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平惦着明早送奶的事，怕睡过了点，多喝了几杯水，想到时可以让尿憋醒。躺下用心去睡，却睡不着。脑子里老出现白天跟原先那位送奶员跑的路线。一栋楼一栋楼，一个楼洞一个楼洞地转悠。还想着浙江妹提醒他的话，就在脑子里设计送奶的程序。进楼之前先锁好车，再锁好奶箱，要快，一个楼洞最好不要过三分钟。脑子像上了油的机器越转越滑溜，眼睛虽然闭着，眼球却骨碌碌转。用上数绵羊的催眠办法，绵羊都过去成千上百只了还睡不着。刘志平以为也许是找到了新工作高兴和让李为民的事兴奋得吧，于是就想一些失意的事，想父亲的病，想妹妹差点失学，想自己在大波浪那里失业。一想到大波浪反而更无睡意了，她丰满成熟的身子、娇俏的模样以及她勾他上床借他种的镜头一个个闪现出来，这时麻烦的不光是头脑子活的问题，连下边也要活动了。刘志平心里骂一声“***”，折腾半天，才疲惫地睡过去了。

果然让尿憋醒了。刘志平摸出枕头底下的电子表一看，才凌晨两点多，看来水喝得多了些，提前了。去解了手，回到床上不敢睡了，没有尿再会来叫他了。他就睁会儿眼迷儿会眼地熬时间。到了三点半，他干脆起了床，把马夹穿上，外面穿件外套，洗刷去了。四点，他下了楼，借着路灯找到自己的自行车骑上出了校门。大街上很冷清，街灯惨白地亮着，11月份的清晨已经有些凉意，刘志平缩着脖子用力蹬着车。新工作的挑战让他有几分兴奋，他哼着平常喜欢唱的《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偶尔遇到几个扫大街的环卫女工和他对望一下，他在心里向她们打个招呼：早上好，辛苦了，城市环境的护卫者！他把她们和自己都划为值得敬佩的最辛苦的人。人家说早起的鸟有食吃，我们是因为没食吃才早起。

不到五点钟，他就到了奶点，这里已经很热闹了，不大的场地里纷乱地停了一大片自行车，几十个送奶员抱着刷着白漆的奶箱等着提奶。多数人是年轻女子，像一群麻雀叽喳喳叫着。刘志平这个大个子男人就显得非常突兀，好听的话叫一枝独秀，不好听的话叫羊群里跑出个驴来。因此他这里引来众多人的眼光。有些女孩子悄悄议论他，刘志平看到自己的奶箱还没领，就问身旁的一个小妹妹：“你好，我是新来的，请问奶箱怎么领？”那女孩子仰起一张黄瘦的脸看着他说：“找房经理要，就是那个女的。”刘志平顺他的指头看去，是招聘时接待他的那个胖女人。她坐在一张桌子前。他过去，她正打一个大大的哈欠，嘴巴张得老大，露出鲜红肥亮的舌头，脖子上的肉让下巴挤得叠起两三层。等她喷出那口气，又抽完鼻子后，刘志平才小心地叫声房经理，说要领奶箱，房经理抬头看看他，问他名字，然后调出招聘登记表对着身份证复印件上的照片打量他两眼，说句：“你就是岳北大学那个同学？”附近的几个女孩子听到这话就极感兴趣地凑上来听，用诧异的目光看刘志平。听房经理报出他岳北大学的名头，刘志平非但没觉得自豪，反觉得很不自在。堂堂的岳北大学最好不要有学生干这样的事，这毕竟不是为名牌大学增光添彩的事。房经理让他交了十元押金，就到仓房里给他拿了一个奶箱。