多少的生命时间,他的脑海间只有怎么去救殷芍药这个问题,然而事实就是事实,殷芍药的命数已经到尽头了。

“牧隐……答应我……”

殷芍药的手永远的垂了下去没有再举起来的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